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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流下,打湿了花蕊,仿似那花蕊带露,在月华之下熠熠生辉。
我曾闻听鲛人有滴泪成珠之说,且我离开珊瑚城之时,就收到了位鲛娘滴泪所串的花蓝,但龙族泪滴宝光闪烁,实是神奇。我伸出手去,轻抚那花蕊,耳边凄凉之声不绝,令本仙心为之酸,指尖上却蓦然滴下一滴滚烫的泪来,直烫得本仙缩回了手,那花蕊噌噌暴长一掌之长,岳珂被惊得朝后退了大大一步,蕊中芳香尽吐,霎时花香浓馥,蕊泛黄色宝光,渐渐幻出一个女子的头颅来,长眉敛目,闭眼沉睡,肤如凝脂,倒好似一朵优昙花之上长了颗脑袋一般,花茎花瓣就权作了身子。
我被这怪异之景骇住,眼睛钉在了花朵之上,片刻也不敢挪,只伸出手去扯岳珂的袖子,扯了两三下也不见他回应,那花中头颅却缓缓睁开了眸子,目光雾蔼蔼一片,尽数茫然,侧头打量她眼前的我与岳珂。
“呀——”的一声,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一头躲进了岳珂身后,生怕那脑袋之上再生出怪异之事来。那脑袋轻摆了摆,极有节奏,便似花草在风中摇摆一般。女子轻启樱唇,轻轻叹息。
这叹息声似有魔力一般,引得岳珂又趋近了身子,几乎要与那花蕊脑袋额头贴着额头。我后背沁起无数冷汗,想象不出他日思夜想的娘亲居然是花蕊为首,花茎为躯。
岳珂轻声叫道:“娘亲……娘亲……”
那花蕊面孔之上渐渐有了丝疑惑,双眸渐有清明之色,盯着岳珂瞧了许久,时光静谧,本仙胸膛里那颗鸾鸟的心脏一时缩成一团,似乎禁不住这般沉默马上就要炸了开来,那优昙花蕊却疑惑道:“你是谁?”面上忽然添了恐怖之色,花蕊已经敛了一半,微微低下头去,颤声道:“……我不再跟你争……你作甚还要害我……”
岳珂哽咽难言,低低道:“娘亲,是我啊……是我啊……”
那花蕊身周的花瓣渐有闭合之势,优昙花素来花期极短,不过是一刻时光而已。不等岳珂再说出别的话来,花蕊已尽数敛去,黄色宝光散尽,花瓣闭合,一切又陷入了静寂,连那幽幽的叹息也在这花瓣闭合之时散去。
岳珂怔怔立在当地,良久不曾作声。本仙心中揣测,自己初时从鲛王那里听闻爹爹的消息,约略就是这番情状,是以倒有些感同身受,便不再上前打扰他,只静静在他身旁相陪。
月华如缎,身旁此人伤心垂立,天际孤云来去,将几粒本已黯淡的星子更是遮得不见影子,凭添一缕萧瑟之意。
隔日我在信芳院补眠,被流年一阵踢门之声吵醒。
这小童近些日子愈加跋扈,六千年道行居然敢在本仙门前撒野。我在朦胧之际听得两位洒扫嬷嬷尽力劝解:“小哥这般吵闹,吵醒了掌吏,瞧她给你好果子吃。”
另一位热心道:“掌吏闲来无事便睡觉,小哥来吵吵也是好的,年轻女子活泛一点,总归能嫁得出去。可别像我们两个老货,闷了一辈子也不曾嫁出去。”
近两日夜半我便陪着岳珂前去瞧优昙花。那优昙花也有些奇怪,有时开一朵有时三四朵,总是花开的时候便有女声低语,花凋则声息全无。因之那女声便随着花期长短而不一。
岳珂这两日便有些呆呆的,白日里太子殿下虽与四海八荒王子公主们宴饮歌欢,连各族适龄的公主们立在他面前,也不能教他打起精神来。与从前那副风流态截然不同。倒是夜晚他而而精神百倍,眼睛眨也不眨只盯着那一大丛优昙花发呆。
本仙闲则无聊,白日里有时候被太子殿下传唤侍侯左右,陪同各族王子公主们,精神未免有些不济。今日好不容易太子殿下准了我一日假,又被流年这小仙童给吵了醒来。
不过我在这信芳院也住了些日子,倒从来不知这洒扫嬷嬷们如此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说起终身大事,又教我想起了朱雀神君,这几日陪着岳珂这厮,许是沉默的时间多了些,又或者这姻缘线真有神效,本仙的目光不由自主便随着他而去,暗地里将他瞧了又瞧。
多瞧一眼便多一份喜欢。瞧得多了目光便有些挪不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心里警钟大作,连半梦半醒之间也尽是些凡界的书生小姐劳燕分飞的戏码,睡梦之中竟然愁惆之心大起,醒来打湿了半边枕头,这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想也不必想,那慌乱便由心而发。
门外流年与那两位洒扫嬷嬷正在对峙,我披衣起床,蓬头垢面推门而出,日光耀目,流年立在五步开外,将我上下打量一回,极是疑惑道:“就这般模样,也配作侧妃娘娘么?”
侧妃娘娘这四个字,倒勾起了几分对岳珂娘亲的同情之色。她初时也是侧妃娘娘,另一位与她平起平坐的侧妃娘娘现如今乃是天后娘娘,高高在上,她却被镇在花园之内,黄昏独雨,一生憔悴,可谓云泥之别。
看来天界的侧妃娘娘进则一步登天,退则魂碎神伤,万劫不复,原也是个危险的角儿,极不容易扮演,岂是我这等愚鲁之辈所能胜任?
我朝他瞪眼,怒道:“流年这是咒我死么?什么侧妃娘娘,没影子的事儿!以后再教我听到一句话,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去。”
太子殿下不错是说过欢喜我这类的话,但我以为,甜言蜜语好比动人的歌声,唱过一阵也就算了,随风过耳,却万万当不得真。
丹穴山之上雄鸟啾啾,几乎个个会唱歌,但论起专情来,至今我也不曾瞧见过一个。
流年被我一顿抢白,一句话噎了下去,好半日才冷笑道:“鸟族倒是好手段,送了位公主来做太子妃娘娘,如今又答应了公主的表妹来做太子侧妃娘娘。赤焰大族长遣了宫娥前来传唤掌吏,还请掌吏速速更衣前去。”
我呆了一呆,许是睡得晚了些,脑子有些不好使,流年这话我一半明白一半糊涂。太子妃娘娘正是丹朱,但丹朱的表妹——整个丹穴山,担着这虚名的也唯有我一个而已。但丹朱的表妹来做太子侧妃娘娘,这话我却又有些不懂了。
“什么太子侧妃娘娘?”
流年见我一副懵懂样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将面上冷笑收起,叹道:“你总是这副呆样,都被赤焰大族长许了做太子侧妃娘娘,也不注意一下仪容。”
我被这话一惊,心中惊涛骇浪,暗道不好,扑上前去握紧了他的手腕,连声追问:“这是几时的事?这却是几时的事?”
流年痛叫:“轻点,轻点。就算要当侧妃娘娘,也不用激动成这副模样吧?”
我心中气苦,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你小子听见当侧妃娘娘才激动呢,本仙有何可激动之处?姨母若真订了这约,还不如拿把刀来砍了我,省得慢慢磨挫。”
流年吃我这一记,苦着脸哀求:“姐姐,姐姐……喛喛……娘娘,流年知错了。”
他不叫还好,一叫便叫起了我心头的火儿,一脚踹在他胫骨之上,用得正是昔日无赖之时的招数,眼见他疼得弯下腰去,我“嗖”的一声从他身旁窜了出去,怒道:“姨母这是安得什么心呐?”身后半边衣袖被流年揪住.
他哀哀恳求:“姐姐……姐姐你且梳妆打扮了再往桐疏殿去吧?这番样子闯出去,传到天后娘娘那里,将来有得你苦头吃。”
我捏个诀,浑自上下霎时齐整。不过是个仙术,流年比我修为少了几千年,此刻瞧着我自然已经妥贴,但若教姨母瞧着,此刻我定然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但流年这消息令我方寸大乱,心头已似揣着把小火苗,那火苗遇风便长,滋滋烧得厉害,令我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头也不回往桐疏殿跑去。
无论如何,不能教姨母坐实了这桩姻缘。
想教我屈居丹朱之下,将太子视为良人,除非那一日我也得了岳珂那样健忘的毛病来,也不大可能。
危栏难倚
姨母赤焰这些日子在天界被药君好生调养,我立定在她面前的时候,瞧着她的面色好了许多。但自听过岳珂所讲,娘亲当年旧事,心中百般滋味,一时竟然有些按捺不住。
上次见她的时候,我心中尚有万般亲近之意,两人相谈甚欢,但这次不过隔了几日,倒只觉面前横亘着一堵冰墙,再生不出亲近倚靠之意来。
她皱着眉头瞧着我衣衫不整的模样,极是不悦:“青儿大中午的衣衫不整跑来,也不怕丢鸟族的脸?”
我对姨母向来只有敬畏的份,此刻得她责难,难得心中竟然不曾慌张,边整理衣衫边道:“青儿闻得太了殿中小仙童道姨母为青儿订下了一门亲事,可是真的?”
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板着面孔道:“婚姻大事自有长辈操心,你只须等着成亲便罢,怎的这般没规矩,在姨母面前大呼小叫?”
她若不推诿搪塞,开宗明义我倒还会收敛,但她不肯说明,反倒将我心中邪火激了起来,连连冷笑道:“姨母怎的不说说青儿未来的夫婿,也好教青儿心中有数?
姨母面上立时浮上尴尬之色与激恼之色来:“问这个作什么?你且收拾整齐回去做新嫁娘罢。”
我打定了主意不肯走,淡淡道:“这么说来,姨母真的将我送了给表姐夫做小?”
姨母失手推翻了茶盏,喝道:“怎的说得这般难听?天界未来的太子侧妃娘娘,由得你轻蔑的么?”
我自小被丹朱轻视,偏偏姨母是她亲娘,上次前来问起太子,也还疑惑我居心叵测,生怕我与太子生出私情来,不过短短几日,怎的便改变了主意,将我许了给太子做侧妃?
姨母这幅腔调,倒将我的积年旧怨给勾了起来。娘亲活着自不必说,那是她们姊妹之意的恩怨,容不得我插嘴。但自娘亲身故,至如今我被她许了太子做小,其中多少辛酸多少凄苦?
我心中一腔狂傲之情在她面前从来敛羽收息,不曾展露半分,但此刻哪里还忍得住,冷笑一声道:“姨母忒也偏心!自已的女儿做了正室,却要将我许了给太子做小,一辈子被丹朱压制,不得抬头,我不痛快了,难道丹朱就能痛快得了?”
丹朱虽不将我当作一回事,但往常时候我在姨母面前尚要礼貌的称呼一声丹朱表姐,今日指名道姓,姨母大约是不曾料到我有这般激烈的反应,抬头冷冷瞧了我一眼,那一眼之中哪有平日端言严谨的鸟族首领的影子,目中全是阴狠之色。
她狠狠用力掷了茶盏,只听得瓷片哗啦一声粉碎,她立起身来,指着我的鼻子怒道:“青儿,别给脸不要脸!我不曾指责你勾引太子之罪,你倒蹬鼻子上脸,指责起长辈来了?若非太子殿下亲来求亲,我岂会将你许了给他,给你姐姐添堵?气得你姐姐现下还在殿内躺着,一天水米未打牙。”
丹朱能为这事气到水米不打牙,这我倒相信。但太子殿下亲来求婚……姨母倒也没有骗我的理由。但她指责我勾引太子殿下,这罪名却忒也龌龊了些。
我心中怒气未歇,怒道:“姨母也是长辈,说话还请注意。说我勾引太子殿下,可有证据?太子殿下不过长得花俏了些,难不成长得好些的花精树精青鸾都会动心不成?若论起长相来,我养的那头小兽倒比他好看了几十倍。”
姨母被我这番指责,雪也似的面孔立时换作铁青色,不屑道:“若非你是我自小养大,我早一掌将你拍死了事。这般的不知感恩,可不就像你那任性的娘么?”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