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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竹园融雪沉水香
瀚辰宫里,刘玄问跪着的男人:“莫府现在有什么动静?”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手上把玩着一柄纹龙短刃,刀柄上镶嵌的红宝石,艳如鲜血。
“韩东、红姑进过莫府一次,卫将军前去拜访但没被放行,此外并无异动。”男人低着头道。
刘玄淡淡“嗯”了一声,拇指一顶,短刃铮然出鞘,明晃晃的刀光映在他脸上。
“下去吧。”
男人退下,刘玄慢慢将刀全部抽出,手指在刀刃上抚过,动作轻缓,眼里竟是一片温柔。然后他解开衣服,左肋下三寸,一道狰狞鼓起的伤痕将周围的肌肉都缠搅在一起,聚结起一个个凸出的肉团,伤痕鲜红,随着刘玄的呼吸上下蠕动,像是在生长壮大。
刘玄停顿了一下,将短刃抵在伤痕上,慢条斯理沿着伤口的路径将皮肉划开,黑红色的粘稠血液流下来,但刘玄如同感觉不到疼痛,将刀刺得更深。直到流出的血液变成正常的鲜红色,刘玄才停手,眼睛看着虚空,低声笑起来:“诺琊,我怎么可能放你再离开。”
笑声渐渐放大,刘玄笑得全身都在颤抖,却又戛然而止。刘玄抓住短刃,薄冷的金属嵌进皮肉里,刘玄闭上眼睛,轻声一遍遍叫着:“诺琊,诺琊……”近乎哽咽。
莫循一行人在夜色掩映下悄悄出了莫府,轻车简行,大部分人都还留在那边,只有石辞烟石敢言等几个随身的人跟着。
因近几日天晴,路上基本已经干净了,倒不担心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比下雪时还要冷些,莫循捂着手炉半倚在石辞烟怀里,仍是有些许无意识的颤抖。
刘玄留了暗哨,但莫循手下人也不少,还有几个是昭晴长公主留给他的,虽说难以和刘玄抗衡,但掩人耳目护他出城还是能够做到。
马车微微摇晃着向城外走去,夜色浓重,手炉中沉水香温和浅淡的香味弥散来。莫循半阖着眸子,睡意渐渐起来,不自觉又往石辞烟身上靠了靠。石辞烟急忙小幅度挪了下手臂,将莫循护稳,稍微侧头看向莫循,这个角度却只能看见他光洁的额头和浓黑的眼睫。
石辞烟垂下眼睑,瞳孔沉沉的。
迷迷糊糊间,莫循听见有人叫自己:“九爷……九爷……”
慢慢睁开眼,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莫循低声叫:“辞烟?”还带着一点点初醒的鼻音。石辞烟柔声道:“九爷,已经到了,进去歇吧,别着凉。”
莫循点点头,由着石辞烟将他扶下马车。几天时间,这边的布置安排已经差不多了,余下的再慢慢整理就是。莫循的住处在宅子正中,石辞烟陪曲大夫一同来看过几次。此处也叫竹园,但竹子虽说能养心静气,却是过于清寂了些,城外又更冷,诸多不便,为着莫循身体起见,和曲大夫商量下并没有依照莫循喜好在屋后栽竹子,只在园子角落种了几丛。这样安排来,此处倒比原先莫府亮堂明净些,对莫循修养也好。
莫循才进宅子,就有女婢提着灯笼将他迎进竹园,莫循借着一点微光四下看了看,微笑道:“让辞烟费心了。”
屋内火盆是早摆上了等莫循来的,现在暖和得很,莫循一进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搓了搓发冷的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九爷歇息吧。”石辞烟一边说着,一边将莫循扶上床,莫循拥着被子坐着,却并不急着睡觉,道:“风一吹的,现在倒是睡不着了,帮我拿本书来。”
石辞烟看了莫循一眼,低头将枕头拍了拍,垫在莫循身后,道:“睡不着也当歇下了,躺一躺也是好的,九爷近几日……也该放松一下。”话虽如此,还是走到桌案前,拿过一本诗集递到莫循手中。
莫循接过书,眨了眨眼,笑道:“辞烟这样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反驳了,我身边的人不知怎么都是这样爱操心的性子。”并不把书翻开,只是卷起来握在掌心,微笑着看向石辞烟。
石辞烟稍稍挑了唇角,露出一个乖顺的表情:“九爷别看太久。还有一事,石谨言大哥的墓址已定了,离此不远,下葬的日子还得九爷定,只是应当也不能再等了。”
莫循怔了怔,微张着唇垂下眼帘,半晌,轻道:“辞烟,休息吧。”
冬日里罕有的暖和天气,阳光如金箭,铺在莫循身上却又柔化了所有棱角,有种蜜糖一样粘稠柔软的色泽。莫循一身素色,看向那座朴素的坟茔。
叹了口气,莫循轻唤:“辞烟。”
石辞烟上前一步,将莫循从轮椅中扶起。即使双腿自膝盖向下都没有知觉,但莫循还是执拗地在石辞烟搀扶下踉跄挪向石谨言的坟墓,慢慢跪在碑前,以事兄礼磕了三个头,燃了纸钱屋马。
做完一切,莫循显然已经有点累了,手搭在石辞烟小臂上,让她扶自己起来:“回去吧,多派人过来照看……”
石辞烟低低叫了他一声,莫循笑着偏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辞烟,不用担心,日子还是要过的,该做的事情,我也不会放弃。”
卫无忌最近几天急得都快上火了,莫府他是天天去,但没一次能进得了大门,石敢言就跟门神似的杵在外面,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行,永远就那么一句“九爷在养病”。终于看见石辞烟出来,卫无忌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了。
石辞烟垂着手,神情冷淡,道:“卫将军,随我进来吧。”
石敢言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让开了。卫无忌忙不迭跑过去,问:“莫循最近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
“曲大夫出身杏林世家,有他在,九爷并无大碍。”石辞烟一边说着,一边引卫无忌向里走。但走着走着,卫无忌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莫府他来过,这明显不是去见莫循的路。
直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石辞烟才停下来,抬了眼看他,冷声道:“卫将军,有几句话,辞烟不知当不当讲。”
卫无忌皱起眉,眼神也凝重起来,看向这个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女人:“你说。”
“我们九爷的性子您也知道,温厚良善,看人总往好处看,有些事情便也不太在意,纵是知晓什么,也不好讲,辞烟既是跟了九爷,总归是要帮九爷盯着些的。”
“你什么意思?”卫无忌心中一惊。
“卫将军,您非要辞烟把话说开才成么?这几日您天天来的,被人见着了怕是又要说我们九爷不知礼数,何必呢?您不怕人非议,石舫上下都是容不得九爷名声有损的。”
“……这是莫循的意思?”卫无忌握紧拳,深吸一口气。
石辞烟扯着唇角,似嘲讽似怜悯地笑了笑:“是与不是又当如何?卫将军的心思可不当用在这上面,皇上近日怕是和卫将军有些不对付吧?”
卫无忌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莫循就如此不愿再见我?是不是皇上他……莫循不会这样的……”
“聪明如卫将军,应该知晓,有些事不该问,究竟怎么做,还请卫将军斟酌斟酌。”石辞烟凉凉说着,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石谨言大哥,您也是知道的吧?石舫在并州有个分部,他去那边做总管了,您日后,怕是再也见不成他了。”
卫无忌愣愣看着她,只觉得通体发寒,像是有腥咸的海水从脚下涨起,直到没过头顶。大脑里响起尖锐的蜂鸣,呼吸被扼住,心脏扭曲起来,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石辞烟清秀的眉目在他眼前都渐渐模糊成一片虚影。
“不……我要见莫循,让他亲口对我说。”卫无忌开口,声音极艰涩。
石辞烟挑起眼角,带着一种轻蔑的居高临下,道:“卫将军,辞烟也不怕告诉您一句,喜欢九爷的人那么多,您……又算个什么呢?”尾音轻飘飘扬起来,蕴含了满满的恶意。
☆、【章二一】折戟沉沙愿世宁
石辞烟回到城外宅子,为了掩人耳目,莫循特地从江陵调了一个名唤林羲和的石舫人过来,权且作这宅子明面上的主人,林羲和不曾来过长安,应当没人能认出他。
莫循正在竹园里翻着一本册子,石辞烟走过去,低声道:“九爷,处理好了。”
莫循微微一笑:“辛苦辞烟了。”他并不在意石辞烟用的什么由头打发卫无忌,毕竟他和卫无忌也不算熟识到哪里去。
一边判官懒懒散散斜躺在椅子里,手指转着一枚金币,晃悠悠歪到莫循身边:“你这成天里看得都是些什么啊?”
“账本。”莫循没抬头,不咸不淡回答。
“怎么那么多账本要你看,你下头那些人是死绝了不成?”
莫循弯了弯唇角,只是眼神有些冷,带着些不为人觉的厉色:“当然不是我石舫的账本了,户部尚书严大人……可真是好手段。”
“哦?”判官兴味地挑了挑眉,“你打算对他下手了?”
“不是我。”莫循笑着摇了摇头,合上账本递给身后的石辞烟,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垂下眼睑想了想,才道:“严佲这些事情其实朝堂之上许多人都知晓,不过皇上得用他牵制张侍郎张韫平,才一直装聋作哑到今天,何况……我这么贸贸然撞上去揭举他,不是找死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么……”莫循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还得请你帮个忙,想办法把这账本送到太子太傅手上,不过……严佲他们家那档子事,也得一并让他知道……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似乎是想到些什么,莫循的眼神暗了暗。
从前他的部署一向都是不紧不慢,朝堂里那些蛀虫也还想着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过现在看来,要抓紧时间,在刘玄意识到他之前,尽可能多处理一些。
他只是希望,国泰民安,两族和平共处,方不辜负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判官大约是想到严佲家里的事情了,不由自主嗤笑一声:“的确,他的事情若是让周安甫知道了……周家世代都是严守礼教的,又还都是信的文死谏武死战,这要不把严佲弄垮肯定不会罢休。”
莫循手指收紧,视线下落:“是啊……”
没过几天,几乎满大街都传开了户部尚书严佲贪污受贿悖德乱伦,太子太傅亲率国子监生于宫门外跪请严查,皇上下旨,令刑部细审此案。
卫无忌没理会这事儿,本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近几天一个人窝在府里,连卫谦上门都没见着他,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的也就是李佶了。
“你说什么?!”卫无忌揪着李佶的衣领,眼睛里有细细的血丝。
“弟兄们又不敢守得太近,每天少一两个的谁能发现?等反应过来早就搬得差不多了。”李佶无奈地说。
卫无忌松开他,踉跄后退几步,摔进椅子里,沉吟半晌,突然脸色狰狞起来:“莫循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若他真是……怎么可能阖府搬走,刘玄……对,刘玄……不行,我得找到莫循!”说着就跌跌撞撞往外跑,被李佶一把拉住。
“哎哎哎我说兄弟,冷静点儿行不行?上哪儿找去啊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卫无忌不?”李佶看着卫无忌现在的模样,只觉得脑仁疼。
刘玄在翰辰宫里,脸色阴郁,听见门口的声音,顺手抓着旁边的茶杯就扔过去。
太后冷冷看着刘玄,茶杯过来,便抬袖子挡了,茶水在厚厚冬衣上留下一滩深色痕迹,旁边一个小太监立马接住茶杯,低头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