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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找着了。”
李老夫人要软下去的膝盖又硬了起来。找着什么了?!
在女子们在唇枪舌战的时候,四散开的衙役们不顾李家下人们的阻止,在李家搜查了起来。此时已在李家那被人津津乐道的花园中翻出了几具已不成样子的白骨来。
李老夫人看着面前用布垫着的白骨,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这不可能!”
谢凉萤与魏老夫人暗暗地对视一眼。
那白骨是双珏不放心,所以特地在那大雨之夜偷偷潜进李府,埋在花园的。
捕头并没有随衙役去搜家,而是一直在屋外的廊下。他看了眼白骨,对李老夫人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不便出门。但物证俱在,还望老夫人海涵。”他道了声“得罪了”,就让衙役将整个李家从外头围起来。
“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凉萤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李老夫人,心道,后头还有呢,可别这么快就垮了。她扶着魏老夫人,“老夫人且莫哭了,要是叫二姐姐知道了,必要心疼的。她素来最孝顺了。”
不提谢凉晴还罢,一提起来,魏老夫人便悲从心起,想着谢凉晴兴许真的就成了一具白骨,指不定被李家藏到哪儿去了。一时间,竟是哭着同谢凉萤出门的。
李家外头围观的百姓看不见人,却只见一辆马车从府中出来。马车中一个老妇人正不断哭泣,一时间窃窃私语了起来。
整个南直隶都知道李老夫人不待见自己那个从京城里来的媳妇儿,如今见那马车上显眼的谢字,大家伙儿便知道这是那媳妇儿的娘家人上门讨公道来了。他们一边可怜谢家又死了个女儿,一边朝着李家的大门狠狠啐着口水。
李家的门房点头哈腰地送着老王妃和曹夫人出来,刚打算回转,后脑勺就被人用石头给砸了个正着。
“谁!”他捂着痛处,一脸狰狞地往后看。
众人一片寂静。但不过须臾,更多的石头砸向了他。
门房赶紧打开大门,往府里躲去。
石头噼噼啪啪地砸在厚重的木门上,间或伴随着鸡蛋碎裂的声音。门房根本不敢往外头看,一溜烟地进府去禀告当家人了。
李老爷子素来不理事儿,正提溜着鸟笼子,打算出府去,刚打开侧门,就被一个鸡蛋给砸个正着。他一脸嫌恶地抹了一把头发,一手的蛋清蛋黄。
“这是怎么回事!”
赶上来的管家顾不上主仆之分,忙将他一把拉进来,把门关上闩住,把那些要冲进来的百姓给关在了外头。
管家苦笑道:“我的主子诶,今儿个就消停会儿吧,咱们家里头被封了。别说是外头又人这么盯着,就是没人盯着,衙役也不会叫你出门的。”
李老爷子略一想,便把鸟笼往管家手里一塞,叮嘱务必要管好自己的那些个心肝宝贝。他沉着脸去找了李老夫人。
☆、第70章
李老爷子到正房的时候,李老夫人还没缓过气来。她今日实在是被那白发妇人给气着了,偏后来叫人去一打听,竟真是个京里头来的老王妃。李老夫人当下就晕了过去,被嬷嬷们死掐了许久的人中才又醒过来。
这头人刚转醒,李老爷子就气冲冲地上了门,一个大耳刮子朝老妻脸上毫不犹豫地扇过去。
这一下可几乎用尽了李老爷子的全身力气,将老妻打地口鼻皆出了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好像转圈一般。
李老爷子仿佛还不解气,又在李老夫人的身上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是实实的,将李老夫人踹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痛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屋子的嬷嬷丫鬟哭天喊地又跪又求的。
看着肥硕的糟糠之妻在嬷嬷怀里头半死不活的样子,李老爷子冷笑一声。“现在装的什么劲?早干什么去了?我念着家宅康宁,当个撒手掌柜,万事交给你,如今你就将整个家里头给祸害成了这样子?”
李老爷子朝门口走了几步,指着正门的方向,“你知道现在城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吗?全都在咱们家门口!”
李老夫人斜睨着丈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万事交给我?我把家里头给祸害了?你怎么不想想你纳妾的时候呢?”她用手比了个“八”,“八个!八个妾!人家是怎么进的府,你心里头清楚得很。到了眼下这关头,你倒是把什么都往我身上砸过来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肚子争气,生了一双好儿女,就你这德行,早不知道被应天府抓进去几次了!”
李老爷子冷笑,不断点头,“呵呵,你养的好儿!将谢家的大孙女儿给活活气死了!新娶的,逃去哪儿都不知道。如今房里头连个嫡子都不曾有,到时候分了家,我就看着他绝户。”他说着就开始喘了起来,顺便抓了张凳子坐下,道,“我反正到时候两腿一伸,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劲儿地闹腾去吧,不把这个家闹腾完了,你们岂会罢休。”
嬷嬷实在忍不住,便道:“老太爷,您是家里头的顶梁柱。眼下可不得想些法子?”
李老爷子瞥了眼把头扭到一边怒气冲冲的老妻,讥讽道:“我怎么就成了顶梁柱了呢?李家的顶梁柱不是她那一双好儿女吗?”
“老夫人的气话儿,老太爷就别往心里头去了。”嬷嬷打圆场道,“还是赶紧想法子叫人出去送信吧。京里头想来是赶不及了,但往常与咱们家交好的官家,倒是还能在这节骨眼上说说话。让人去趟冯相府里,跟冯相呐、老王妃呀求个情儿。好赖先撑过去这一段,等老爷和娘娘在京里头拿了法子之后,李家还是那个李家。”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一对冤家竟还在吵个不停。嬷嬷心里不由埋怨。
今天李家的宅子里头,除了李老爷子和李老夫人外,一对儿子女并家属都在京城。剩下的一个,就是谢凉晴的相公了,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去江南的游船上,也不在南直隶。李宅一大群的下人,可就指望着他们这对主心骨了。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人家遭了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定会好到哪儿去。不连带着吃苦头就不错了。若是官府判了他们重新发卖,那下一户人家有没有李家这么富贵,可就难说了。
富贵人家大都有自己个儿的家生子,就是一时没合适的,给姑娘挑的人,那也是年岁相仿,或长个几岁的。极少有愿意收个年老嬷嬷的,就是收了,也不会有太大的脸面,多数为做些杂活粗使。而在李老夫人身边的这些嬷嬷们,一直都吃香喝辣惯了,哪里能再去做个粗活。
是以李家出了事,李家有些脸面的下人们,比李家主子自己更着急。
李老爷子喘够了气,方才的那股子怒气都随着和李老夫人的那一顿打和一顿争而渐渐散了。他朝嬷嬷摇头苦笑,“人家那是有备而来,咱们便是去求了人,怕是也没人敢接手。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是不指望的。”他眸色沉了沉,“人家是从京里来的,我更怕的是,大儿已在京中出事了。”
李老夫人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刚才还和李老爷子又打又闹的事了,忙扭过脸来,急急地问:“他不是在京里头好好儿的吗?能出什么事?娘娘不是也在宫里替他镇着场子吗?”
李老爷子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得了吧你,这关头还犯糊涂。你真以为阿囡那个什么什么嫔在宫里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嫔上头有妃,妃上头还有贵妃,贵妃上头还有皇后。你以为皇后就顶了天了?当今天子的亲娘——圣母皇太后还活得好好的呢!白家在朝里多威风?皇后外有娘家,内有嫡长子,腰杆儿够直够硬了吧?不还照样得给太后侍疾?太后要是稍显出不满意了,当即就得上请罪折子。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就是白相都得请辞。”
这番话说得还是极中肯的,自然就把李老夫人给说服了。平心而论,李老夫人有的时候还是会自我膨胀一下,想着若是他朝爱女得了圣眷,又育有龙子龙女,当个贵妃……总不过分吧。多少小门小户的女儿不都平步青云了吗?听说白皇后年老色衰,皇长子也不受皇帝的宠。自己心再大些,岂不是连皇后的位置都可以肖想一番了?
但李老夫人到底只是想想,还没张狂到那份上。如今家中遭难,她也不得不面对事实。
“那……照你这么说,大儿在京里头怕是叫人给……?”李老夫人比了个手势,还没做完,心里就一阵狂跳。她死死抓着李老爷子的手,“大儿可会被砍头?圣上可会下旨满门抄斩?”
李老爷子被她晃得头晕,把人给强按住了,才有心思说话。“这可就难说了。得看京里头拿的是什么罪。”他压低着嗓子,“那位老王妃可是岐阳王家的,旁的不知道也就罢了,这个你总该听过吧。从□□打下江山到现在,那起子开国元勋,统共也就柴王和岐阳王还守着门户没败落呢。勋爵想不被言官弹劾,不被天子猜忌,明里暗里得下多少功夫?”
越说心就越凉,李老爷子更加觉得这次李家在劫难逃,“保不齐,谢家先在京里活动,又拉上了魏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的,竟还和岐阳王府给扯上了干系。谢家那是什么身份?即便现下落魄了,不打紧。到底是跟着圣上几十年的老人了,当今是个念旧的,难不成还会叫谢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魏家只一个女儿,统共两个外孙女儿,宠得跟什么似的。先头折的那个,咱们家还能说是生产不顺。这个……。”李老爷子苦笑,“你平日里真是做的太过了。”
李老夫人此时仍不服气,“我管教管教自己媳妇儿怎么啦?他们管不好女儿,还不兴嫁过门了之后,让婆婆来管教?”
李老爷子冷哼一声,不再同老妻计较这些。反正眼下说得再多,都没法儿改变过去的既定事实。
“眼下啊,咱们还是乖乖在府里头,什么都别干来得好。此时少做少错。免得到时候忙中出了错,又有了什么幺蛾子。”
李老夫人咬了咬唇,想起花园底下的那两个。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让李老爷子想个法子。她身边的嬷嬷此时暗中捅了捅她,用下巴朝李老爷子扬了扬,又用眼神朝花园的方向瞥了一眼。显见是想叫李老夫人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左右拿不定主意,李老夫人一跺脚,便还是说了。“水牢底下有两个谢家的人关着,老爷你看是不是咱们把人赶紧放出来,好好招待着。等谢家人再过来的时候,叫人替咱们求求情。”
李老爷子一听就唬了一跳,山羊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他指着李老夫人,“你、你你……如今人还可还活着?”
他几乎是抱着绝望的心态了。
嬷嬷忙道:“还活着还活着,今早送饭的回来说了,昨晚的饭两个人全吃了呢。”她看了眼李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道,“一个是二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另一个却是后头来的。那老汉身上还有块牌子,不过搜出来之后叫人给烧了。”
李老爷子仰天叹了三声,“是老天爷要亡了我们李家啊。”他怅然地问道,“可曾仔细看过那牌子上写着什么?”
这嬷嬷不怎么识字,当时李老夫人拿了牌子也没细看,直接就叫她给处理了。如今东西都给烧了扔了,想要再回忆起上头写了什么,可不太容易。好半天,嬷嬷才支支吾吾地不确定地说道:“大约是云什么什么,上头的花纹看着倒是挺富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