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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是寻常的八角亭,四周围栏,中间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
将团团抱上一张石凳,在他身侧坐下,从袖中掏出丝帕,将他脸额处沾上的雨丝拭去,这样的细雨,也应小心着凉才是,待回去还是让方方煮点姜汤吧。
坐了一会,雨渐渐大了起来,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这雨是不是还会更大呢?万一淋湿了?
想了片刻,觉得还是不逛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以后找时间再逛吧。
可是团团却不乐意,他偏要接着逛,不管我怎么说都好,他就是不肯回去。
我头疼起来,团团一向听话,让人省心,可是一旦倔强起来,就是最难哄动。
最后我只好采取强制措施,把他抱起来就走。
然而却很是艰难,他在我怀里不停地挣扎着,也不知他这小小一个人儿哪来那么大力气,竟挣脱了,落下地来。
我连忙去抓,却抓了个空,他飞快地往亭外跑去。
我慌忙追出去,却不料被湖边草根绊倒,坠入湖中。
倒下那一刻,我的脑中突然划过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很多时候人都不是真正被水淹死的,而是因为陡然落水惊慌过度被水呛死的,其实很多时候他们落水的地方离岸很近,水也并不深,镇定下来还可以走回岸上,从而自救。
于是,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从被绊到那一刻到身子贴上水面的那一刻竟好似并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我又想起了许久不曾想起的现代的往事……
高楼林立,车如龙,人如流水。
灰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巨大的阴影。
这些,曾经我以为很陌生的东西,现在居然感觉熟悉起来……
我是要回去了么?
这个梦终于要醒了么?
这里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么?
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在这里认识的每一个人的脸孔依次闪过,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片段陆续播放,原来我在这里竟生活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忽然有些难过。
不舍吗?好像是的。
舍不得什么?不太清楚。
确定?不怎么确定。
湖水越来越厚,胸上压力越来越重,喉间那口气也越来越弱,我的思维渐渐迟钝起来。
隐约之中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接着身边有巨大的波动,耳中灌入更多的水,更听不清了。
感觉背上有异样的感觉传来,软软的,我这是到湖底了么?
我努力地伸手探向湖底,想感觉出泥面的坡度,辨别出那一边才是岸的方向。
可是泥很软,微微一碰就塌了,我分不出哪边高一些,哪边低一些。
胸越来越闷,我被迫吐出一串气泡缓解压力,然而却因为缺少空气而愈发难受。
我没有能力自救吗?心中暗叹。
古人曾说“自助者天助”,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如此,然而这时真的有人来救我了。
来人动作很快,前一刻我还在叹息自己无能,后一刻我就倒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是谁救了我?我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一边大口呼吸,湖水的腥味里有一缕淡淡的檀香味。
又是他?这是他第几次救我了?不禁觉得好笑起来,若我是个浪漫的小姑娘,怕是要认为他是我的什么守护神了吧?可惜,很多年前我就不爱幻想了。
缓过气来,我恢复了力气,慢慢睁开眼睛。
他一手支撑坐在地上,胸膛因剧烈运动而大幅度地起伏。辫子缠在脖颈上,尾梢簌簌地往下滴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害怕去看他的脸,也许是害怕看他此刻的表情吧,也许。于是,我的视线停止在他的肩脖处,没有再上移。
“你没事了吧?”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没事了……谢谢你!”我低声回答。
“那就好。”他回道,喘的已经不那么厉害了。
雨仍旧在下,比之先前又大了些许,忽而想到,幸而我们早已全身湿透,不然在这雨里,不还是得淋湿了?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
“我笑我们已经湿透了,就不用怕淋雨了。”我开心地伸出手,接天上掉下的雨丝。
过了一小会,他明白过来,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也会有声地笑?我疑惑的看向他的脸。
他真的是在笑,连眼角都弯了,只是那双眼睛,满是雾气,看不清其中的眼神。
“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啊?”他忽然停住了笑,认真地问道。
“你忘了?我本来就是一缕游魂啊。”我乐呵呵地回答道。
顿时,他陷入了沉默。
我也觉得古怪起来,是啊,我本来就只是一缕游魂而已,他为什么要来救我?
一时间,气氛无比诡异。
幸好,很快就跑过来许多慌慌张张的下人,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又是雨披,又是伞,……
我们被人扶起,分别被送回各自院里。
回到院里,原来团团已经一早被送了回来,想来定是高无庸做的了,他实在是个细心的下人。
换洗了衣物,喝过姜汤,我搂着团团坐在被窝里暖身,这孩子,被吓坏了,现在一刻也不愿离了我。
这样也好,他以后该再不会那样任性的了,摩挲着他的小脑袋,我暗暗想道。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湖就在四爷院子对面,从阁楼上可以将湖上动静看得清清楚楚。老马说地对,偶然之中存在着必然。
我和四爷经这一次落水,都病下了。
过了一日,四爷说恐防这病气过了给府里其他人,带着我搬到了圆明园。
团团却不能跟去,小家伙哭地可伤心了,眼圈和鼻头都红了。
我安慰他说:“妈妈只是出去住一小段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他还是哭。
我叹口气说:“乖,你不是答应了妈妈会听话,会做妈妈的乖宝宝的吗?”
他微微点点头。
我接着说:“那就听妈妈说,妈妈只是走开一小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要乖乖的,要听额娘的话,每天都要坚持做早操,每天都要好好吃饭,每天到了时间都要老老实实上床睡觉,知道吗?”
他又点了点头,不过哭泣渐渐止住了。
“还有,这个你要记清楚了,等你背熟三首唐诗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陪你了,所以,你要好好背诗哦。”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又停住了。春天这细菌滋长的季节,小孩子的抵抗力又弱。
苏瑶抱着他,柔声对我说:“妹妹放心养病吧,我会当元寿像是我亲生的一样好好待他的。”
我感激地对她笑笑,她是会的,她向来对团团都是很好的,我相信她。
马车缓缓行开,为防吹风,我不能从车窗和团团挥手道别,所以我只好将头埋在衾被里,妄图挡住团团的哭喊声。
原来圆明园竟是这样远,我们一行人走了大半天才到。
圆明园,这座被誉为“万园之园”的,曾经是世界上最美的园林建筑,我不知道它在建成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毕竟它被毁了我们没能看到不是么?
但是我可以很确定的说,我现在脚下正踩着的这个园子实在是离那个称号还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还可以肯定的就是,接下来的至少一两个月我都是要在这里度过的了。这里,没有团团,没有方方圆圆,我熟悉的人只有四爷和高无庸两个而已。
紫苑
到了圆明园,我才发现原来只是我病重,四爷其实病地很轻。想来,他又是在玩称病不上朝的把戏了,不禁想问,这都过了半年了,朝廷里还是很不平静么?然而我不会问,所以也就找不到答案。
然而这件事并不让我烦恼,让我头疼的是这里没有大夫,我的大夫就是四爷。
也许他是为了方便自己装病,也许他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总之他学起了医,而我就是他唯一的病人。
他很认真,每日清晨和午后都会给我诊一次脉,仔细观察我的脉象,然后凝神思考很久,才写下方子。
我的病并没有恶化,可是我仍然不安,就他这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实在不敢信赖。
在苦苦思索了三天之后,我决定,我也要学医,万一死了,也要死个明白不是?
于是,在他再一次来诊脉的时候,我提出了请求。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抱来了一堆的医书,这算是同意了吧?
学医的道路是辛苦且漫长的,这是我从来都知道的,大学里医学专业还基本都是五年,多了一年呢。
然而我觉得我比他们要更痛苦一些。首先,这些医书都是竖排字,读起来很是吃力;再次,那些图画,都是简单地勾勒几笔,我看着都差不多,怎么看怎么都找不到区别;其次,那些注释都过于精炼,简单而不易懂。
唯一还过得去的就是我有一个耐心的老师,不论我问多么白痴的问题,他都不会像学校里的那些人民教师一样发火骂你笨。只是,这个老师就是害我走上这条路的人,又该怎么看他呢?
四爷不仅学医,诊病,还种药。
他在后湖边开垦了一块空地,不大,也就百来平米吧,种下了一种名叫“紫菀”的草药。
有关这种草药,我翻看过医书,其效用为润肺止咳、化痰,主治咳喘、肺结核、咯血等。
开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种这种草药,后来才知道原来二废太子之后,康熙很是伤心难过,以至染上了重病,一直咳嗽不止,时不时还会吐血。
摸清楚缘由之后,我有点儿不爽,有必要这样表现自己的爱父之心么?
然而我又对他反感不起来,只因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好,他对这些草药是实实在在的上心。
来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开始着手做这件事了。
先是选址。他不知从哪请来一个老药农,两个人在园子里走了整整一天,时而停下来,弯腰捏起个土块,在掌心细细地磨开,分辨成色,有时还会放到嘴里舔上一舔,查看酸碱。
然后是移走选好的那块地上原本栽有的一些花木。一群人忙忙碌碌的,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价值不菲的植株连根带土地运走,在园子里其他地方寻适当的位置重新种下。
接下来,是要种下紫苑了。他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了高无庸一人,也不让插手,全部都一个人做。用锄头将土翻深、碾碎、刨平,再挖出十字交错的走道。之后他抱着一个小竹筐,沿着走道,将一个个块根均匀地埋到土里。
这一切,我都是靠在床上看着。这间屋子,窗外就是那湖,而从床头透过了那窗看到的就是那块地。
从此,他的规律生活中又加了一项内容。
每日清晨四更三点,他就会起床,在书房待上一个时辰,然后就会去地里浇水,回来才用早饭。
早饭后,他会过来给我诊脉,查看病情进展,之后是回答我的笨问题。有时,他也会给我上课,解说地很详细。
我们一起用午饭,他的口味很清淡,我虽喜欢咸辣,但因大学在广东念的,几年熏陶下来,早已适应、习惯。
饭后,我习惯午睡,他则是在给我把一次脉后回书房继续工作。
等我睡醒,就自己阅读医书,遇到什么疑问,记下,等明天上午他来回答。
临近傍晚,他会到院子里练上一会儿弓箭,十步开外的距离,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