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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世子妃突然说:“老太妃难道忘了,荣国府还有位姑娘呢。”
老太妃想了想,皱眉道:“那位四姑娘?我依稀记得年纪还小的很,况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怎好选她。”
世子妃笑着说:“老太妃可是想差了。那四姑娘如今都十二岁了,年初我还见过呢,出落的娇俏可人,自有国公府女儿的气派。再者,四姑娘虽是嫡出,可一直养在荣国府,何曾见宁国府对其有多看重?他们那府里……将来说亲都难,我看四姑娘未必不知道呢,咱们看着冤家和亲是伤心事,指不定四姑娘就愿意,她要愿意,宁国府哪里会阻拦呢。”
“若是他们自家愿意,倒是好人选。”老太妃计较一番,次日便过荣国府去了。
贾母亲自接了出来。
对于南安王府最近的举动,哪怕是不管外事的贾母都有耳闻,忽见老太妃登门,心里便有猜想。只是三姑娘已定给他们府里,难不成还要四姑娘去外藩和亲不成?贾母自然不乐意,却更知道,若老太妃长了口,他们府里是没底气拒绝的。
老太妃先与贾母叙旧,而后笑道:“早知老太君会教养丫头,你们家三个丫头个个儿都好,二姑娘如今嫁到理国公府才多久,都有喜了,实在是有福气。难得我今儿来,可把剩下两位姑娘叫出来我瞧瞧,听说湘云还在你们家,我也好些时候没见了。”
“老太妃过誉了,她们羞手羞脚的,哪里比得上静仪郡主一个零儿。”贾母命人将姑娘们带出来见客,又说连着宝姑娘一起叫出来。
少时,一字儿出来五个姑娘,探春、惜春、湘云、宝钗,另外巧姐儿跟着姑姑们一处玩,便也出来了。这几个姑娘各有各的好,简直让人看花了眼,即便是老太妃亦是眼前一亮。要说里头最出众的莫过于薛宝钗,可惜薛宝钗家世太低,老太妃便着重打量惜春,果然比二三年前见识身量长了起来,眉目清冷俏丽,端的是难说的气度。
老太妃心下满意,便将姑娘们挨个儿赞了一回,给了表礼,却托着惜春的手不放,与贾母笑道:“老太君,可别笑话我眼皮子浅,我就是瞧中你们家四姑娘了。这样好的姑娘,我认了做孙女如何?”
当地的姑娘与丫头们都是一脸惊色。
除了已有猜测的贾母,便是惜春自己知情。这件事早先林青筠告诉了她,所以她有所准备,只是为了不使人看出来,将头低下遮掩了神情。
贾母自知老太妃用意,况开头一句并没内中缘故,只说认孙女儿,哪好反口?便笑道:“我这小孙女儿还是团孩子气,任性的很,没得将来老太妃后悔。再者说,她到底是东府里的,得和她哥哥嫂子说才是,我老婆子可不敢做主。”
老太妃却似心意已决,当即打发人去宁国府请尤氏,并告知贾珍此事。贾珍虽平日里混账,可南安王爷的事还是知道的,也猜到老太妃认惜春做孙女儿是什么用意。若说贾珍疼妹子,那就是个笑话,眼下得知惜春终生有人操持,还能和南安王府攀上关系,往后又是外藩王子的大舅子,自觉这笔买卖不错,便与尤氏说了。
待得尤氏过来,见了礼,闻得老太妃再次说要认孙女儿的话,便笑道:“承蒙老太妃看得起我们家四丫头,他哥哥说了,能得老太妃喜欢是她的造化,我们做哥嫂的只有为她高兴的。”
老太妃听了十分高兴,又看向惜春:“你可愿意做我孙女儿?”
尤氏本来不愿来蹚浑水,她深觉和亲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即便平日里和惜春不亲近,到底自小看着长大的,哪里铁石心肠到看她去外藩孤苦伶仃不得再回家乡。只是尤氏深惧贾珍,对贾珍之意不敢反驳,只得来了。惜春的脾气极是孤拐,好比那回撵了入画,她去说情反被编排一顿,这会儿真怕惜春得罪了老太妃,一家子都得不着好。
惜春只是安静了一会儿,轻一点头,同意了。
外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以为她是迫于南安王府之势才同意的。
老太妃十分喜欢,丫鬟取来垫子,惜春跪在地上磕头,给老太妃敬茶,唤了一声“祖母”,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有什么异常。老太妃当即将早就准备的认亲礼抬上来,又将一对上好的缠丝嵌宝金镯子戴在她腕上,又说过几日接她去府里住等话。
待南安太妃走后,贾母一把揽过惜春就哭:“我可怜的四丫头啊。”
姊妹们也猜到内情,别人都是伤心,唯有史湘云满脸愤色:“太妃认了四妹妹,竟是要四妹妹去和亲么?”
“云丫头,快别胡说了。”薛宝钗赶紧拦住她后面大不敬的话,毕竟底下那些话说出来,人多嘴杂,万一传到南安王府耳朵里,对湘云实在没好处。
大家都哭,唯有惜春冷静,反劝她们:“不必为我伤心,这或许正是我的出路呢。”
第71章
东府里一贯不管惜春的事,自小就任凭她在荣国府长大,但除了姑娘们每月的月钱及头油脂粉,其他各样开销东西仍是东府里供给,到底说出来惜春乃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
如今惜春被认作老太妃孙女儿,贾珍便打发尤氏来接惜春回家住几天,惜春却是不肯过去。她自觉那府里肮脏,平日里都躲着,哪肯再去沾染。贾珍尤氏都知她的性子,况以前就管不住她,现今又成了和亲人选,更是不敢管,只得由着她。贾珍不论是出于利益亦或者良心发现,吩咐尤氏为惜春准备了一笔嫁妆,外头看着不过是三口大箱子,毕竟惜春真正的嫁妆是由南安王府亦或者朝廷来出。
东西送到蓼风轩,姊妹们齐齐围在暖香坞里,却是没人说话,一室静谧。
“姑娘,这是东府里大老爷命人送来的。”自入画去后,惜春身边也没添置大丫鬟,便只由彩屏一人料理房内诸事,偶尔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惜春扫了一眼那三口大红箱子,垂下眼不做声,就似没瞧见一样。
史湘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站起来问道:“珍大哥哥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快抬进来打开瞧瞧。”
“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四妹妹就要被送给外藩做王妃了。”宝玉是个伤感人,哪怕来时宝钗再三叮嘱了,这会儿到底撑不住,趴在桌上就痛哭起来。宝玉实在想不通,好好儿的家里怎么出了这样好的事,自己怡红院里被撵走了一批丫头不算,三妹妹要被送给南安王府做妾,四妹妹要被南安王府送给外藩,使得一贯和善软弱的宝玉不禁恨声道:“南安王府竟是和咱们家有仇不成?害了三妹妹不够,还要来害四妹妹!”
“宝玉,快别胡说了。”宝钗吓了一跳,赶紧对着袭人使眼色,生恐他再胡乱说出什么来。
袭人也情急之下说道:“二爷,你昨儿的书还没看完呢,今儿老爷要查的,咱们回去吧。”
自从抄检了大观园,没几天宝玉就被挪了出来,安置在前头院子里,自此可谓水深火热。贾政每日里督促他念书,不准他看那些诗经庄子,唯有四书五经常考。宝玉也曾到贾母跟前哭诉,但贾母想着自己百年之后宝玉没了倚靠,只得劝宝玉好好读书。后来宝玉大概也习惯了,纵然那些举业文章上没多少灵性,到底能做出来,贾政待他自然宽松些。
宝玉经历了那么多分离,纵然仍旧天真些,到底不似以往。
听了袭人的话,自嘲笑道:“你也别诳我,老爷今儿不在家,根本不会问我的书。况且知道四妹妹的事,也不会这这时候来寻我的不是。”
袭人一怔,觉得这样的宝玉陌生起来。
只听得惜春突然问他:“二哥哥,以往你总说姊妹们一辈子在一起最好,可如今也该懂得,各人有各人的归宿,不是你撒娇两句就能留下姊妹们的。将来我们都走了,你又如何?”
宝玉愣愣的望向惜春,眼中有茫然,亦有痛苦和挣扎。
袭人生恐他犯病,抢先一步笑道:“四姑娘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若是招出二爷的疯病来,我们可都别想活了。”
待几人走后,彩屏收拾东西,少不得将三口大箱子打开。
“姑娘,银蝶姐姐送东西来时说了,这些都是当年太太的陪嫁,大老爷特地找出来给姑娘的。”里面有好几件精美摆器,几匣子各色首饰珠宝,东西虽少,却是外头难寻的好物件儿。当揭开一层绒布,彩屏惊呼:“金子!”
惜春瞥去一眼,但见在一个箱子底下铺着层金灿灿的金元宝,一个十两重,共计二十个,又铺了两层银子,共计一千两,旁边还摆着个红漆小箱子,里头全是新打的金银锞子,专为赏人用的,可见也是费了心思。虽说若惜春正常出嫁,这点子东西根本和打发要饭的没差,但这回远去和亲,嫁妆本就由朝廷做主,宁国府甚至还会得赏赐,由此还能为惜春准备一些实用的现银子,到底也算有丝情谊。
惜春却是越发觉得讽刺,若非和亲之事,东府里何曾想到还有位姑娘呢。
没几日,南安王府就派了车马仆从来接惜春。
已是八月,南安王府上了折子,朝廷默许了惜春作为和亲人选,下了一道圣旨,赐封惜春为宁和县主,和亲外藩大王子。亲王之女称郡主,郡王之女只能称县主,静仪郡主乃是为安抚南安王府所封,因此哪怕同为郡主,静仪却比不得惠怡这个正宗的皇室郡主。至于安乐的册封,则是因大公主乃是皇后嫡女,因当初指婚之事非皇帝心意,皇帝弥补而已。即便是弥补,也只弥补孙女儿,对陆鸿却无任何封赏,因为一旦封赏陆鸿,便牵涉到更多的传承与朝政。
内务府派出了四名嬷嬷教导规矩礼仪,也是将来和亲陪嫁,外藩也派了人来,正是见过惜春觉得满意,又知乃是国公府嫡女,这才点头。毕竟外藩来京,并非没有任何消息渠道,想要打听总能知道。
和亲的嫁妆由南安王府一力承办,为着王爷平安回来,南安王府也是下了血本,嫁妆备的十分丰厚,绝对比得上郡王娶亲了。及至九月,和亲使团启程,贾琏果然被点为和亲副使,又因和亲者乃是贾家女儿,朝廷准许贾家前去送行。
林青筠肚子大了,便没去,对外称伤心过度,身体不适。
贾母年纪大了,又恰逢近两年多事之秋,一时身上也不舒爽,只命鸳鸯代她送送惜春。贾府里备了车,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贾珍尤氏、贾蓉贾蔷、王熙凤平儿、探春湘云宝钗,连着出嫁的迎春与借住的邢岫烟、宝琴都来了。
和亲使团从水路南下,因此众人在渡口送别。
一艘宝船披红挂绿,装扮的异常喜庆,但从船上到岸上,没一个人脸上带了喜色。贾政王夫人满面愁绪担忧,乃因宝玉强闹着要为惜春送嫁,甚至偷偷瞒着府里向朝廷上了呈情折子,皇帝读后感念贾宝玉一片为兄之心,特准其随使团南下,由此王夫人再如何也不敢拦了。王夫人为此恼怒至极,定要查出究竟是谁给宝玉出的主意,她的宝玉向来码做官的是国贼禄蠹,更何况哪里懂得官场上的事情,怎么会写折子?怎么能将折子送上御案?
结果查来查去没个结果,贾宝玉看不过王夫人责罚屋内的丫头,便主动说了:“是我求了北静王爷,王爷替我递了折子。”
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