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万岁爷,这宫门就要下钥了,是不是,让雍亲王先回府呢?”李德全上前来,提示道。
“这么晚了?那好罢。李德全,你送……”他停顿了一下,看看我,才接着说道,“送他们两个出去吧……”
“喳。”
“儿臣告退。”
“奴婢告退。”
三人踏过门槛,李德全回身阖上大门。
门缝闭合那一瞬间,有两道精光射出,同时,我看见那人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冷冷笑意。
出了乾清宫,李德全躬身道,“万岁爷跟前离了人不行,恕老奴不远送了。”
“你回去吧,伺候皇阿玛要紧。”胤禛挥挥手。
“李公公您请回吧,四爷我送出去就好。”我一脸真诚。
“那多谢琴格格了。四王爷,您慢走。”李德全作揖离去。
“走吧。”胤禛淡淡道,容色宁和,仿佛平静无波的湖泊。
“嗯。”我轻声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步子都很轻,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很和谐,像幽幽的钢琴曲。
两侧宫墙上积了一层白雪,映着冰蓝清透的月亮,泛出薄薄光华,风儿过,像圈圈涟漪荡开。
宫门口,我送他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纠结在我的脸上,黑眸里盛着海一样深的沉痛。
在帘布触到我身体的那一刻,他的手就松开了。
那只是一瞬,却仿佛千年已过,恍若在这一凝眸间,日升月落,沧海桑田,万物已演尽所有荣枯,天地间一片深穆旷远,浩渺澄清。
自然然将手撤出,拉拉合车帘子,我看着马车辘辘驶离,在后头福身道,“爷慢走。”
片刻,宫门隆隆闭上。
我扬眉一笑,又迈开了步子,往回。
一个人行走,真的空寂许多。
迎着风,我想起那日留下的那张字条。
上面写着:“勿言爱我,以策万全。”
我知道他会懂得。只是,心是身非,真的不容易。
我们都痛。可是没有办法。
风起了。乌云蔽月,今夜,又将是一场大雪。
云涌
碎玉飞琼,如积粉撒盐,飘洒而下,落了素白一片。
撑着伞,在漫天大雪里,我缓慢地行走着。
脚下传来雪花碎裂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很清脆。
在这宫里,我是自由的。
谁都知道我是万岁爷身边的人,没人会加任何阻拦。
然而,只有这样的天气,我才会有兴致出来晃晃。
一来,是喜欢这感觉,二来,是贪人少寂静。
终是不熟悉,没旁的地方可去,于是过了御花园。
甫一进入,便闻到丝丝沁冷幽香。
循迹而去,找见几株梅,虬枝繁花,傲雪怒放。
纷纭往事如飞雪扑面而来,似幻似真,恍然若梦。
在旁边凉亭收伞坐下,我痴痴地望着那点点娇艳。
雪一阵又一阵地落下,纷纷扬扬,仿佛永不停歇。
卟一声响,我陡然惊醒,顺声望去。
这是幻觉吗?
一丛翠竹下,有一人裹着件藏青色大麾,没有打伞,直直站立,身侧躺着一根被压折的竹枝。
隔着茫茫白雪,我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感到他沉痛炽热的目光,能在我心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怎么会来?什么时候到的?在这站了多久?……
心中有许多疑问在盘旋,可是我的嘴唇哆嗦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想走上前去,可是脚仿佛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开。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对方。雪花纷乱落下,若有灵般,翻飞腾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能够动弹了,站起身来,低声说,“我回去了。”
话语才出口即被寒风卷走,如碎雪一般,四下飞散。
他听见了,轻声答,“好。”微弱得几不可闻。
我踏出几步,又停住了,转身回望,看到他只身站立在风雪之中,说不出的孤寂寒冷。
禁不住悠然长叹一声,行过去,将手中布伞塞进他手里。天很冷,可是他的手很烫,像燃着的炭。
我仰起头,看见他的脸,眼眉处沾上了细碎的雪粒,衬得他愈发地苍白消瘦。
心中陡地一酸,很想要拥抱他。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只轻轻拍去他肩背上的积雪。
“我走了。”我退出一步,垂眉道。
“去吧。”他紧紧捏着伞柄,指尖发白。
艰难地转身而去。
蓦然身后传来短短一声低低的叹息,可落到我耳里却如长钟轰鸣,敲得我心痛。
晶莹的泪,随风飞落,与雪交融。
回到去,推开门,凝夏慌慌张张迎上来。
“格格,不是带了伞么?怎么成这样了?”她急忙忙拍拭着我身上落着的雪花。
我止住她的动作,吩咐说,“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她愣了愣,很快点头称好,提着裙摆小跑而去。
我竟这样病倒了,终日半昏半醒。
恍恍惚惚里,我听到许多只言片语。
“万岁爷,恕为臣学艺不精,不能医治格格怪疾。”
“滚!都给朕滚下去!”
“万岁爷又来了,从没见他老人家对谁这么上心过。”
“又换了个御医,不知道会不会有起效呢?”
“这都快一个月了,格格怕是不会醒了吧?”
“你个丫头片子不要命啦,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
“琴丫头,给朕活过来……你这道题,朕还没解出来呢。”
是谁在勒令?却含着几分希翼。
“妈妈,团团来看您了,妈妈,您睁开眼看看团团吧。”
是谁在哀求?带着深深的恐慌。
“琴,不要丢下我。”
是谁在悲伤?声音支离破碎的。
“启禀皇上,白云观的苍云道长终于答应一试。”
“好!来人,赶紧收拾收拾,送琴丫头过去。”
清新的草木味道,新鲜的山风水雾。
我的神识微微一颤,仿佛一下子明透了许多。
只是身子仍轻飘飘的,仿佛处在云端。
此后,我的耳边再没有那些杂乱的言语,只有一个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
它每天都陪在我的身边,轻轻的,淡淡的,感觉很舒服。
“琴儿,我点了檀香,你最喜欢的,不是吗?说闻着心就感到安定。”
“琴儿,你听。外面又下雪了,簌簌地,是你最爱听的。”
“琴儿,你知道吗,大雪过后第二天的日出,很美。你快起来一起看,好吗?”
“琴儿,我今天换了味新药,可能会有些苦,不过我加了蜜了,所以应该还好。来,慢慢喝。”
“琴儿,你还记得丑丑吗?我前两天捡回来一只流浪狗,和它长得一模一样,我想等你起来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琴儿,闷不闷?我读书给你听吧。你想听什么呢?要不就诗经吧?我记得,你最喜欢看它了。蒹葭苍苍……”
“琴儿,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你还不醒么?不过没关系,不论什么时候,我总等着你的。”
我感觉到他的手拂过我的发,怔住了。
我有知觉了。
他治好了我。
沉沉睡意忽又袭来,我再一次陷入昏迷。
鸟啼婉转,松声若涛。
有淡淡的光渗入我的眼睑,带着微薄的暖意。
我慢慢睁开了眼。
寻常的青砖瓦房,不大,所幸器具也不多,不显得拥挤。
屋的四角摆放着青铜鼎炉,内里正炭火融融。
临窗那张书桌上有一盆水仙,身姿绰约,清雅宜人。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道,深深呼吸,直入心扉。
突然房门被开启,阳光如潮水涌入,刺眼明亮。
我眯眯眼,再望过去。
白袍迎风轻翻,黑眸落星纷繁。
“你醒了。”他的唇渐渐弯起,眼底却现出一层水光,阳光下,闪闪发亮。
七日后。
我独自一人,抱膝而坐,在山巅。
俯瞰,烟雾缭绕,云海漂浮,隐约露出几许屋脊飞檐。
远眺,积雪消融,千障含翠,万峰吐绿,世界朗润清凉。
闭目,长风过耳,可闻樟香缕缕,溪流汩汩,鸟语碎碎。
凝神间,一件温暖的貂皮大衣盖上我身。
“怎么出来了,还上来这里?春寒陡峭,山风又急,身子才好,当心又受凉了。”抱怨的句子,却没有抱怨的语气。
我裹裹紧大衣,笑着侧目示道,“一起坐吧。”
他手搭上我的脉,沉思片刻,这才坐下,“好。”
两人并肩而坐,看野雀在云间扑腾嬉闹,像一群挥舞着银翅的蝶。
“沿年,我们认识有六七年了吧?”过了阵子,我开口道。
“是六年九个月零十一天。”他淡淡接道。
“是啊,这么久了呢……我都老了……”我舒眉笑道。
他双眸一凝,“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很好。”
我默然不语。
与他,是六年九个月,和另一人,是九年六个月。
时间淙淙如流水,一晃眼,竟是快十年了。
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从没生过这么大的病,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长睡不醒。可是宫中众太医皆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言倾尽全力,为我续命。
后来康熙终于急了,把我送上了这白云观,请苍云道长医治。而沿年正好是苍云道长的忘年交,又刚巧在这观中借居。如若不是他,只怕我已经去了……
其中原委说来倒也颇为简单,但我隐隐感觉,这件事还有其他内情。可也并不确定。
突然,一声呼唤传来,“格格,楚公子……楚公子,格格……”
不一会,我们目前蹦出一个小身影。她气喘吁吁,一脸的急切。
我和沿年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别着急。慢慢说。”我轻拍着她的背。
“圣旨!圣旨到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顿了顿又添道,“还有好多兵。”
我撩出帕子,替她擦擦额角因奔跑冒出的汗珠,“就这点事,费得着这么着急么?”
她抿抿唇,瞥瞥沿年,小声说道,“我想着,也许楚公子要躲藏一下……”
我一愣。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来呢?沿年为我治病,是打着苍云的名义,瞒着那帝王进行的。算起来可是欺君大罪,非同小可。
沿年淡唇轻勾,“谢谢你,凝夏姑娘。”
凝夏精致的小脸上闪过抹羞色,“楚公子客气了。”
我看在眼里,并不点破。
沿年如今二十五岁,正当盛年,一身气度风华,清俊雅致,若芝兰玉树、霜梅雪峰、朝阳皎月般圣洁美丽,不必有白马,便能成为每个少女心底梦里的那个光芒闪闪的王子。
我拉起凝夏的手,“我们下去吧。”
又回头对沿年说道,“你……小心些。”
他微笑着点点头,眼里眸光流转,耀眼明亮。
我轻轻颌首,回以一笑。
下到半山,我转身回望。
他还在。
烈烈山风鼓吹起他皓白长袍,迎着太阳光,有些透明,虚幻得像还未来得及化去的薄雪,分外孤单,教人忧伤。
视线收回,我扯扯身侧呆住的清丽少女,“走吧。”
下到去,我才懂得凝夏的惊慌。
这阵仗着实太大了些。
密密麻麻的将士,一个个神情肃立,像箍铁桶似的将这里重重包围。整个道观里静得仿佛连空气都不流动了。
暗地里觉得好笑。老头子,你故意想要展示的是些什么呢?派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