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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才看清事况。
团团双手紧握匕首,像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往那恶人背上扎去……
那恶人的背满是血肉模糊,面色紫青,显是已然死去,却仍然瞪着一双牛眼,无比惊异地看着团团……
等等,这恶人的样貌很有些熟悉,我脑中一个闪光,是了,是今天下午打劫的一群人的其中一人,想来另一人也是其中之人,原来,那时他们就已经打了我的主意,只怕是恐被其他人反对,所以偷偷在这半夜来袭。
顾不上思索太多,我冲过去,抱住团团,抓住他的手,急匆匆道,“团团,不要怕,不要怕,妈妈没事,妈妈没事,那个人已经死了,再害不到妈妈了,不用怕了……”
我说了许久,团团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扔了匕首,歪歪倒在我的怀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听见他的痛苦声,我也格外难受,也痛哭起来。
一时间,我们母子二人抱着哭成了一团。
痛哭过后,我拉着团团检查起残局。
那两个车夫显然是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那两个恶人勒死了,瞪着双眼,吐着舌头,煞是可怕,不过身上衣服倒还是干净的。
看看我和团团两人都是满身的鲜血,我扒下那两个车夫身上的衣衫,一套自己换上,一套撕短,给团团换上。
换完衣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将发髻拆开,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又在衣衬内里撕下一大块布,将头裹了。
之后把那几人尸首堆在一起,上面架上枯枝,点燃了。
我和团团换下的血衣,将身上物事取出,也扔进火中,一并烧了。
看着熊熊烈火,紧紧握着团团的手,心中暗想,看来,我还有必要变得更坚强……
辛苦地行了两天,我们终于抵达了城镇。
取出那张一千两银票,在钱庄兑散,到市集雇了马车,又买了几套衣服,换下身上污衣,再买上许多干粮,然后就启程离开了。
这一次我们行地很快,日夜兼程,一点时间也不耽搁。
不到十日,我们终于抵达了天津。
去到楚沿年告诉我的“回春堂”,掏出玉佩,不久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见到那人,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我即刻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拉着他的袖子,想要诉说,可是双唇打着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很久才憋出一句话,“见到你,真好!”
归去
傍晚,我总爱拉着团团倒着走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面前留下歪歪斜斜、深深浅浅四行脚印,酒盅似的,盛满了红润润的夕日阳光,像葡萄美酒。
走地累了,就在沙地上坐下来。看细浪轻轻翻腾,亲吻着天空,亲吻着海岸。看落日渐渐西沉,挥洒着光热,挥洒着寂寥。
自来到天津,我和团团就被安置在了这海边的一座石房子里,到如今住了也近一年了。
这里比之苏州那宅子,离城镇更远,最近的只有一座小渔村,也要走半日才能到。
然而我却乐意。这样的环境有助于我思考。
有太多东西要想。我以后的生活当然要想,不过团团以后的生活更要想。
曾经的那个恐怖夜晚给我留下了噩梦般的回忆,我一个大人都不能承受,不知道团团这么小一个孩子又将如何承受?
再次见到子青,团团异常坚定地恳请他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保护我。
子青也明白,教地格外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严格要求,近乎苛刻。
团团学地也格外认真,忍着秋寒春冻,顶着冬雪夏雨,始终坚持每日练功,同时还不拉下我给他预先制定的文课。
看着他这样疲命于学习、成长之中,我很是心疼,后来就决定让他每天晚饭后陪我半个时辰,以作调息。
人生如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我们出来已经三年了。
我从来不曾询问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再娶老婆,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这三年这样过了,接下来的三年呢?继续这样逃亡吗?我也不知道。
团团倒是懂得越来越多,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主张,与夫子辩论,常常将对方驳地哑口无言。
于是,我常常想,是不是干脆把决定权交给他呢?
可是,他还这么小啊……
十月底的一天,子青又过来了,这没什么稀奇的,每个月他都会来上一两次,看看我们过地怎样。
不同的是今天他和我说,“琴儿,我在天津这边的生意搞地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回江南了,你是不是也跟我去?”
回江南?要不要呢?我很是犹豫起来,不知道如何选择为好。
静默之中,陡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我出言道。
门旋即打开,冷空气席卷而入,进来的人是团团。
“师傅。”他恭恭敬敬地喊过子青,坐到我的身旁。
“今天功课做完了?”我抓过他的手,有点凉,用双手捂捂。
“嗯。”他对我甜甜一笑。
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可以让他来做这个决定呢,“团团,你师傅说过些日子要回江南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呢?”
“好,我们去。”团团迅速答道。
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我不明地看着团团。
团团扭着身子,缩到我怀里,“妈妈,江南冬天暖好多呢。”
我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实在自己是想的太多,其实很多时候有些决定并不需要那样复杂。
这次我们仍旧是走的大运河,然而由于我此刻的心境较之三年前已有许多变化,这一次我能够欣赏起两岸风景来。
终究是入冬了,万物凋零,沿岸只见到萋萋白草、萧萧落木,尽是苍凉的落寞。
于是看了几日,我便也厌了,窝在船舱里看团团和子青下棋。
月余,我们抵达了扬州,吴子青的家。
我仍是不愿意住进城去,在城外找了间宅子住下。
年后,有日门外喜鹊叽叽喳喳叫。
竟果真有客来访,是楚沿年。
“你怎么来了?”见到老朋友,我很是惊喜。
“何兄月底娶亲,我过来讨杯喜酒喝,顺便看看你。”他见到我也很是高兴,笑盈盈地说。
我忙招呼他坐下,沏上茶水,好好说话。
“他要娶亲了么?我倒不知道呢。”我问他。
“娶个妾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因此他才没有和你说。”他淡淡答道。
听到他的回答,我忽然不满起来,“男人都喜欢娶那么多老婆么?”
听我语气僵硬,沿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解释道,“这也不是……何兄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有时候这是情势所需。”
“情势所需?他又不是皇帝,要娶邻国公主和亲。”我仍然忿怒。
“这个……”沿年欲再解释。
“不要说这个了,我们说说其他的吧。十三爷的伤可治好了?”实在不愿谈论那个话题,于是我打断他说。
“十三阿哥的腿经我与家中数位老大夫一并施力,总算是保住了,只是骨毒难清,只怕会因此英年早逝……”他一脸凝重。
“这么严重?”我握紧了手中茶杯。
“对不起,你交待的事我没有做好。”他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很尽力了。”我笑笑,安慰他道。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阵子,然后一起用了午饭。
团团看见他,也很是高兴,直要他住下来。
沿年脸上浮上两朵红晕,别扭地推辞了。
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他虽极为聪明能干,到底还是个还没成家的纯真孩子,会对要住在一个妇人屋檐下感到害羞。
第二日,子青来了。
虽然我现在对他有那么点不满,可是还是压了下来,怎么说,这人都是帮过我很多很多的。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我们坐在院子里品茶谈话。
“琴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娘么?”他语气忽然放低。
“记得。”我轻声回答。
“我娘本来是一个被人遗弃路旁的孤女,当时恰逢她师傅经过,见她可怜,捡了去养,才得以存活。
十几年后,她学成一身好武艺,就行走江湖,做了游侠。
一次,她偶然遇见一男子被人追杀,便将那男子救下,那人就是我的父亲。
在照顾父亲疗伤的那段时间里,他二人渐渐互生情愫,后来又有了肌肤之亲。
然而有一日,父亲和母亲说他要走,他身上有责任,他要把被人夺去的家产夺回。
母亲见他意志坚定,心知拦不住,只好放他走了。
不久,母亲诞下了我,给我起名子青,以表思念。
母亲时常对我说,她理解父亲,男人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不能被儿女私情所捆绑。
她要我也理解父亲,不要怨他,不要怪他。
她还要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能辨是非,能知轻重。
十年后,父亲来了。
母亲不愿见父亲,却要父亲带我走。
她说,她虽然不怨父亲,不怪父亲,可是她却怨自己,怪自己,若是她能有用一点,她便可以陪在父亲身边了。
她还说,希望父亲能好好教导我,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有为之人。
最后她说,等我们离开,她也会离开,此生再不会见我们父子二人。
父亲牵着我的手站在屋外,一言不发,一直听到最后,他突然笑了,笑声悲怆而嘶哑,比哭声还难听。
后来,我再去那间宅子,她果然不在了。
于是,我只好按她所希望的,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有作为的人。
我学地很好,父亲的产业到了我的手中,日渐扩大。
再过几天,我娶了大盐商陆老板的独生女,这份产业又会大上许多。
所以,我一定要娶她,就像娶我前几个夫人。
你也许会瞧不起我,为了利益做这样的事,可是我却仍要做,且不后悔。”
他表情始终平静,然而一双黑瞳却像蒙了一层水气般模糊,看不真切。
“那……你那些夫人,你全都不爱就娶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爱?自那天听过父亲那样的笑声之后,我就下了决心,此生绝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忽然笑了,笑容仍然干净,却没有了那惯有的活力,有点死气沉沉。
“那样的感情太可怕,我也许比父亲能干,我却不敢说我比他坚强。心碎的滋味,也许我承受不了……”他止住了笑,黯然说道。
我皱起了眉,原来,男人比女人更害怕爱情么?
他见我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样子,又笑了,
“琴儿,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从雍王府里跑出来,不就是因为雍王爷又娶了一个侧福晋么?
男人娶妻生子,更多时候都是与利益有关的。我一介平民尚且如此,他身为皇子,只怕更是逃脱不了的了。
你既会承受不了,可见你心中是有他的,到底是回到他身边去,还是继续这样苦苦思念,你可得自己好好想想了。
不过,弘儿的未来你是真的要考虑清楚,他姓的是爱新觉罗,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统,血液里流淌的就是对权力的欲望,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那个位子上去的。
到时候,你又怎么办呢?跟他一起回去?还是像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