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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上一面,好叫我等放心。”
“大公主病中,来行宫休养是请过皇上旨意的,你说见就见,你是个什么身份?”
那官员也不恼怒,两首往袖子里一淘,不动了。
“如此……下官就只有守在此处,亲自负起捍卫行宫安全之则了。”他眼一横,“来人,搜宫!”
“我看谁敢!”
一声娇喝,仪郡主被众人以软轿抬了出来。她下身盖着厚厚的被子,人半躺在轿里,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似是极度虚弱,只是说话的声音却还十分有力。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欺负到本郡主头上了!”宝仪似气得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斜目一挑,冷哼道,“郡夫,你持斋念佛,心怀容人之心,如今却被人欺负到头上,我看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都是鬼话!屠刀放下了,大鬼小鬼就会找上门来,就是成了佛也得气成个人!”
西梁尚佛,这话大不敬至极,也就这西梁第一悍妇说得出口,在场众人皆有些不悦。
方才还冷着脸的穆星禅却忽地换上一副和煦神情,笑道:“是了,夫人说得对,让夫人受惊,是为夫的不是。”
宝仪的意思他已然明白,既如此,也就不必再压着了,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他信步走到那官吏之前,猛然抽出那人佩剑,挥手一扬,转瞬间鲜血四溅,那官员头颅滚落地上。殷红的液体染上了他的锦衣,方才耀武扬威的礼部侍郎转瞬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这一剑来得太过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
众人皆是惊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传闻中最是温文和善,颇有佛缘的谦谦少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谈笑间杀了一个朝廷官员。
“阿弥陀佛,”穆星禅扔下长剑,双手合十,气息宁静如海,淡然如风,仿佛那血腥之事非他所为:“佛有千相,恶人眼中为恶相,善人眼中为善相。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不知在诸位眼中,在下是金刚,还是菩萨?”
你要我是菩萨,我就可以是菩萨,你要我是金刚,我便化身跋折罗。
另一位副官此刻已然又慌又惊:“穆星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郡夫的胆子还可以更大,这位大人也要试试?”宝仪冷笑。
穆星禅只是扬眉,却并未再动。
杀一人,可以说是失控而为,再杀多了,说不过去,到时候恐怕要连累穆家。若对方还不被吓到,就当真有些棘手了。
双方对峙,谁也不肯让步,突然间,西边传来敲锣之声。
“走水了!走水了!”
厢房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夜色。
宝仪先是一怔,看着那个方向,猛然想道什么,心中抽紧。
“……是他,是他!”她捉住穆星禅的袖子,“我们快过去!”
那方向,正是赵廷所住。
第55章 千秋与我醉红尘(十三)
13
赵廷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封书信。
有人看到起火前,赵廷带着一壶酒回屋。赵廷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他与元瑛关系亲密这一点却众人皆知。元瑛在行宫期间,赵廷一直就近住在元瑛卧房外的小室。他一个“侍卫”身份,这肯定说不过去,可是他不理会,一定要守在元瑛身边,元瑛最后也顺了他。
所以,当元瑛昏迷时,赵廷没有近身照顾,而是回到了他名义上的,从未居住过的住所,众人是有些意外的。
厢房距离主院远,夜里又是东南风,连浓烟都吹不到主院来。大火烧毁了西厢一排的几间房,波及了一点四周的院落,那附近都是空的,是元瑛为了保护赵廷特意空出来的。一场夜幕下的大火,轰轰烈烈的烧到了早上,奇迹般地没有造成伤亡,只是有一个人消失了。
这个人去了哪儿,大伙虽然没说,心里也都有数。最开始宝仪还抱有一丝希望,等到全院都找不到赵廷,宝仪就已经死心了。
兵部的人趁乱闯了进来,把行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人,一直等到大火熄灭,兵部众人的脸色铁青。
没有手谕,硬闯行宫,惊扰了大公主养病,又赶上仪郡主临盆,最后却一无所获,这真是……够兵部吃一壶的,那位被穆星禅一剑斩了的侍郎注定是要白死了。
看着坍塌的,散发着焦味的一片废墟,兵部的人终于离开,随后,侍女向宝仪报备:“郡主,西厢房坍塌的梁柱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不过已经焦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也不能断定就是……”
“好了,不用说了。”宝仪闭目,半晌,她问道,“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吩咐下去,谁也不准说出去。”
“是。”
宝仪来到废墟之前,果然见到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她刚要过去,却被蒙住了眼睛。宝仪并未挣扎,那个人的气息和体温她都熟悉不已,她知道这个时候他总会挡在她身前。
“是他吗?”
宝仪问。
“别看。”穆星禅所问非所答,拥着她转身,“不一定是他,也许他有自己的办法,他到底是深宫长大的皇子,你知道的,宫里诈死的花样最多了。”
宝仪听闻,讷讷地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从眼前移开,牢牢攥紧在胸口。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信你。”
哪怕没有任何依据,哪怕很可能只是在逃避问题,这一刻,她只想这么说,仿佛说了,就是真的,说了,赵廷就没有死。
事发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想起昨日赵廷的异样,自己明明都注意到了,却就这么忽视了。她没想到他会存了死志,没想到她有些瞧不起的,这个空有一副美貌却温吞又天真,丝毫不像个皇族的男子,会选择用这样轰轰烈烈的方式来保护元瑛。
侍女说,那尸体的喉咙和胃里都有□□,他是先服毒后,又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用油灯点燃了床帐。
就这样不逃不躲,任自己在烈焰中尸骨无存,只为元瑛不因他而蒙上污点。从此西梁皇城再没有明珠二皇子的蛛丝马迹,他甚至都没有给元瑛留下一封离别信。
又或者他是留下了的,只是思来想去,又将那信折好,放回身上,和自己一道被烈焰吞噬,连同那些诀别和思念。
有些话,还是不说好,不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宝仪闭目,泪珠自脸颊划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喃喃道,情绪越发汹涌,只有不断的道歉,却不知在与谁说。
她是最后一个见过赵廷的人,却没能避免悲剧发生,她没办法不内疚,没办法不将责任归咎己身。
穆星禅将人又抱得紧了些,心疼地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害死他的是他的兄弟。”
——以及他的天真。
昨天的局,本就是死棋,他们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赵廷能有此决断,也算叫他刮目相看,这个男人固然优柔寡断,天真又单纯,但唯独这一腔爱意却是轰轰烈烈。平日里见他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腻腻歪歪未免矫情,可当对方真的为情而亡,他却不愿意再用苛刻的言辞辱没对方。赵廷固然有他的错处,可他也用最大的力量在保护元瑛,如今,还要加上他和元瑛的孩子。
废墟前,侍女正在等待主子下令,郡主夫妇相对无言。
赵廷的尸体甚至不能大大方方地藏于人前,堂堂明珠二皇子,死得悄无声息,连块墓碑都不能有。若被人知道这死状凄惨之人是赵廷,他一腔心血便是白费。
踟蹰间,前院又有人来,是元瑛身边的侍女。
宝仪见状,连忙擦干泪痕,尽量摆出平日的高傲姿态:“什么事?”
侍女礼毕,起身道:“回郡主,大公主醒了,说想见郡主。”
宝仪来元瑛卧室之前,先回屋洁面补妆,为了遮红肿的眼睛,在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苍白。
不过元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颊也只比昨日在鬼门关前时多了一丁点儿血色,连唇都是惨白的。两姐妹互相审视了一会儿,都不由苦笑。
被誉为“西梁双姝”的西梁国两位数一数二的美女,如今竟都被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过宝仪知道,元瑛已经挺过来了,为母则强,如今元瑛看着襁褓里的小公子,少女的气场已全然退去,成熟,沉稳,尽管虚弱苍白,一双眼睛却睿智明亮。假以时日,稍加休养,可以想见,她又是西梁未来的储君,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公主。
“阿仪,他呢?我怎么没见着他?”两人随便说了会儿话,元瑛终于问道。
她还以为她一睁眼就会看到孩子他爹。
“姐姐,你听我说……”宝仪想了想,还是将昨日夜里兵部来找茬,惊险异常的事说了。不过那场大火,她说成了他们自编自演的一出戏,而赵廷也被他们连夜趁乱送走了,等事态平息了,他自会想办法来见她。
元瑛听罢只是怔忪,而后沉默,自始至终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让宝仪松了口气。
“他……看孩子了吗?”
“看了。”宝仪柔声道,“你想想,他一直在你身边守着的,有哪个男人连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在旁边的,他心疼你,谁劝也不出去,就在这床边守了一夜,你们孩儿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爹爹。”
宝仪故意嗔笑:“不是娘呢,是爹,然后……小侄子就‘哇’地一声哭了,被他爹的呆样儿给蠢哭了。”
元瑛听着,不由也跟着笑了。
是的,她记得,她那时候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赵廷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叫她的名字,跟神婆叫魂一样,居然真叫得她咬出一口气没散,生生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可惜,这会儿人已经不在眼前了。
他走了也好,原本她也要重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他能自己想通是最好,只是……
元瑛叹息:“本来还想叫他给孩子取个名儿呢。”
宝仪忍住眼中酸意,笑道:“才不要他取呢,那酸秀才取个名字一定酸死了,姐姐,你来取吧,取个我们西梁男儿响当当的名字。”
“嗯……”元瑛想了想,“你也是他半个娘,你我各想一字如何?”
“也好,”宝仪略微思索,道,“他终究是赵廷的孩子,虽然名分上不能相认,但他自己早晚要知道身世,我就提一个‘霆’字吧,‘雷霆’的‘霆’,音同形近。”
廷上有雨,你的父亲死于烈火,愿你如甘露,救他不再受烈焰焚身之苦,宝仪心中哀道。
元瑛却久久未做声。
她看着宝仪神色,突然道:“阿仪,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宝仪警醒,故作镇定:“我?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元瑛凝眉:“你近来极不喜赵廷,怎么叫你起名字,你反而惦念起他来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宝仪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夸张一笑:“没有!我就是怕你想他,我这不是……想让姐姐你开心么,反而叫你担心了,是我不是。那不要这个字了,不要了不要了——”
“不用,”元瑛品了品,终是道,“霆字很好,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