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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 by 风弄-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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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娱乐中心新任老大,其实颇为渎职,在娱乐中心帐中收益占了一定位置的夜总会,我还没怎么视察过。跟着安燃来,每次都是入包厢,连大厅的模样都没见过。

    本以为喧闹媚俗得不堪,到了才发现和想象中约有些出入。

    负一层大厅用了现场演奏的模式,宽敞大厅中央空出一块地方作为表演场地,电子吉他、鼓组、大功率音箱、麦克风俱全,一旁还静静摆着一台三角钢琴,不知这生意当初由何人策划,几种乐器堆一起,非但没有格格不入,反而透出随性不羁的惬意来。

    暧昧昏暗的淡紫色灯光成为主调,正在台上宛如自言自语的女歌手婉转低吟,身边配合的只有一个吉他手,轻拨琴弦,露出一脸如痴如醉。

    围绕着中央演奏区,客人们的面孔隐没在柔和夜灯下,坐在自成一体的沙发套组里享受美酒美人。

    这温柔乡营造得不错。

    可惜,里面正坐了个不知来意的宁舒,让人大失胃口。

    不知是否林信有心安排,宁舒占了厅中最舒服的位置,独据一组转弯沙发。这人不但胆大,还很懂得享受,坐在最恰当的位置,好一边端着酒杯,一边舒服写意地靠着沙发,肆意把台上歌手欣赏个够。

    阿旗进门时就对我指明了宁舒的方向,提供情报,「围在宁舒那桌附近的几组客人,都是他的人马。那边,十七、二十二、二十三号台,都是我们的人。其它一部分兄弟在外面,一有动静就能进来。」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如此说来,偌大的厅里,至少有一半是黑道人马,倒是不少人工作不忘娱乐,还点了酒水和小姐,搭讪碰杯,装得有模有样。

    腾腾杀气被美酒艳色掩住大半,别有风情。

    「宁老板。」

    宁舒一见我,露出一丝欣喜,放下酒杯站起来,「君悦,怎么惊动了大驾?请坐,请坐。」

    若上次在VIP房是隔桌而战,现在可算是短兵相接。

    同一组沙发,能离得多远?何况也不能胆怯到缩至角落。我左看右看,最终也只能落座,隔着一个单人位,与宁舒和乐融融半对着坐下。

    阿旗和林信没做声,占了旁边一排三人座。

    「这里格调,比我那边场子高级。虽然同行竞争,不过就事论事,比不上就不能不认。我只当自己是个客人,要放松一下,也宁愿过来这里。」宁舒未语先笑,边说边主动伸手,把小桌上的酒瓶拿起来,倒了大半杯,看我一眼,探询着问,「自己带过来的私家货,不介意的话,赏脸尝一下?」

    我尚未点头,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就已经递到面前。

    我接过,就着轻轻闻了闻,向着宁舒笑了,「宁老板真舍得,这种珍藏也肯拿出来分享。」

    宁舒快意,眉间狂逸不羁,对我竖起一个指头,「君悦,你也是识货之人。」

    忽然倾前,引人认真聆听似的微压音量,「莫怪我交浅言深,君悦,和你打交道,比和安老大打交道舒服。有你在这里打点,日后必定生意兴隆。」

    我谢他夸赞,淡谈说,「生意兴隆也未必就是好事,遇上喜欢签单赊帐的大客,招待不是,不招待也不是。」

    林信神色一动,机警地等着宁舒反应。

    宁舒却显得无辜,「什么,上这里捣乱,岂不等于申请死亡证书?不过这边高手林立,就算有人不自量力,解决也只是抽根烟的功夫,又何必要你多虑?」

    我含笑喝了一口酒,眼角斜林信和阿旗一眼。

    两名大将安坐一旁,坚定地不做声。

    没人接戏,还能如何?只能自己接着唱,斟酌着开口,「解决确实不难,换了别人,二话不说就处置了,但出来道上行走,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不能不给宁老板留点面子。」

    宁舒挑起眉,「我的人?」

    那分惊讶恰到好处,微妙得令人叫绝。既像真的有些吃惊,但又带着一丝玄妙,仿佛你若看不出青红皂白,便显出一分蠢了。

    他这老大当得有火候,即使安燃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可我拿什么和他比,来来去去,就只有一招。

    单刀直入。

    「的确是宁老板的人。」我狠狠把杯里的酒喝到见底,大胆把视线盯上宁舒的笑脸,「宁老板也是自己有场子的人,应该知道做生意的难处,如果人人都这样签单,有消费没进帐,我这些兄弟们吃什么?」

    阿旗说过,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我绝对赞成。

    但话说到一半,恰好台上高歌正至曲终。歌声吉他声蓦地一停,我为了说话清晰而稍高的后半截话就如平地冒出的标枪,刺耳得突兀。

    声波传开,立即引发四周注意视线,不少人大概已放下手中酒杯,往腰上摸家伙。

    阿旗脊背硬着,猛地向后挺了挺,换个坐的姿势。

    气氛紧张起来。

    众人看我,我却捏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心跳加速,冷眼看宁舒。

    区区几秒,下知宁舒脑里已经转了多少个念头。

    但他最终只选了一个。

    「好!实在不错。」宁舒像下了决定,把杯里烈酒仰头喝尽,放下酒杯,看着台那边,大力鼓掌。

    掌声在绷紧死寂般的大厅中异常响亮,人人都听见宁舒爽朗笑道,「我就说这里才是寻乐的好去处。」

    这掌声到底是给台上歌手的,还是给我那单刀直入的一句,根本没答案。

    他劈里啪啦鼓了一轮掌,才释放了情绪般,安坐原处,像要开始倾心交谈。

    「君悦,我喜欢你这脾气。不是我自夸,能让我一见投缘的人,很少。」

    宁舒自然地靠近一点,取走我手中空杯。

    他又亲自动手,两只空杯摆在桌面,一一斟满,再递过来。

    「刚才这事,我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和我直说,我也回你一句直接的。」宁舒和我碰了一下杯,奸整以暇,「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的难处。我下面兄弟可不止三两百,如果谁花点小钱,喝点酒水,鸡毛蒜皮都要我来管,那一天给我四十八个小时也不够耗。你说是不是?」

    我绝不希望和宁舒直接杠上,可惜这时候,这个「是」字也绝不可出口。

    我答,「宁老板时间宝贵,当然不应该浪费。这些鸡毛蒜皮,我让下面的人处理好了。」

    宁舒呵呵笑起来,「君悦,你啊,来,先喝一杯。」

    宁舒酒量很大,碰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指指我手中的酒杯,「喝啊,喝酒见底才有气概。酒不上脸,怎么谈得尽兴?」

    我笑。

    不欢而散,并非我所要的结果。而他要我喝酒,恰好挑中我最喜欢的一道题。

    怕什么?

    我一口气往喉中灌了一杯,欣然将空杯给了宁舒。

    他习惯成自然地负起倒酒责任,他转头随口唤了一人,「阿升,去我车里把这酒的存货都拎过来,今晚我和君悦少爷喝个痛快。」

    附近沙发里站起一个高瘦身影,立即去了。

    倒满的酒杯,又再次捏在手中,宁舒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鸡毛蒜皮,不是那么好管的。君悦,我赠你一句经验之谈,道上做事,不管大小,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谨慎一点,没有坏处。」

    我说,「大事或者办不来,不过鸡毛蒜皮,我这点分量也够了。」

    宁舒无可奈何似的,「没得商量?」

    我奇怪,「有商量余地?」

    也许我的表情做得不到家,宁舒又笑。

    他叫的那个阿升拎着两瓶酒过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不说话就离开了。

    酒来得刚好,原来那瓶已经被我和宁舒两三下干掉。

    「几笔酒水费而已,看不出你何君悦也有这点小家子气。」宁舒忽然变得通情达理,「我说没时间管,却没说不管。钱财身外物,要我代那些不懂事的还帐,也无不可。」

    我可有可无的点头,等着他下一句。

    不料,没有下一句。

    林信命人把早准备好的账单取过来,宁舒看都没看,打个响指,招个手下过来,跟着林信付帐去了。

    这人如此大度兼好对付,让我大为意外。

    早前的如临大敌,似乎太过无聊了。

    事情解决得好方便,我打算向宁舒道谢,然后快点下班。

    谁知才张嘴,宁舒举起一手,截住我道,「君悦,你的那笔帐,我已经还了。礼尚往来,也该轮到我和你算帐了吧?」

    我皱眉,「算什么帐?」

    宁舒眼神欲醉还醒,偶尔凌厉精光一掠,笑着侃侃说,「要讨帐,派人过来打个招呼就是,如果觉得派人麻烦,打个电话提醒我一下也好。积着一堆账单,引而不发,硬要等我过来捧场的时候,当着外人和兄弟们的面,让我下不了台。君悦,你太不厚道。」

    他心平气和地,兴师问罪,「即使不算我们道上交情,至少我也是个客人。你说,这样待客,是不是有失风度?」

    我真无话可说。

    此人行事,气势风度俱佳,先抑后扬,不经意就赢了个满堂红。

    众目睽睽下,心平气和比咄咄逼人更难让人招架。

    我若不认这个帐,不说别的,仅仅度量就输了宁舒一个档次。

    「宁老板词锋厉害,我还有什么说的?」我苦笑,「谁不知宁老板财大气粗。并非我不知好歹,不过刚好见到你过来,又被你骗着喝了一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了,倒不是故意过来讨帐。也罢,算我做事不周全,罚饮三杯,给你赔罪。」

    这次换我主动倒酒。

    宁舒伸手过来,轻轻按在我手背上。

    他勾起唇角,啧啧摇头,「三杯就想一笔勾销?君悦,你算我这笔帐,是不是太便宜了点?我还你那笔,可是一点价钱都没讲,立即给够十成的。」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警惕地打量他,「宁老板想怎么算这笔帐?」

    宁舒应声抛出条件,「赏个薄脸,明晚到寒舍吃顿饭,怎样?」

    趁着我愕然之际,阿旗已经插了一句进来,诚恳提出,「是我们服务不周,怎么还敢叨宁老板的光,去贵宅打搅?应该我们老大请宁老板的客才是。」

    「呵,」宁舒嗳昧笑说,「安老大真周到,交下江山,还给你留了如此人才,护得密不透风,你不觉得喘不过气?」

    我对阿旗平时怨言多多,这时候却绝对同仇敌忾,怎会受宁舒挑拨?答道,「阿旗说的正合我心意,错在我方,当然应该由我请客,不知宁老板喜欢什么口味?」

    宁舒带着笑脸保持沉默,炯然有神地扫视着我和阿旗,好像在看一出演得不怎样的好戏。

    半日,叹气,「罢,君悦少爷不肯赏脸,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能退而求次。不如这样,」他把桌上一瓶未开的酒往我面前重重一撂,「你痛痛快快,干了这瓶,再上台唱上一曲,权当道歉。我就把这事当粉笔字一样抹了。」

    条件又开了出来,实在不比陪他吃一顿晚饭好上多少。

    我看看那瓶烈酒,又看看歌手和吉他手早悄悄离开的台上,情不自禁回头去寻林信和阿旗。

    「君悦。」宁舒叫住我,「一人退一步,日后好相见。我今晚是诚心和你来往,当着这么多兄弟,你无论如何,给我一个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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