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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不爱看戏的原因之一,听不懂没趣儿,听懂了心闷。
瞥了其他人,但多听的入神。
抛弃故事本身,只去听唱腔词句,再看那扮相,着实不错。蒋玉菡与贾宝玉年纪相当,今年不过十七八岁,但对于戏子,特别是唱旦角的来说,年纪已是大了,嗓子不如十二三四岁的时候好。男孩子在十四五岁时有个变声期,亦是戏子的大劫,当初琪官儿想从王府离开,未必没有这方便考虑。他是因唱戏受宠,一旦唱不了戏,处境堪忧。
只听大公主说道:“这琪官儿的戏我以前听过,想不到几年过去,这嗓子仍是不错,倒难得。只是和以往比,略有点不同了。”
林青筠更注重扮相和身段儿,蒋玉菡扮上妆着实很美。
听了两折戏,下人来回说宴席备好了,众人便挪到荷花池去入席。在座的众人谁都是皇室女眷,但有辈分高的诰命低,也有像林青筠这样辈分低却诰命高,因此并没安排大桌子,似小宴一般,都是每人单坐,亦有关系好的并排凑在一处。林青筠便与永嘉大公主同坐,甄氏身边坐着高侧妃,倒没人凑上去。
开席前忠顺王妃笑道:“你们定是心里犯疑,猜着我为何今日设宴。我便实话说了吧,我若不说你们连酒都吃不下。我们王爷得了皇差,下月就要离京,我随着王爷一道去,世子夫妻两个留在府里照看。他们年轻,我与王爷不在,往后府上若有什么事,还得劳诸人帮衬一把,回来后我必重谢。”
众人皆是一惊。
几位郡王妃相视一眼,竟是都不曾得到消息,定郡王妃最稳得住,笑着问道:“这样大的事我们竟是一点儿风声没闻,什么时候的事儿?忠顺皇叔领了什么差?要去哪里?以往都是家眷在京,怎么皇婶子倒舍得一起去劳苦?”
一连串的话问出来,哪怕面上再镇定,到底漏了真情。
忠顺王妃不以为意,仍是笑说道:“倒不是我们藏的严实,这差事也是前两日刚领,我一听说也吃惊呢。不怕你们笑话,我活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听说这回能一起跟着去可乐坏了,我们家惠怡和儿媳妇都眼馋的不得了,偏她们不得去。此回能去,也是皇上恩典。你们皇叔那人的性子世人都知道,我若不在旁边看着,指不定怎么胡闹呢。要说起这差事的由来,你们大概都知道,南边又闹了祥瑞,王爷便是为这个事儿去的。”
祥瑞的事儿林青筠也听说了,去年年底才说发现了一棵千年灵芝,今春又传有人于山间看见五彩鸾鸟,月前又说田里挖出了一根颇有年头的沉香木。虽说并非同一个县城,却都在南边的江浙一带,朝廷质疑当地官员为功绩故意制造祥瑞。
林青筠也奇怪,倒不是奇怪有人制造祥瑞,而是奇怪那几个县令。彼此挨着,算是“邻居”,对方有个什么举动定然一清二楚,何况上报朝廷的祥瑞大事,怎么就接二连三的上报?到底是真是假,亦或者有真有假?
徒晏当时就说,那三个县令动机不纯,毕定然牵涉到别的。
想不到朝廷会派忠顺王爷去查实此事。
席间去更衣,立春从外头端水进来,把盆子交给小丫头,避开人给了林青筠一张字条,并说道:“方才我去茶房要水,正遇着成郡王妃身边的丫头,那丫头塞了这个给我,说要我转交王妃。”
林青筠微微皱眉,打开字条一看,越发皱眉。
事后回到席上,甄氏已提前离席走了,说是担心府里的小世子。
回到府里,徒晏正在家,因说起忠顺王爷去南边的事儿,徒晏令丫头们退下,方才与她说:“忠顺王爷去南边不单单是为着祥瑞,更是为视察河道。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黄河各地都有险讯,今年豫皖等地都报了灾,倒是较往年好些,到底近几年预防严密,但江浙一带少有上报灾情,仅有几个也是轻描淡写。皇上不大放心,怕又出现瞒而不报者,便让忠顺王爷顺势走一趟。”
林青筠闻言点头,去看了看睿哥儿,刚过来就见初阳醒了正和徒晏闹呢。
“娘,抱抱。”初阳如今已有一岁半,虽说不了句子,但会说不少词,难得口齿还清楚,小小奶音喊出来,直让人把心都融化了。初阳发牙还算早,现在大牙也长了两颗,能吃好些东西,在吃食和睡觉上倒是不闹腾。
将初阳接在怀里,掂了掂,觉得似乎又沉了些,再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都胖乎乎的,逗着他的小脸儿就咬牙:“小胖子,东西真没白吃,净长肉了。”
初阳被逗的咯咯直笑,一双小手捧着她的脸上来就亲,啃了她一脸口水。
徒晏笑着将小家伙抱过去,嘴里笑骂道:“这混小子,都是哪儿学的毛病。”
林青筠一面拿帕子擦了脸一面笑:“能是跟谁学的,吃的这样胖,旁人瞧着可爱,见了都要抱,时不时亲他两下,他可不是就学会了。”
徒晏也笑,忽而问她:“你刚回来时一副心事重重,在想什么呢?”
林青筠将甄氏的事说了:“她约我初一在城外的牟尼寺见面。瞧着今日的情形,她的处境着实不好,连单独外出都受限,想私下与我说话竟要暗中偷着来。我倒疑惑,便是甄家倒了,齐淑妃母子不喜这个王妃,可也不至于如此防范吧?若真忌惮,只怕有的是法子令甄氏卧病在床。”
徒晏并没有关注其他,只说:“她既要约你见面,只怕是有所求。”
“求我?”林青筠想起席间甄氏那番话,不免眉头夹紧,若甄氏想求她救小世子……倒不是舍不得一颗金莲子,她怕的是暴露了秘密,到时候更多的人来求,她如何应对?怀璧其罪的道理谁都懂,现今她又有了两个儿子,绝对不可能去冒险,更何况,说句无情的话,甄氏与那小世子与她无缘无故,她为何要花费金莲子去救?
徒晏自然也想到了她身上的“神药”。两人从未谈起这件事,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徒晏怕她因那小世子心软,便道:“甄氏与你算来有仇,你便是不理会也没什么,况且也说不准甄氏所谋为何,若是针对你设局,你一去岂不入了套。”
是呢,当初是由她上告甄家,才使得甄家被查,并牵扯出后来的抄家,甄氏恨她说的通。只隐隐的,她感觉甄氏是真心想求她。同为母亲,换位思考,只要能救儿子的命,哪怕与仇人暂且低头求告又算得了什么。
林青筠叹道:“那字条上还写有一件事。甄氏说成郡王瞧中了贾家三姑娘,打算等其满孝便纳入府中做侍妾,不论贾家与三姑娘愿不愿意,但凡成郡王张了口,这事儿就不好回绝。贾家已是那样了,三姑娘出了孝也已十八,更兼其嫡母乃是犯了大罪被斩首,成郡王要三姑娘做什么?我心里不安。”
她担心成郡王要探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心下哪能不愧疚。
早先黛玉还与她说,等贾家出了孝,请人为探春说门亲。探春本人虽好,偏生父母都犯了罪,亲事上只怕也难,黛玉打算探一探探春的口风。贾家三春里边儿唯有探春志气最高,最有主意,黛玉虽有心相助,却不愿好心办坏事儿。
徒晏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这倒不像齐淑妃母子的行事。三姑娘于成郡王府有什么好处?便是贾家的亲戚也唯有林家,跟庄家拐着弯子倒也能沾点子关系,只是这两家可不好笼络。”
“义父与庄家都是纯臣,再不肯掺合那些事的。天下没无缘无故的事儿,成郡王要三姑娘必定有所好处,或许甄氏知道,她正是以此来做诱饵令我前去呢。”林青筠想透了此节,已决心去一趟。
“我与你一道去。”徒晏显然也将此事儿放在了心上。
初一这日,两人去了牟尼寺。
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很多,牟尼寺香火一直鼎盛,早先徒晏就命人四处查探过,似乎并无异常。甄氏早到了,自从甄家事后,甄氏逢初一十五便来上香,风雨无阻,每常这时成郡王都随她去,只命几个人跟着。徒晏将林青筠送入寺中的后殿,甄氏在里面礼佛。甄氏每年捐的香火钱是独一份儿的丰厚,寺中主持便开了方便之门,甄氏来时后殿并无别的香客。
成郡王府来的那些人自有徒晏料理,后殿门口只有甄氏的心腹丫头伺候着,林青筠来时对方只行了礼,打开殿门请她进去。
甄氏跪在正中的蒲团上,并没有念经,也没做佛事,只是静静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像,不知想着什么。听到门响,甄氏转身:“纯王妃。”
林青筠没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她:“成郡王为何要贾家三姑娘?”
甄氏却反问:“你可知贾家当初收了我们甄家多少东西?”
林青筠以为说的是那笔藏匿的财物,便道:“东西是贾家二房太太收的,那二太太定罪后,甄家那几只大箱子连着封条一起都被朝廷收走的,此事是忠顺王爷亲自办的。”
甄氏讽笑:“我说的可不是明面儿上的这些。那几只大箱子统共不到十万两,且多是古董字画,黄金只有五千两,我们家怎么可能只那么点儿东西。”不等林青筠再接话,又道:“我说的也不是早先托给贾家的那十万两银子。当初我父亲为防后手,专门藏匿了一笔黄金,有五万两之数,乃是为家族起复之用,只是……”甄氏说着眼泪决堤。
只是甄应嘉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不仅落得抄家,且皇帝清算的如此厉害。甄家成丁的男子都没能逃脱,尤其嫡支一脉,竟是除了走失的宝玉再无一个活着。这几年甄氏一直动用甄家仅剩的人脉关系查找甄宝玉,却始终没能找到,甄家只剩了她和宫中的甄顺嫔,现在、连仅有的姊妹也将离她而去,她所拥有的除了病怏怏活不长的儿子,便是那五万两黄金。
林青筠一惊,五万金子便是五十万两白银,凭着甄氏身份,不知能做成多少事。
“这和贾家三姑娘有何干系?”林青筠在如何也不会去猜是探春藏了那笔金子,因此越发疑惑。
甄氏叹口气,自嘲笑道:“甄贾两家,几辈子的老世交了,原本以为宫里有个贤德妃,贾家能晚上几年,谁知竟是紧步甄家后尘。我父亲将那笔金子托给了贾家老太太,并不是现银,而是十张分属三家不同钱庄的汇票,藏在一直紫檀木雕花首饰盒的夹层内。这十张汇票只要求在五年内兑换,匿名存入,凭据可取,过期作废。那笔金子是在甄家出事的前一年存入的,今年十二月初一便过期作废。 ”
“你的意思是……”林青筠忽而想到一节,只怕那只盒子在探春手里。
果然,甄氏说道:“贾家出事后我便想将东西取回来,偏生高氏那个贱人在郡王跟前进了谗言,竟似防贼似的严禁我出门。后来贾家出事,乱糟糟的一团,一直到贾家老太太去世都没寻着机会。那天去忠顺王府你也瞧见了,哪怕是出门应酬呢,高氏都跟着,这还是我花了一万银子买通她才求来的机会。呵,多可笑,我堂堂的成郡王妃要讨好一个侧室。”甄氏忽而瞥向她,声音里说不出什么意味:“你可别小瞧了她,她可不是那等只会争宠的女人,她的手段厉害着呢。我知道我是没机会去取回那笔金子了,姐姐也不能了,所以我便故意将秘密漏出来,让郡王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