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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只不过普普通通地问了一句,却招来了这样的抢白,那令得他为之愕然。
莱恩陡然又提高了声音:「其实,能不能加入奇事会,对我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把整个事实的经过讲出来,只不过是介绍我来的那位先生说,各位全都有奇异的经过,或许可以使我的故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振侠没有说甚麽,只是耸了耸肩,表示并不在乎。莱恩的激动,很快就过去,他向原振侠望了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原振侠仍然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在意。
莱恩苦笑了一下:「越南战争,由於美军撤退,而迅速改变了形势,北越挥军南下。在美军撤退之後,北越军还没有进攻之前,我已经退役了。这场仗打下来,我实在不想再留在军队中。
「我在退役之後,回到了家乡,仍然一直在探听着杰西和秀珍的下落。可是自从寄出了那张明信片之後,这两个人,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莱恩上校讲到了这里,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彩云,我在第二次假期的时候,就和她结婚了。在美军撤离越南之前一个月,她已经到了美国。」
他算是回答了原振侠刚才的那个问题。令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何以那麽普通的一个问题,而且又是有很好的结果的,会令得一直表现得风度极好的莱恩上校,忽然之间发起脾气来。
原振侠客气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莱恩停了一下,才又道:「大家也都知道,在北越占领了南越之後,大量难民从中南半岛逃出来。联合国方面,加强了专门处理中南半岛难民的机构,我申请加入。由於我曾在越南许多年,又精通越南话,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录用,又派到亚洲来。
「我现在的身分,是联合国驻亚洲的难民专员,专责处理中南半岛的难民问题。
「从越南、寮国和柬埔寨这叁个国家,循各种道路逃出来的难民,数以十万计,处理起来极其困难。联合国方面,恳请泰国政府在边区设立难民营,暂时安置难民。那几个难民营¨¨¨真是人类历史上的悲剧和耻辱¨¨¨」
莱恩讲到这里,叹了一声,现出很难过的神情来。越南难民的情形,人人都知道,也都觉得莱恩称之为「人类的耻辱和悲剧」,是十分恰当的形容。
莱恩又道:「我经常需要巡视难民营,各地的都要去,尤其是泰寮边境的那几个。有一次,我在巡视一个大规模的难民营之际,忽然有人在一旁叫『莱恩上校!莱恩上校!』听到有人叫我,我自然要去看一下。围在我身边的难民很多,都是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的可怜人,我想尽量给他们温暖,可是实在又无法一一照顾那麽多人。我想,我的名字,难民全是知道的,叫我一下,或许是想受到一些甚麽特别的照顾,所以我望了一下之後,没有看到叫我的是甚麽人,又转回头来。
「而就在我转回头来之後,那女人的声音又叫了起来:『上校,还记得杰西吗?』一听到了杰西的名字,我整个人都为之震动!
「我加入处理难民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杰西。杰西当年,是逃到寮国去的,我在工作中,也不断在打听他的下落。因为他的生、死之谜,始终盘萦在我心中,一直令我心中不安。在一直没有结果,几乎绝望了之後,忽然有人叫了杰西的名字,我如何不震动,我忙转过身去。
「难民营中的情形,各位或许不是如何熟悉。每当有专员、官员来巡视的时候,难民会大批拥过来,各自提出各自的问题,要劳烦营中人员维持秩序,不让他们太接近巡视的官员。那时的情况也是这样,我回头看去,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待越众而出,可是却被人粗暴地推回去。
「我连忙大声问:『谁提到了杰西?』那个女人叫道:『我,上校,莱恩上校,我!』我急急走了过去,推开了那管理人员。那女人向我伸出手来,我一握住了她的手,就知道她是谁了!
「虽然她一样衣衫褴褛,神容憔悴,眉宇之间充满了痛苦,可是仍然掩不住她的清秀和俏丽。尽管她蓬头垢面,但是那种典型的瓜子脸,还是那麽动人。我脱口叫她:『秀珍?』她一定是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她了,也或许是由於难民的生涯太凄苦,所以泪水立时涌了出来,连连点着头,哽咽得无法出声回答。
「在难民营里见到了阮秀珍,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当时,我心中也乱到了极点。见到了秀珍,我心中的许多疑问,都可以有答案了。当时我就吩咐管理人员,把秀珍请到我的办公室里去。【。。】
「秀珍仍然不断流着泪,当她跟着管理人员走开去的时候,她突然把手中的孩子转向我,激动地道:『上校,看看杰西的孩子!』她抱着的那个孩子,大约两岁多一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我在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一般来说,西方人和越南人的混血儿,外型上像亚洲人的多,可是这个孩子,却有七分像西方人,不但有着浅黄色的头发,而且有着和杰西一样灰碧色的眼珠,而且看来,活脱是杰西的影子!
「这时,我心绪更乱,忙道:『秀珍,你在办公室等我,我尽快来见你!』同时我又吩咐了管理人员,好好照顾她。
「虽然,对待难民,应该一视同仁,我知道我的做法是偏私。可是,她却是秀珍,是我最好的朋友杰西的妻子!这时,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杰西就算是逃兵,但是他美国公民的身分是无可置疑的,秀珍是他的妻子,轻而易举可以取得美国籍,可以脱离难民生涯,到美国去定居。我思绪真是乱,当时,我竟没有立即问杰西怎样了,或许,在我心中,一直认为杰西早已经死了的缘故。」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现出了一种十分为难的神情来。
原振侠压低了声音,道:「上校,你遇到一个大难题了。你要证明秀珍是杰西的妻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因为杰西阵亡,是早已报告在案的!」
莱恩点了点头:「是的,国防部有杰西阵亡的记录,也早已通知了他的父母,我当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只要杰西还活着,又出现了,那就容易解决了。我能以当时长官的身分,改写报告,说杰西只是失踪,误当阵亡,那就没有问题了!」
主人「嗯」地一声:「关键在於杰西那时还是不是活着?在甚麽地方?」
莱恩上校道:「是,那天我的巡视工作自然草草结束。回到了办公室,秀珍的神情,仍然极其激动,那孩子,正在大口喝着牛奶。我一进去,就问:『杰西现在在甚麽地方?』秀珍一面抹着泪,一面道:『我不知道!』我听得她这样回答,发起急来:『甚麽你不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秀珍啜泣着:『我真是不知道,有人说,他¨¨¨他在柬埔寨的丛林中,和一批柬埔寨人一起,在对抗越南军队。』」
在这里,要加插一段题外话,用极简单的方式,介绍一下发生在柬埔寨这个国家中的事情。
柬埔寨在越南的邻近,柬、越两国,历史上不知曾发生过多少次战争。在越战时期,赤柬军控制了柬埔寨,实施十分残酷的统治,杀害了许多柬埔寨人。可是在北越军南下之後,越南军队进入,在异族统治的情形下,赤柬军又和被推翻了的西哈努克亲王联合起来,组成了抗越联军。
所谓抗越联军,其实力量十分薄弱,只是几股零星的部队,装备不良。在丛林地区和越南军队周旋,打游击。
阮秀珍这时所说,杰西可能在柬埔寨,和越南人作战,指的就是这种部队。
莱恩上校继续道:「我一听得秀珍这样说,吃一了惊:『他怎麽会抛下你,去打游击的?』这一句话,可能触及了秀珍的伤心处,她又泪如泉涌。我只好一面安慰她,一面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朋友彩云,现在是我的妻子,她在曼谷。』秀珍怔了一怔,喃喃地道:『彩云¨¨¨彩云¨¨¨我好像是第二辈子做人了,她¨¨¨是你的妻子?』我道:『是啊,我来找你,给你爸爸赶出来,就是那次认识了彩云的。』
「当我向秀珍讲,我如何认识彩云的开始之际,只讲了几句,我就讲不下去了。因为,我那时去找秀珍,是要向她报告杰西的死讯的。可是杰西却¨¨¨又出现,不但和秀珍私奔,而且,还有了孩子。可知这几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这¨¨¨叫我如何说下去?
「我没有再向下说,只是问:『我需要知道杰西的下落,找到他,你们可以一起回美国去!』秀珍叹息了好久,才向我约略地说了她和杰西私奔之後的情形。
「原来他们在私奔之後,到了泰柬边境的一个小地方,住了下来。在开始的一年之中,两人过着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生活虽然原始和清苦,可是一对深切相爱的男女在一起,不知道可以有多麽快乐,那真是一段神仙一样的日子。
「秀珍在叙述这段日子的生活之际,她带着泪痕的脸上,所现出的那种甜蜜回忆的神情,真叫人一见难忘。一年之後,他们有了小杰西。
「由於他们所住的地方,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他们过的生活,是最简单的生活,可是也其乐融融,对外界的事,几乎一点接触也没有。但是生活在今天的世界上,毕竟是没有世外桃源这回事的。好景不常,在一次赤柬军的进攻之中,他们居住的地方,遭到骚扰。本来,问题也不大,可是当一小队赤柬军,发现在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美国人的时候,惊讶不已,就把他们一家人全都扣了起来。
「就在他们被扣留的当天晚上,杰西知道自己命运不妙。他估计,只要能逃脱看守,向泰国方向逃出几里,就可以没有危险了,所以他就决定逃亡。当晚,月黑风高,他们并没有经过甚麽困难,就逃脱了那一小队赤柬军的看守,开始逃亡。
「可是,黑夜之中,在丛林地区逃亡,他们轮流抱着孩子,在轮到秀珍抱孩子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失足滚下了一个斜坡,她听到杰西在斜坡上大声叫她,可是她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无法应声。
「等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时,挣扎着再上斜坡去,杰西已经不在了。秀珍当时的愁急,真是可想而知,她发狂一样奔回原来居住的地方去,那一小队赤柬军已经离开,居住在当地的一个老人告诉她,杰西被追上来的军队抓了回来,五花大绑,用绳子牵着带走了。秀珍一听,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可是自此之後,她和杰西就失散了,再也未能找到杰西。」
莱恩在讲述秀珍的遭遇时,语声越来越低沉。他讲得虽然简单,可是在战乱时期,一对热恋着的男女的悲惨遭遇,却自他的叙述之中,十分生动地表达了出来,听得人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样。
「杰西被赤柬军掳走,秀珍心中的伤痛焦急,真是难以形容,快乐的日子结束了!」
莱恩停了片刻,续道:「从那天起,秀珍就带着孩子,在柬埔寨境内流浪。在那段时间内,她所身受的苦楚,随便讲上一两件,都会听得人流泪。她为了要有杰西的消息,甚麽都肯做¨¨¨她根本不当自己存在,一切都只是为了要再见杰西一面¨¨¨而赤柬军又是着名的残暴,所以她的遭遇¨¨¨唉¨¨¨她的遭遇,我真是不忍心说。我只能说,她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爱杰西,为了想再和杰西在一起,不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