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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磨挲着漆黑如墨的笔杆。台灯下,迹部景吾正因昨晚的过度书写而体力告罄,陷入沉眠之中。
千枝心里有一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
她拧开新买的墨水瓶,轻手轻脚地卸下墨囊,有规律地一挤一压,直到指腹下方渐渐变得温热,墨水充盈空腔,房间里响起另一个家伙绵长的呼吸声。
一阵又一阵,潮起潮落,拍击着,仿佛听见涛声。
「下午好,迹部大爷。」她朝手中的钢笔打招呼,眼角笑得微微眯起,像个天真的孩子。
迹部睡醒后的声音难得沙哑慵懒,颇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性感。那出色的洞察力到底是没发现千枝内心与年龄不符的黄暴联想,他只是顿了一下,默默感受着腹腔中的气息,忽然笑道,「怎么,终于想起给本大爷灌点儿稍微正常的墨水了?还是你那诡异的黑暗料理版本已经售罄了?」
千枝很严肃地点点头:「何止啊。店员说以后都不会再生产了,谁叫那家工厂倒闭了……要不,少年你出资扶持下?」
「……算了。本大爷的字典里可没有‘亏本买卖’这么一条。」
吃过晚饭后她洗了个澡,一分钟热水一分钟冷水一分钟温水,千枝很少使用浴缸,而迹部景吾的家里根本不装淋浴器。她把全身的骨骼皮肤都裹在那奢侈短暂的一分钟温水里,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吧。
湿着头发盘腿坐在床上,千枝把新概念英语三倒扣在被子上,嘴里念念叨叨的,还因为不太标准的发音被迹部景吾嫌弃了好几次。
「喂,」她丢开书,一边翻白眼一边戳了下枕头边乖乖躺好的迹部景吾,「少打击我几次会死啊?」
他哼了一声,千枝琢磨着照这个发展下去他搞不好真有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一句「会」,于是急忙转移话题,为了自己仅存的颜面:
「话说,迹部君,明天你有空吗?」
迹部景吾果然正想嘲笑她呢,话还没出口就被粗暴地堵了回去,因而差点儿从枕头上滚下来。他定了定神,一脸莫名地注视着这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称呼都顺带换了的家伙:「怎么了?」
虽然在这个角度他只能观察到对方圆圆的后脑勺,湿法一团又一团,支棱着,卷曲着,仿佛一只长满了海带的网球。
完全不知道自己竟成了切原赤也同类的千枝:「冰箱的食物库存不够了……明天是周六,我准备上街一趟,需要带你出门溜,不,透透气么?」
「不用了,」迹部完全懒得计较她微妙的用词,「即使出了门,本大爷目光所及也不过是黑漆漆的书包内部而已。」
「……你不是有冰之世界么,还有迹部王国,怎么不拿出来啊。」
「……网球招式不是这样用的!= =##!!」
「哦也对,不然你要是练成了透视眼那还得了,我们学校的女生会喜忧参半的。」
「……竹内千枝!」
那个后脑勺被他一声暴呵戳进了棉花絮里。很久之后,才微微动了动,下一秒忽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话虽如此,但只要我明天穿件胸前有口袋的衣服,再把你放进去,不就行了?」
好像很有道理。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儿,压根不想承认这个满脸写着「求表扬」的家伙在智商上有什么长进。
大概是把他的不语错认成了拒绝,那颗脑袋再次咣当一声砸进了床板,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喃喃道:「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我一个人出门算了QAQ」
「就这么定了!」迹部烦得要死,不客气地打断她,一股无名火在灌满墨水的胃里横冲直撞,「本大爷跟你一起出去!」
「可、可是……放在胸前的口袋里……那个,不会有些很尴尬的身体接触什么的……」
「……你认为本大爷和一只飞机场之间能产生什么尴尬的身体接触吗= =###!!!」
*
「迹部景吾,真不怕明天我出门找家店铺把你当掉算了吗!!!!!」
「……啰嗦!」
*
翌日。
竹内千枝自以为她的学术精神体现于每次看到市场里和蔬菜放在一起的西红柿时总会忍不住默念它其实是水果;而迹部纨绔子弟的做派则在于,他根本没见过西红柿放在市场里的样子。
然而今天他终于见到了。
此刻两人,不,是一人一笔正穿梭于超市的人流中间,从蔬菜区逛到冷鲜区,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食物让千枝在短期内罹患了选择恐惧症。她揉揉提着购物篮的胳膊,俯下身观察柜台上芒果的新鲜程度——
「啊恩,你再弯下腰试试?」
「又怎么了?」她皱眉盯着一进入超市后就变得格外傲慢、挑剔、烦躁并且没事找事的迹部景吾。
「咳,」胸口那边迟疑一下,「你再往前倾斜一度,本大爷就要从口袋里掉出来了。你知道钢笔的外壳是多么光滑吗?」
「哦,不早说,我还以为身为一支钢笔你也有每个月的那几天呢。」她随口胡诌,在低气压的笼罩下打了一眼脚底一尘不染的地砖,自动脑补一番迹部大爷摔得粉身碎骨而自己捧着他的残骸默默垂泪的场景……想想还挺带感的。话说下一秒该发生什么剧情?是抬起头发生一米七五版的对方就站在眼前,满脸嫌弃地打量她吗?
千枝该感谢大爷修炼的并非读心术而是迹部王国,否则现在内心小剧场暴露无遗的她,大概真会打出「三尺白绫血溅当彻的BAD ENDING,届时谁哭谁笑就说不准了。
这么想着,她不动声色地耸耸肩,把钢笔拿下来,轻轻别在背包的带子上。
「就暂且委屈你一下了,我现在就去结账。」
收银台前的队伍排成长龙,千枝把购物篮放在脚边,低头揉了揉被压出一道印痕的胳膊。
「什么时候轮到你?」
「不知道,」她飞快地瞥一眼队列,把汗涔涔的手藏到背后,「快了吧。」
迹部景吾轻哼一下,没吭声。
广场恐惧症。
他知道她讨厌一切人多的地方,学校,车站,超市。又因为非去不可,所以养成了迟到早退和屯粮的习惯,每次都会大包小包地往家里背,用迹部景吾的话说——简直像一只过冬的熊。
六月中旬,夏天终于登上四季舞台,放开手脚施展她可怖的杀伤力。毒辣的太阳悬在头顶,千枝艰难地拖着购物袋,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在人山人海的闹市区中穿行。汗水拨开发丝,在太阳穴处短暂地停住脚步,然后快马加鞭地赶路,一滴一滴滚下来。
走了很久,终于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红灯的时间很长,她放下袋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抬起胳膊便要去擦脸上的汗。心里很很地想着,要是此刻没有汗腺的迹部敢嘲笑她一句……
她就把他塞进左手边那家典当商行。堵上行动派的尊严。
汗水浸湿了领口,下一秒,手机忽然响起来。
一周前,迹部说那个基本款的滴滴滴滴提示音实在是太难听了,你去换一个吧;一周后,回旋在十字路口上空的《Again》,让竹内千枝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这就是改变。
下一个瞬间她放下书包,摸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滑开接听键——
「你好,这里是竹内……」
「千枝,是妈妈。」
柔和的嗓音请浮上来,熟悉却也陌生。汗水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一样,攀援而下,爬满了她的脊背。半边脸仿佛被放在骄阳烈焰上烘烤,不知疲倦,又黏,又湿,还一阵阵发烫。
千枝觉得头晕。
「有事吗?」
第07章十七厘米迹部
她向手机那端告别,严格遵循流程,礼貌而公式化,然后克制地按下挂断。贴着掌心的外壳被灼烤地微微发烫,紧紧捏着,一路熨进心里。
一点温度,戳在最柔软的腹地。
「走吧。」书包垂在臂弯里,拉链还没拉上,于是咧开半张黑洞洞的大嘴,像是酷暑里蹲在路边无精打采的狗。
迹部景吾挂在带子上的身躯晃了晃,「你已经等过三个绿灯了,这一出电话接得还真是专心——」
话音刚落,一阵风忽然卷过千枝的耳畔。
时间的断层上,一切都是无声的。人群惊呼,脚步纷乱,信号灯瞬息万变,汽车司机按出烦躁的鸣笛,连同少年未上扬到标准线的尾音——
小偷趁她还在愣神,抢了背包拔腿就跑,被千枝拉住手腕一把拽了回来,不巧他的手肘正撞在她的胃部,疼得千枝大叫一声,像只煮熟了的大虾一样蹲到地上蜷成一团。
大夏天还带着兜帽的男人见状狠狠推开她,泥鳅般圆滑地挤进人群里。千枝跌坐在原地,骨架已经移位,脏器却还迟钝地留在半空,在撕心裂肺的疼痛里被粗暴地扯回身体,按进原位。
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下垂的手肘撞进眼帘,千枝愣愣地盯着此刻空空如也、还泛着红肿的臂弯,声带终于挣脱牢笼,震动起来:「有贼——!」
然而她的尖叫毕竟太过纤细,无力在小偷面前筑起铁壁铜墙的防御。千枝软着一双腿,抬头无用地在人群中搜寻那顶兜帽,然而对方早就跑掉了,除了千篇一律的麻木面孔,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头顶那轮太阳,像是一枚圆圆的药丸,在蔚蓝的穹顶之下急剧化开。金光四射,扎进她的眼眶。
温柔地为流不出眼泪的她,制造了满脸泪水。
两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被小偷一脚踢翻,臃肿无力地瘫倒在人行道尽头。
周围等红绿灯的行人纷纷弯腰帮她拾起满地狼藉,有人说现在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有人说,小妹妹别哭了和你家人好好解释,如果有贵重物品丢了就去警'察'厅备案一下吧。
她点点头,点点头,又点点头。
目光跟在一个滚向机动车道的西红柿后面,亦步亦趋,直到它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碾进轮下。
汁水四溅,在泊油路上留下一枚腥红的胎记。
千枝忽然想到那个长眠于马路上的女孩子。
然而,下一秒,脑海里浮现出的,居然是另一支钢笔的影子。
她想到自己把手机扔进包里,钢笔夹在背带上。她的包被抢走了。
手机自然丢了。
而迹部景吾——
手中理好的购物袋再一次铿然落地。等待红绿灯的行人早已换了一拨,没人知道这个烈日炎炎的十字路口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用漠然的目光打量这个眼含热泪、失魂落魄的女孩子。
看她忽然僵在原地,像是五脏六腑被瞬间掏空;看她瞪圆了红成兔子的双眼,一遍又一遍苦寻着什么东西,牙齿磕在嘴唇上,咬出一道道血丝;看她满脸的汗水和泪珠混杂在一起,伸手,咬牙,一把抹去,然后……忽然笑了。
「你——」
竹内千枝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努力拽住她袖管,脖子以上不能描写的部分都危险地在空中晃动,双眉紧锁的……钢笔,不,是修真小人,「怎么还在这里?」
那张脸刷得黑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说错了话,千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对不起我选错台词了!!请千万不要介意!!你瞧瞧这个天气把我脑袋里的智商都晒化了!!!都是太阳的错!!!!!!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问你为什么没和我的背包一起消失的!!!我其实是很开心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