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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黄色山体横亘绵延,像蓝天一样广阔无垠。点缀着几棵孤独的白杨和几间寂寞的土窑。
时而,也会遇见一些青草丛生的山谷,千年风化的山崖,或是年代久远的村落,都讲述着沧海桑田的故事。
风景很美,路却不好走,于是我们行得很慢。
少有客栈,只好寻好人家投宿。幸而这里的山民都极为淳朴善良,又热情好客,招待地很是妥贴。
沿年是去西边做生意的商人,我是婢女,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人不信。我却想笑,有我这样清闲的婢女么?
夏天过去的时候,我们到了兰州城。
“不能再往西走了。”寻了间客栈落下了脚,饭桌上,沿年忽然说道。
“哦?”我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他。
“嗯,再过去就不安全了。”他捏着筷子,解释说。
“哦。”我点点头,又动起了筷子。
他没再说话,只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本来是想在这里找份工做,能安顿下来,那么沿年便可以离开。
他却不答应。不仅不肯离开,还在这兰州城里找了间铺子,租了下来,又请来几个小厮,开起了医馆。
最后,他说,“你要找工做?我请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清亮明澈、盛满了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兰州的日子,因有了沿年细致的照扶,我过地很好。
他是个洁净的男子,对我的情也是如此,浓厚,可同样洁净。
他从不给我半点压力,看我的姿态仿佛在看秋阳下的金菊,静静地,带着一点距离,欣赏、呵护,却绝不会随意触碰。
我知道,他在给我时间,在耐心地等候。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否真能等到。
在兰州的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安定,心神放松,我时常做很多很多的梦。
而且那些梦很奇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有盖得很高很高直插入云霄的楼,有不用马拉也可以跑地很快很快的车,有铺天盖地纷纷乱乱的拥挤人群,有大大的屏幕上不断滚动变化的图画和文字。
然而,我却觉得那些东西熟悉,很熟悉。一如那些文字和寻常见到的很不同,可是我也认识,能够读懂。
心中很是惊奇,这些这世上并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难道,那是我的另一世?可又是为什么会被这一世的我看见呢?
还有,为什么在见到那些景象的时候,我的心中有一缕淡淡的伤感在流淌?那一世的我,过地不快乐吗?
不过,这些我都没有和沿年讲,也许是怕他担心,也许是想留有一些秘密。
每一天都过地很慢,却感觉很快就到了年底。
我问沿年,“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他双眸骤黯,默不作答。
后来,我便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十二月初八,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铺子大门。
我穿好衣服下楼一看,原来是街坊邻居来送腊八粥。
问过才知道,这是当地风俗,家家户户都会煮腊八粥,煮好敬过神明后,会分出一部分送给邻里,一部分一家人食用,剩下一部分喂养家畜。
沿年这些日子为大家伙儿疗伤治病,攒下了不少人情,所以很多人来送粥,不一会,大堂里就摆下了长长的一排。
早早地关了铺子,放铺子里帮手的伙计回家过节。临了,还让他们每人都捧了好些粥回去。
做完今天的结算,我进厨房热粥。沿年也跟了进来,坐在灶前添火。
火光下,他白皙光滑的脸颊被烫出浅浅的红色,眼底两簇小火苗在轻轻跳跃,唇角微微上扬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白色衣角懒懒地坠在柴禾上,却显得极为自然、融洽、平和。
锅盖扑腾扑腾抖动,蒸出些水汽,他的样貌模糊起来,我有点儿恍惚,这个男人,一直都这样无怨无悔地陪伴着我,保护着我,照顾着我。
如今,他只有我,我亦只有他。
粥很好吃,看得出用了许多心思,放了许多东西,大米、豆、红枣、白果、莲子、葡萄干、杏干、瓜干、核桃仁、还有肉丁。也不知道是谁家做的,但又可能,那些我们没能留下的其他人家做的,也同样美味。
桌上很静,我们俩都不说话,默默地一勺一勺地喝着粥。
其实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一起吃饭的时候并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
粥的热气熏了我的眼,暖了我的身,忽然明白,这一刻,我们仿佛已不只是朋友,真是家人了。
夜晚,我们和寻常一样,挑着灯研读医书。
据他说,我确实曾经学过医术,且医术不赖,在江南的时候还曾被百姓广讼称道。我信。因为这一路学来,我并不怎么费力气。
我一直努力向他讨教,他也很愿意教我,称得上倾囊相授。只是,我不知道他又是否清楚我的勤奋是为了让他可以早日离开?
毕竟,我终于学成出师的时候,他就再没有理由将我绑在他的羽翼之下了。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不清楚。那么,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想要的,即便他不想要,他也想要帮我达到。
这夜,我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有了变化,奇怪的景物没再出现。
天地茫茫,空无一物,我迷茫地在其中徘徊。
终于走累,我停了下来,在地上坐下,莫名万分。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凝神倾听,我被那声音迷住了。
就那么坐着,心中却觉得喜悦,不知不觉中,嘴角已经噙满了笑容。
陡然惊醒。喜悦?以前的梦都是伤感的,这个梦怎么回事?
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我蹙眉沉思。这个梦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寂静之中,隐约传来几点响声。咦?好像确实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仔细听去,原来是有人在拍打铺子大门,想来也是不想惊动太多邻居,所以声音较为低沉。
我连忙停下胡思乱想,穿衣拢发下楼。半夜来求医的定然是急诊,守门的伙计又回家去了,这会才听见,不知耽搁了多久,得速速行事。
在楼梯口,我撞见同样惊起的沿年。两人对了个眼神,就一齐匆匆忙忙地赶下楼去了。
才抽开门栓,门就被大力推开,跃进来两个蒙面黑衣人,两柄白花花的大刀架上了我和沿年的脖子。
二人皆是劲装打扮,身手矫健,两腿一伸,瞬即又将大门合上了。
我身后那人低声问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这铺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冷静答道。
“不是谎话?”他扣紧了刀刃,一股温热随着痛感流出。
“今天过节,伙计们都回家了,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只求你们不要伤害她。”见我受伤,沿年急忙解释道。
“你是大夫?”身后人问沿年。
“是的,我是大夫。”沿年答道。
“那好。”伴着这句话,一记重击落在了我的后颈,我晕了过去。
自昏迷中清醒,大睁双眼,却只见漆黑一片。
心中诧异,朦胧中听见马车行过地面辘辘的声音,当即明白,这是在自家马车里。当初我和沿年赶着马车穿山越岭,为了方便承载随行带的一干事物,就将马车的后半部改装成了一个大柜箱,如今,我便是身处这箱中了。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喝道,“不许出声。”
蓦地一惊,转而明了。这是当初我身后那人,想来是从气息变化得知我已经醒来,所以才出言教训。
这样看来,他们是劫持了我们二人,要我们带他们离开了?只是,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来头呢?利用完了我们会不会灭口了事呢?
暗暗担忧中,马车已经行到了城门口。
有士兵冷冷说道,“上面有令,今日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接着是沿年连声恳求。
可是那士兵态度强硬,就是不让过。
忽然沿年高叫起来,“梁副将……”
梁副将?是谁?唔,是之前送他母亲来医治的那个守城副将梁威么?
果真是他,熟悉的嗓音,“怎么?楚大夫急着出城?”
“是啊,梁副将。刚才有人来请我,说是王员外今日凌晨突然中风,现在危在旦夕,人命关天,我实在急着赶去给他医治,还望副将通融通融。”沿年恳切道。
王员外?那个在城外有一大片庄园的大财主么?这个说法倒也有理,只是不知那个梁副将会不会信呢?
过了好一阵,那个梁副将终于被沿年磨动,开口让放这辆马车出城。
马车行出好远,停了下来。
笃笃几声后,夹板被卸下了。刺眼的光亮汹涌而入。
双眼适应了光明之后,我看清了时下的状况。
与我一同躲在暗箱里的除了之前说过话的那人,还有一个重伤之人,他前胸和大股上各中了一支箭,已经流了很多血,面色惨白惨白的。
连着沿年身后站着的那个已经换上小厮服的汉子,三人皆是高鼻深目、须发浓密卷曲的中土人士。
心中大骇,莫非他们是敌军奸细?可为什么会到兰州来呢?又是做了什么,导致了这受伤以及禁城呢?
身旁健康那人首先一跃而出,待沿年将我拉出,他又小心地将那个重伤之人抱出。
在沿年与我仔细为那重伤之人清理伤口的时候,另二人有短暂的争吵,可惜他们用的是他们的语言,我听不懂。
不过隐隐感觉到,其中一人好像是在说要了结我们,另一人却持有相反意见,最后,似乎是后面那人赢了。
我们五人共一辆马车一起奔波了十多天。
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只知道方向一直是往西的。
渐渐在沟通中了解到,最初劫持我的那人是他们的头,那个重伤的人是在危急关头帮他挡了箭,这才受的伤。也是他不愿滥杀无辜,所以留下了我们的性命,当然,同时也是为那人的伤考虑。
不过对于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兰州,又为什么出这些状况,这一切他们都避言不谈。他们只是用简短的“头”、“老二”、“老三”来称呼彼此。
终于有一天,我和沿年被赶下了马车。
“你们走吧,往南二十里你们就可以到西宁城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那个头拱拱手,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我和沿年四目相瞪,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我们又自由了。
醒过神来,我们手拉着手艰难地迈着步子,在这堆满积雪的荒郊野岭里前行。
天真的很冷。北风夹着冰雪,像刀子一样一片一片地割着我的脸。
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有时还会踩到树洞里,没了半截身子。身上衣裳已经被雪水浸透,好在已经冻得麻木。
时不时有架不住积雪的树枝啪一声断裂,直直地坠落下来,在雪地上砸出大大的坑,扬起飞花般的碎雪。
一面看下头,一面看上头,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心中始终存着一个信念,这么多路我们都走过来了,不至于会终结在这么个不知名的地方。
入狱
二十里地是多远?我不是很清楚。有没有迷失方向?我也不清楚。
我们只是彼此搀扶着,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往前迈进。
不过,在走了一天一夜,体力终于告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人家。
一间小木屋静静地立在半山腰,白皑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