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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 作者:步微澜(晋江金牌推荐vip2013-05-15高积分完结,都市情缘)-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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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因为和饥饿,贫瘠对抗太久,所以急于掠夺占有?”

    章惠山缓缓道:“当你和怪物搏斗时,小心,别让自己也变成怪物。”

    “当你凝望深渊足够久,深渊也在回望你。”美若笑意未达眼底,“我正是这个意思。”

    “你呢?”章惠山问,“你和他对抗了这么久?”

    美若怔愕。

    许久后,沉寂中,她表情迷茫,犹疑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确定。”

    “或者你说的对,在对抗中,我也成为怪物。”她淡笑,“所以那年他找到我,我开枪射杀他,准备同归于尽。”

    “他没有死,也没有举证我,只要求见一面。”美若吸气,给自己力量。“那时他未痊愈,坐轮椅进来,一件件脱衣裳。很慢,很辛苦,一滴滴汗沁出来,落在腿上。他给我看他的纹身。”

    “他曾经那样骄傲自得地展示他的纹身,他的龙头,没有人比他更豪气。就那样,被我一枪打烂。”

    “他终于服输低头,他说承认失败,愿意放手。”

    “如我所愿。……但我为什么会那样难过?”

    章惠山关切地探身问:“要不要先休息下?”

    美若摇头。

    “我从小懂得疼爱自己,不吃亏,不愿受多余的委屈,我懂得怎样哄自己开心,也知道什么最适合我。”

    “牛津那几年的生活才是我最向往的。维恩是很好的人,他像圣玛丽教堂的烛火,温暖,平静,安宁,散发恒定的光。”

    章惠山轻声问:“你后来爱上他?”

    美若不答。“前些天有人和我说,欲望即是向往。我渴望贴近维恩,像渴望一种救赎。维恩象征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生活状态。”

    “你利用他摆脱过去。”

    “是。”美若阖眼,那场圣诞大雪,那把黑色大伞,那个熟悉的背影,一一在眼前重现,耳边仿似回响起咖啡馆老式牛铃的叮咚声,他一步步走向她,平静表情掩不住眼底纷迭复杂的情绪。

    “我主动吻维恩,好摆脱过去。我请他娶我,好摆脱过去。”

    “詹小姐,”章惠山凝视她,“你对抗的不是别人,你对抗的是自己的心。”

    她微笑点头,有泪滑下面颊。 “那个人,他是那样强大,充满力量。在绝境里,曾经给过我一小束希望的火苗,让我有过一丝幻想,他会保护我,关照我。他亲手掐灭那希望,我也为天真付出昂贵代价。”

    “曾经有那么一刻,我喜欢他,有那么一刻,我对他怀有期待。都道爱而不得是世上最苦的事,却不知,爱而不能才真正令人绝望。”

    谭笑已经转出重症室,大量失血让她面孔青白,眼中失去往昔光彩。

    美若满心抱歉。

    谭笑费力地绽开笑:“我不是为靳老板挡枪,实在是他动作太快,吓到我。我以为他要对你做什么,上前一步想拦住他。”

    “拖累了你。”

    “好在没死,否则我也憋屈死了,见了阎王爷该怎么诉苦?”

    美若笑一笑,紧握她的手。“你这样豁达的好女子,阎王爷不忍心收去的,世间少了你,少一分姿采。”

    “危难时见人心。”谭笑叹气,“我一度以为靳老板只是执迷,现在相信,没有谁是完全的十恶不赦。”

    她有足够的理由恨他,但总有那么一刻,令她犹疑。美若怅然失笑,她是砝码混乱的天秤座。

    她再次甩开靳正雷的人,与何昭德会面。

    何昭德一脸郑重。

    美若问:“有发现?”

    “申兆文的画廊原本做游客生意,四年前他幼子尿毒症,将画廊抵押,半年后赎回。随后不久,艺术品投资公司开业。”

    美若屏息静静等下文。

    “借钱给他周转的是一间融资公司,注册地址在观塘一栋商业大厦,只有两张办公台。融资公司注册法人有黑社会背景,是和兴一位香主。现在有理由确信,申兆文从事不法交易,为和兴洗黑钱。”

    “还有呢?”

    “还有意外收获,申兆文贿赂其开户银行一位高级经理,通过他将部分资金以一般转账方式,转汇离岸账户。ICAC已经正式介入。”

    她点头。

    何昭德凝视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阿若,你志在幕后那人?”

    “多年前,你不是曾告诫我,小心他,以免走上我母亲老路。”

    “你还记得?”他干笑。又道,“有人想见你。”

    美若眼带疑问。

    何昭德颇难启齿。“就目前所得,涉案金额巨大,廉署与警务处打算合作。商业罪案调查科,O记,毒品调查科,情报科,还有我们,将会成立联合行动小组。两位组长想见你。”

    “与我何干?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了你。”

    “你和他关系匪浅。”

    “何处长,洗钱定罪后,最高量刑是十四年?”

    何昭德点头。

    “有十四年够了。”够她照顾七姑,养大小美。

    “既然做,就做到底。不钉死他,你睡觉安稳?”

    ——“阿若,想我死,记得一定要亲手确认我的呼吸和心跳。”

    ——“小小姐,人活于世,有谁真正分得清是非善恶对错?”

    她双手颤抖,握紧手中一杯茶。

    再抬头时,眼中坚定。“我不想他死,他是我妹妹的父亲。你们想的话,自己用心努力。”美若拎起手袋,“还有约会,先走一步。”

    与此同时,靳正雷挥手示意向他汇报美若行踪的手下离开,陷入沉思。

    “你不曾讲诉过童年。”即使是詹美若,也所知寥寥。章惠山充满好奇。

    “童年?”靳正雷失神。又道,“那有什么好讲的?我早已淡忘。”

    章惠山郑重道:“童年和少年经历决定一个人成年后的社会属性,社会环境和家庭等先天因素,与个体人格,个体行为相互作用相互渗透——”

    靳正雷放声大笑,打断她的话:“章博士,我是你的客户,并非你的研究对象。”

    章惠山自省,她是基于专业目的和职业需要,还是想通过社会心理学的解释,为面前这个男人的行为开脱?

    她沉默。

    靳正雷把玩一只打火机,注视忽燃忽灭的火苗。“没有欺骗你,童年确实淡忘。谁愿意去回想那些让人不快的事?”

    “连她我也不曾讲。我不需要同情,即使是来自于她的同情。既然错,就错到底。我和老天相看两相厌,也不需要它眷顾我,我只信命,只信运。”

    “命运弄人,不外如此。”

    “前些天,有一晚,她对我说‘不想我死’。小骗子,做|爱到高|潮,还要哄我开心。”

    “我知她想我死,在牛津时就知道。”

    “那次,我终于发现她踪迹,打算绑架她回家。太久不见,一时贪心,望多她两眼,错过时机。她拿枪指住我,和她十来岁那时一般,太美丽,美到我心脏几乎停跳。”

    “她果真是我的阿若,果真敢开枪。开枪前,我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她说曾有一刻为我动心;开枪之后,我有得而复失的绝望,她是真正恨我,恨入骨髓。”

    “她的性情让人又爱又恨,她有那个勇气,可以将自己逼入绝境,这一点,我们很相似。我懂我如果继续纠缠,她会做什么——她对我无可奈何,就只能伤害自己。”

    他阖眼,呼吸深沉。“她怕死,但我相信到毫无转圜余地时,她情愿死。”

    “我放手。”

    “我有什么不知足?九岁独自生活,十多岁有第一个女人。那女人年纪大我一倍,我在她家住了几天,吃了好几顿饱饭。一路过来,高矮肥瘦的女人不计其数。加一起,连她一只脚趾尾也比不上。她曾有那么一刻为我动心,……我很欢喜。我应该知足。”

    “哪怕如今她另有目的,哄我开心,我也知足。”

    靳正雷扬眉,诡笑道:“章博士,想必你更明白她的心思。”

    章惠山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

    他摇手,“不必担心,我不会问你任何问题,不会破坏你的职业道德。我也不需要知道详情,我太了解她,她留下来,无非想我死。”

    “她一世想摆脱詹家的痕迹,不成器的外公,欲做情妇的阿妈,吃软饭拉皮条的舅父。她想要正正经经做人,被人尊重。我不仅撕毁了她的伪装,公之于众,还为她增加了很多色彩,让她成为谈资和笑柄。她怎会不想我死?”

    “你明知她弱点,她的需要,为何故意让她更憎恶你?”章惠山问。

    “我别无选择。”

    靳正雷摊开掌心,又重新握紧。“我以为我能放手,见到她,我发觉做不到。”

    “我以为我不需要婚姻家庭。事实,我需要。我想象她穿白婚纱,走向丁维恩,或者别人,心像刀割。”

    “她本应该是我的,嫁给我,穿我的婚纱,为我生儿育女,每天嗲嗲地喊‘老公,老公’。”他表情痛悔,缓缓垂下头。

    “你将你和她逼入绝境,现在才是真正毫无转圜余地。”章惠山说出这句话,自觉冷酷。

    他嗤笑。“那又如何?”

    “她说金钱暴力,美酒女人是我的全部。她错了,我的全部是她。”

    “我用两只手,一条命,拼到现在,有什么没有享受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欠她最多,那就还给她好了。”

    “反正她离开那几年,我也生不如死。”

    深重的挫败感由章惠山心底浮起,她无法帮助这两个人,他们极度了解自己,也极度了解对方。他们无比清楚内心的需要,同时义无反顾。

    “章博士,如果我好运,我还有一线机会。如果不好彩,请你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后悔,欠她良多,下一世再还。”

    有情皆孽,无情太苦。

    章惠山眼圈微红,开解道:“你还有一个机会,向她吐露心声,求她原谅。”

    “太迟了。”他落寞,“太迟了,迟了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和怪物搏斗时,小心,别让自己也变成怪物。当你凝望深渊足够久,深渊也在回望你。——尼采☆、67第六十七章“平安,你该走了。”

    他们站在九龙城寨边缘的三炮台遗址上,远眺可以看见启德机场那唯一的跑道。

    何平安站在靳正雷身边,纹丝不动。注意看,才发现他喉结滚动,颈上青筋突起。

    靳正雷视线投回机场跑道尽头的海。

    “我不舍得脚下这块地。”何平安低声道。

    故土难离。他生在九龙城寨,哪怕床头有老鼠同眠,七八岁要拎着大桶随阿妈去公共水管交钱打水,哪怕城寨像末日最后的庇护所,所有人的脑子与血液充斥着末日最后的疯狂。

    靳正雷咬紧牙根,许久后道:“不愿离开,和兴交给你,只会给你惹祸。不交给你,一样后果难料。”

    何平安沉默点头。他心知肚明,他没有当大哥的能力,他不够凶悍彪蛮。

    “平安,十多年前,你救了我,我跟你混。后来,你跟我混。”靳正雷语声低沉缓慢,“我脾气暴躁,你容忍我,也不为此记恨挂怀。我从未讲过多谢。”

    何平安圆下巴上的肉微颤。

    “十多年……”靳正雷叹息。

    “大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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