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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为此烦心忧虑,忽闻宝玉来了。
薛姨妈忙命人请进来,见了宝玉风神俊秀,彼此知根知底亲上做亲,心里又酸又喜,忙拉着在椅子上坐了。因问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按理在王夫人孝期,宝玉不该出门。薛姨妈因想着两家亲近,许是宝玉担忧她们母女,特地亲自登门来看看。
谁知宝玉却说:“我来见姨妈,是为我与宝姐姐的亲事。”
薛姨妈一呆,连带着躲在后头的宝钗亦是心中一凉,隐隐已有猜测。
果然听宝玉说道:“如今我要守孝三年,出了孝再议亲倒是耽搁了宝姐姐。况宝姐姐这样好的姑娘,我这个须眉浊物、一事无成者如何配得上。宝姐姐该寻个上进有本事,能担得起一家子风雨的人,我却是做不到。姨妈,别耽搁了宝姐姐,是宝玉对不住你们。我是不能去考功名的。”
父母皆是罪人,哪怕朝廷并未明旨夺其科考资格,到底这样的人少有去科考的,即便高中也难出仕。
直到宝玉走了许久,薛姨妈才愣愣回神,见着桌上送回来的小定之礼,一下子崩溃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金玉良缘、和尚说的金玉良缘难道不是天意么,怎么就这样难。”
薛宝钗蹒跚回到房里,不理会门外的香菱莺儿,蒙被大哭。
宝玉私下退了与薛家的亲事,回来后贾家人才知道。贾赦一房干系不大,都不理会,贾政想到这亲事是王夫人定下的,顿觉不喜,但对宝玉的行径更是恼怒。贾政已将宝玉性情看明白了,就不是个走科举仕途的人,将来他就要流放边疆,老太太大限将至,大房与他们各管各的,谁能看着宝玉?薛家虽不好,但那薛家姑娘到底便是老太太也赞过,况他们家已是这样,还能聘到什么好人家的好姑娘不成?
贾政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宝玉一言不辩,往地上一跪。
贾政斥道:“你可知错?母孝期间私自外出,况薛家是你母亲在时为你定下的亲事,如今还在她孝中,你竟私自去退亲,简直是不孝!”
宝玉仍是一言不发,心中对贾政却是有怨的。不论王夫人再如何不好,却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一个妻子的职责,贾政却是王夫人最绝望的时候休弃了她,可谓凉薄之极。宝玉一想到母亲的贪婪狠毒,父亲的虚伪自私,自己这十几年竟是活在梦里,偏生子不言父过,他竟似被套在这个枷锁里不得脱身。
贾政操起案上的鸡毛掸子就打,贾宝玉咬牙忍着,就是不喊疼。看着倔强沉默的宝玉,贾政甚至怀念起以往那个顽劣来,下手亦发狠了。
有人将消息告诉了贾赦,贾赦闻言赶了过来,命人将贾政拦下。
贾政喊道:“大哥你放开我,这个孽障,就该好好儿教导教导,否则将来我去了,他岂不是翻了天。”
贾赦冷哼道:“二弟,你这是时刻没忘自己要流放,故意拿着宝玉撒气啊?二弟,不是我说你,宝玉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都这把岁数了,也不可能再有儿女,宝玉现今又这样懂事上进,你就知足吧,何苦要打死他。你嫌王氏丢人,将人休了,倒罢了,只是王氏好歹在贾家辛苦几十年,珠儿不在了,大姑娘也没了,唯有这么个宝玉,你若把宝玉打个好歹,就不怕王氏死不瞑目来找你?”
“大哥!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说的什么话!”贾政到底心虚了,恨恨将鸡毛掸子丢下,含泪道:“今儿既然大哥过来了,就恳请大哥一件事。虽两房分了家,到底是同根所出,望大哥以后照看着他们些,我、我怕是今生回不来了。”
贾赦叹口气,想着贾政要去的苦寒地方,便点了点头:“你放心,都是我的侄子侄女儿,一家子骨肉,我如何能袖手旁观。只你们府里没个主事人,难不成让个姨娘当家?将来可怎么给孩子说亲?”
贾政心里一动,想着赵姨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他又没了官身,倒是可以……想着又摇头。赵姨娘那性子实在不省事,若真扶正了她,将来宝玉怕是难了。况老太太跟前也过不去。
贾赦可不知他在想什么,好心道:“再娶是来不及了,你虽休了王氏,但王氏死了,近一年哪好办喜事?况即使再娶一个,焉知会对现今这些子女好?倒不如趁你还在,将你们房里各自分家,宝玉、环哥儿将来的娶亲使费、三姑娘的嫁妆,两位姨娘的养老家用等都一一分派仔细,我做个见证,也省得将来生事。”
“大哥所言有理。”贾政亦觉可行,倒不是信贾赦,而是贾琏如今还做官,况事到如今实在没什么人可托付了。
仅仅半个月后,贾母便闭上了眼,贾家布置了灵堂,开始守孝。
贾琏作为长房嫡孙自然也要守孝,上了守孝折子后,便卸任回家开始为期一年的守孝。宝玉探春贾环几个却是连着王夫人的孝期,有三年。贾政为贾母也要守三年,三年后便是流放。
黛玉去贾母灵前哭了一场,几天都闷闷的不开怀,并非是贾母之丧,更是贾家之现状。林青筠去陪了陪她,刚回来就见徒晏在逗初阳。初阳如今已有十个月,爬的很快,动作相当敏捷。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将初阳放在上面,徒晏蹲在那儿拍手,初阳咯咯笑着摆动手脚,一会儿就爬过去了。
见她回来了,徒晏笑着说:“你上回提的那个琴姑娘,我为她说门亲事如何?”
第78章
闻言林青筠笑道:“王爷什么时候做起保媒拉纤的活儿了?”
徒晏不在意她的打趣,说道:“你可还记得齐家?他们家三公子今年刚十七,尚未说亲,不仅自小读书,且人物风流,岂不是很配那位琴姑娘。两人家世亦相当,薛父在的时候常在西海沿子行商,如今齐家做着远洋贸易,更是相合。”
“原来你是想用薛蝌。”林青筠了然,定是徒晏觉得缺人手,不知哪儿知道了薛蝌,顺带想起宝琴的亲事。再一个,让薛齐两家做亲,彼此更亲近,更容易度过初始阶段的摩擦。想了想,她说道:“那齐家三公子我没见过,齐家太太却是见过的,他们家家风却是不错。我倒觉得可行。只他们兄妹两个如今在京中,一应事情要薛家大房太太做主,偏那薛蟠才出了事,猛地和她提亲事,怕是不大好。”
“哪里用你去,等他们回了金陵,自有齐家请媒人登门。你先与那琴姑娘通个气儿,同不同意他们自家去商议,我可不做保媒。”徒晏举起初阳掂了掂,惹得初阳直笑。
林青筠想着自己与薛宝琴统共没见几面,倒不如让黛玉去说,便让相思去了庄家一趟。黛玉听了,觉得是好事,隔了几天便寻机会与薛宝琴暗暗提了。薛宝琴刚与梅家退了亲,正满心愁绪,倒不为她自己,只怕家中母亲闻了消息受不住,听得黛玉所提之事顿时羞红了脸。但抱琴到底是在外面游历过的女子,眼界开阔,心胸自然也不一般,虽未与黛玉说什么,但回家后与哥哥说了。
薛蝌问明白了是哪家,却是纳罕:“池州的齐家?我倒是听说过,他们家怪着呢,分明是茶商,家中子弟却自小读书,倒像是要考功名似的。说来他们家家风着实好,没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原来是做茶,近两年却跑起了海船,据说去的还不是西海沿子,而是欧洲。我说他们家怎么起了这个心,竟不怕被吞,原来是有纯亲王做依仗。”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咱们与纯亲王府没什么交情,按理不会想到为我的亲事牵线,说的还是池州齐家。他们家既是做海船,大约是看到父亲曾经也是跑船行商,这才起了心,却是看中了哥哥呢。”宝琴确实聪慧,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本质,却并无不悦,如此才令她踏实。
“我去打听打听。”薛蝌就一个妹子,父亲又不在了,兄妹两个亲厚的很,为着宝琴,他一直拖着没娶亲,就是想先将宝琴的亲事说定。早先薛姨妈做主为他定下了邢岫烟,虽说家计贫寒,幸而耐得住,愿意体谅他。
薛蝌去见了薛姨妈,提出回原籍的事儿。
薛姨妈已与宝钗商议过,便说:“你大哥哥也没了,家中只剩我与你大姐姐,留在京中又有什么趣儿?”况王家倒了,王夫人不在了,连门正经亲戚都论不上了。薛姨妈擦着眼泪说道:“我与你大姐姐都是女眷,往后外头的事少不得劳烦你。家中东西都在收拾了,几日便好,回去,也省得留在这伤心地方。”
薛家如今着实与以往大不同。
薛蟠没了,家财大半都被抄,拿去赔补户部亏空,又有罚银,再丰厚的家底儿也搁不住这么耗。如今金玉良缘又没了指望,薛姨妈只能无奈回乡,打算回去再为宝钗寻门亲事。
这天林青筠带着初阳进宫请安,一进去就见皇后脸色不大好,见了初阳才有了笑脸。逗弄了一会儿,皇后让奶娘将初阳抱到一边,这才与她说:“你方才来时可看见承平伯府的人了?”
“在宫门口似看见他们家的车了。唐宜人来请安?”
纹心在旁说道:“不止唐宜人,那位三姑娘也跟着来了,一直哭哭啼啼的,闹的皇后娘娘头疼。”
皇后也说:“总是跟本宫哭姜聪对她不好,朝打夕骂,贪花好色,说是这日子过不下去。本宫能如何?难不成下旨让他们和离?天下可没这样的事儿。再者说,当初是她自己愿意嫁,姜家都那样了,我还道她总算贞烈一回,结果又闹的不安生。”说着向纹心嘱咐道:“下回她再来就拦着!”
皇后怨那贺月芙没眼色,更迁怒唐宜人明知女儿性子还带进宫来,难道当年两家子的龌蹉都忘了不成?皇后可没忘!现今皇后没落井下石,已是大度了。
当然,皇后并不知道贺月芙与姜聪这桩婚事的内情,但……贺月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如今姜家都败落了,贺月芙又是个厉害性子,竟然还被姜聪给压倒,也算奇闻。
这时有个宫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甄顺嫔又不好了。”
皇后皱眉,摆摆手道:“她那身子也太弱了,三天两头的病。去请太医给瞧瞧,让底下伺候的人精心些儿,熬的药务必让甄顺嫔吃了。病了不吃药如何能好?又不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能撒娇有人哄着吃。”
听着这番话大有文章,林青筠便佯作没听见。
进来甄顺嫔病了,本来只是小病,却始终不见好,一日重似一日。这里头自然有不为人知的隐私,后宫女人们都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况且甄顺嫔当初得势没少仗势欺人,现今失宠,多的是落井下石者。
皇后喝了一盏茶,顺了顺气儿,突然见她嘴里不停的吃着小碟子里的酸梅,不由得牙酸的问她:“哎哟哟,老七媳妇,不酸牙?”
林青筠眨眨眼,品着嘴里的梅子,咽下果肉后笑道:“母后觉得酸吗?我吃着倒好。”
皇后狐疑的瞥她一眼,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平坦的小腹,与纹心对视一眼。纹心会意出去了,皇后与她说:“最近什么时候请的平安脉?”
“五天前刚诊过。”林青筠意识到皇后在想什么了,脸上微微一红,心里盘算着。自从生了初阳,因为只在月子里喂奶,出了月子便与徒晏同房,担心万一怀上了,两个孩子离的太近,身体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