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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何姑姑带着人在外头叫起,冯玉儿扒了自己眼皮才算醒过来,便是累得全身乏力,也再不肯随了徒元徽赖床,要知道今日得去跟皇上和皇后叩头,民间都有给公婆敬茶的规矩,何况是皇家,怎容她第一天嫁进来就躲懒。
新婚夫妻穿上正品朝服极是养眼,何姑姑瞧着站在一块的一对碧人,情不自禁笑道:“果然天作之合,真是没有更般配的了。”
徒元徽面上也是喜气,附近也没他人,笑说道:“这可是孤弄了许久才到手的好媳妇,姑姑也觉得俊吧!”
“真俊啊!”何姑姑从小瞧着徒元徽长大,说话自是没什么忌讳,“盼太子爷和太子妃恩恩爱爱,早生贵子,咱们东宫便要热闹了!”
冯玉儿脸一红,徒元徽却凑到冯玉儿跟前,道:“我一定加把劲,咱们能生几个就生几个。”
“说什么呢!”冯玉儿嗔了徒元徽一眼,退后半步,让他头先走了。
安公公已在坤迎宫外等着一对新人,见徒元徽偕和冯玉儿远远地过来,忙迎上去道:“太子爷、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众位娘娘已在候着了。”
徒元徽对他点了点头,转过脸对冯玉儿介绍道:“冯妃,这位是皇上身边安公公,和何姑姑一般,也是从小瞧着孤长大,算是自家老人,你要多敬着些。”因为还没有行正经的册封礼,太子为了表示谦虚,所以称呼冯玉儿暂时为冯妃,别的人还是会称呼为太子妃。
毕竟冯玉儿是八抬大轿从皇宫宫廷正门抬进来的,已然是太子妃了。
冯玉儿回了一个颔首礼。
安公公见着冯玉儿,脸上顿时色变,不过稍愣了一下,却很快收敛住了,笑道:“太子妃折煞老奴,日后还当请太子妃关照。”颔首礼,太子妃这等身份给他一个奴才,的确是给他特大的面子,
随后便领着徒元徽几个进到坤迎宫。
此时弘圣帝已带了皇后、甄贵妃以及后宫嫔妃坐在坤迎宫的主殿。
今日皇后显得比平日精神得多,挺直腰板坐在弘圣帝左首,身上朝服更是不见一点皱皱褶,只眼神控制不住老是扫到右下方的甄贵妃。
太子妃要随着太子爷给公婆叩头,“公”自然指的是弘圣帝,婆却只有她这位正宫娘娘,甄贵妃便算是再得宠,怕也是受不起太子爷夫妇这个头,想来,闷了好几日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些。
“太子爷、太子妃嫁到!”外头传来太监的呼号声。
座上众人皆拭目以待,而目光自然落到了跟在徒元徽身后的太子妃冯氏身上。
一瞬间,冯玉儿便成了殿上几乎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而没人发现到,一直站在殿门口角落的安公公,却在偷偷地观察着最顶头御座上的弘圣帝。
跟随了弘圣帝四十余年的安公公,是唯一可以从弘圣帝此刻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他眼神中透出的诧异、激动、疑惑和欣喜,上位者的自矜,使弘圣帝无论如何不会让人瞧出自己心中的波动,然而那搭在御座的手,却下意识握成了拳。
“儿臣参见父皇!”徒元徽先自跪倒在地,朝弘圣帝三跪九叩。
随即冯玉儿也道了一声:“臣媳参见皇上!”,便行了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接下来是皇后,这一回徒元徽并没有跪,只拱了拱手,倒是冯玉儿极给面子,依旧是六肃三跪三拜。
礼毕之后,皇后表示还算趁心,对弘圣帝道:“皇上,太子妃果然温婉知礼,太子爷真是慧眼识珠,若当初真让臣妾和甄妹妹替太子爷作这个主,怕就不会得这般好姻缘了。”
甄贵妃脸色一变,自是明白皇后的意思,不过是笑话她没有眼色,竟想将史家那不上道的丫头配给堂堂太子爷。
本也想回击皇后几句,只当着众人的面,甄贵妃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得抬眼瞧了瞧皇上。
孰料弘圣帝半天没说话,只淡淡地打量着徒元徽身后的太子妃。
皇后自觉占了上风,不免要装出些贤良淑德,笑着对冯玉儿道:“太子妃新嫁之妇,又是初入宫廷,必然有些不习惯,无事便多到本宫这儿来坐坐,虽谈不上提点,不过咱们也算婆媳,自当多多亲近。”
“多谢娘娘体恤!”冯玉儿平静地谢道,她要做的,就是礼节上谁都挑不出错来。
随后便有嬷嬷过来,和冯玉儿引见其他嫔妃,这些人,倒是只有甄贵妃能成平礼,别的人反而要向她这个小辈行礼。
待见完一圈后,众人心下便有了谱,这一位太子妃虽是小家出身,不过行事态度倒也落落大方,让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从太子夫妇进来,弘圣帝一直一言不发,这殿上之人皆是人精,自都起了几分不解,难道这位太子妃有哪处做得不妥,竟是惹了皇上不快?
就连冯玉儿也有些忐忑,回想从进到坤迎殿,她半步不敢多动,真要得罪了弘圣帝,只能说这位皇帝实在太吹毛求疵了。
不免徒元徽心中也有些急,合着自己挑的媳妇,父皇还瞧不上眼怎么着,免不得往冯玉儿身前靠了靠,以表达自己的支持。
好在到了最后,弘圣帝终于开口了:“太子得此佳儿佳妇,朕心甚慰,望你夫妻恩爱白头,互敬互让,为天下百姓做表率。”随即便命人封赏太子妃,又嘱咐徒元徽带着冯玉儿,这几日去皇陵给孝敦皇后叩头。
徒元徽松了一口气,看来父皇是满意玉儿的,否则也不会说这么多话。然而别人可不这么想。
新妇见公婆的仪式走完之后,便带出了宫中新的题,新太子妃竟是不讨皇上喜欢的。
随甄贵妃回到景阳宫后,一直跟在身边的赵嬷嬷笑道:“娘娘您瞧吧,太子爷最后选出的太子妃也不过如此,皇上可皱了老半天眉头。”
“行了,人家一个新媳妇,可不许背后挑毛病,”甄贵妃因为史家丫头的事,心里多少有些膈应这位最后中选的太子妃,不过她并不会表示任何不满。
“本宫瞧着太子妃挺好,你们别跟后头瞎传。”
如今冯氏已是太子妃,要知道那是未来的皇后,自己还得虚以委蛇,即便心中不喜,也要多巴结着些,谁教以后还得跟她讨生活。
“是。”赵嬷嬷笑道:“不过娘娘您有没有发现,太子妃的眉眼和您年轻时候还真像。”
甄贵妃想想,又特意让赵嬷嬷取来铜镜照了照,不由笑起来:“怪不得头一回在静逸轩瞧见太子妃,便觉得眼熟,罢了,这事咱也别瞎攀扯,说不得人家小姑娘不乐意和我这半老徐娘相提并论呢!”
赵嬷嬷正想夸赞甄贵妃两句美貌,一个小太监这时急跑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请您接驾呢!”
甄贵妃一喜,又照了照镜中的自己,少不得叹了口气:“果然不比太子妃那般妙龄了,连脂粉都沾不住。”
旁边有宫女笑着上前给她补妆,道:“娘娘国色天香,这宫里啊,真是独一份,便有妙龄的,却是缺了您那三分风韵。”
弘圣帝进来之时,甄贵妃已打扮停当,笑吟吟施过了礼,问道:“没想到皇上这时候会过来,倒是臣妾有失远迎了。”
“无事,就想到你这儿坐坐。”弘圣帝摆了摆手,便由甄贵妃扶了到寝殿的围床坐了。
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甄贵妃笑道:“皇上来得巧,臣妾还正有事想请您的示下。”
“可是为老三的婚事?”弘圣帝淡淡地问道。
“这一应准备都已完成了,”甄贵妃道:“年前婚事一办,倒也算齐活了,臣妾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只是,老三这几日似乎有些心事。”
“他又是怎么了?”
甄贵妃叹了一声,说道:“皇上,不是臣妾偏疼自己儿子,只是老三一向埋头做事,不哼不哈的,这些年在外头从军,多少算立了些战功;回内务府当家,也勤勤恳恳,只他年纪轻轻,总不能一辈子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
“是他让你来跟朕说的?”弘圣帝说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事,从不和人说,”甄贵妃垂头,“也是我当初一心只想着争宠,关心他不够,所以才养成他凡事自苦的性子。”
弘圣帝这会子却凝视着甄贵妃好半天没说话。
“臣妾只生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少有的乖巧孝顺,”甄贵妃眼圈稍稍有些泛红,“老天爷厚待于臣妾,这辈子得皇上疼护,又有儿子敬爱,也算圆满,臣妾这些日子想来想去,元升是个有抱负的,臣妾不能倚老卖老,只为所谓天伦之乐,折了他的羽翼。”
好半天,弘圣帝一直没有回应,甄贵妃心下诧异,等抬眼看时,才发现此时的弘圣帝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如今甄贵妃已届不惑,只这么多年夫妻,她却从未受过弘圣帝这般火热的注视,自觉恁大岁数,未免有些不好意思,甄贵妃只好低下头,作势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皇上……”甄贵妃娇嗔了一声。
“哦!”弘圣帝终于回过神来,想了想甄贵妃刚才的意思,便回她:“老三的事,朕寻个机会和他谈谈,自要听听他自个儿怎么说,这会子该忙他的婚事了,你无需想太多。”
“谢皇上!”甄贵妃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问过弘圣帝今日在景阳宫歇下,便命上送来吃食,陪着他喝了几杯,两人说过一会话便安歇了。
夜深人静之时,甄贵妃已然头搭在玉枕入了梦乡,借着帐外微弱的烛光,睡在旁边的弘圣帝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庞,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张与之有三分相似的脸。
那张脸,是属于父皇结发之妻,却始终没能得到皇后名号的李贵妃的,而她也是弘圣帝的养母。
作为一位不受期待出生的宫女之子,弘圣帝十分佩服生母的一个决定,那便是,将他送给有宠却无子的李贵妃收养,而这个决定,完全颠覆了弘圣帝的命运。
李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美丽、泼辣、市井气十足,甚至有些烟行媚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念念不忘,比如弘圣帝,便从未忘记过,在他的少年时代,出现过一位这么活色生香的女人。
曾经宠冠后宫,又让父皇三千佳丽无颜色的李贵妃去世之时,尚不到三十岁,而她死前的最后一刻,绝对称不上美丽,甚至有些形容可怖,即便如此,父皇依旧抱着她的尸首待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父皇一个拜把兄弟,冒着欺君之罪,用手刀劈晕了他,才得以让李贵妃入了棺椁。
而从此以后,父皇不仅远离后宫,更是对他这个李贵妃养子视若无睹,弘圣帝有时觉得,父皇望着自己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恨意,为此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弘圣帝惶恐了很久,就怕父皇有一日会对痛下杀手,来替李贵妃报仇。
是的,李贵妃是因为弘圣帝而死,而为此,弘圣帝感恩她一辈子。
床帐之内,弘圣帝闭了闭眼睛,努力地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突如奇来的地震,别的宫殿屹立不倒,唯独弘圣帝当时住的北六所开始摇摇欲坠,而屋外围了一大群宫人,却无人敢冲进来搭救,年仅十岁的弘圣帝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用无望地嚎哭,努力平复着等待死亡来临的恐惧。
让人没想到的是,一个女人在最紧急的关头冲了进来,并且一把拉起了他。
弘圣帝至今还记得李贵妃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小兔崽子,哭有什么用,赶紧跟我出去!”
然而,就在他被李贵妃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