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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笙雨窝在一边做隐形人,绎宝与绎成两个陪着她说话。
多年不见,绎成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人较少时黑了不少,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想起当年的事,唐笙雨对他始终有些抱歉,然而他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与她聊及这多年来的生活点滴,谈及他现时心仪的女子。
绎宝如少时一般撒娇似地靠着唐笙雨,揶揄绎成追个女孩子追得千辛万苦,毫无形象。
她看出她的不自在,在她耳边偷偷道:“笙雨你无需理会他们,前阵子爷爷病了一场,他们立即团团转着暗示要分家,薇琪与他们周旋了一场不知用什么法子安抚了他们才没在爷爷病中添乱。现在,仍旧让薇琪去应付吧,我们自个儿乐便成了。”
唐笙雨窝心地与绎宝一同窃笑着点头,绎成看着她们摇头:“你们两个,竟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似的。”
绎宝啧啧叹道:“你们男人究竟是有多爱自命成熟?”
唐笙雨时时被他们逗笑,多好?她想着,他们仍如少时一般成了个自得其乐的小团体。然而到底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围着个洋娃娃七嘴八舌给她们取名字,也不会再联合起来将康绎行排挤在外。
她笑,如今他们都在人生路上匆匆行了大段,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与圈子,这样的相聚是珍贵的。绎宝即将嫁为人妇,绎成兴许很快也会与他所爱的女子恋爱结婚。
而她,有一日病愈,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应了父母的规劝。去找个互不相爱却可以相敬如宾,彼此安稳扶持一世的男人结婚。
遗忘那些深深刻入记忆里哀怜的心动,那些便是睡梦里亦缠得地动天摇的爱恋。
她会将她的余生快快打发过去
,只剩了五十来年,她便可以一梦睡入自己的天长地久。
正聊了一半,康绎行突然悄悄到她身边,问了句:“你是否要先去休息?”
绎宝怪异地看着康绎行:“哥你累了吗?”
康绎行摇头。
绎宝不解地问道:“你们一同来的,你不累,笙雨为何要去休息?”
除了康绎行与薇琪外,其余人并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她不想特意去告诉什么人她的病症,她并不介意忧郁与厌食。她介意的是它们的根源是她软弱不争气。
康绎行揉了揉绎宝的头发:“笙雨不像你,她畏生你不知道吗?”
唐笙雨被他言语间的亲昵搅得有些尴尬,幸而绎宝及时插嘴:“你的薇琪不畏生便成了,我与绎成不是‘生的’,是‘熟的’。”
唐笙雨被绎宝的玩笑惹得掩嘴大笑起来,绎成也在一旁偷笑。
而康绎行只是望着唐笙雨,面上凝了个不自觉的笑意。他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笑得春花烂漫的模样,而他心上,也许久不曾因为谁的笑颜如花而春意遍暖。
☆、痛诱
吃过晚餐,唐笙雨躲回她那间宽敞华丽得有些过分的客房里。
她打开窗子,陌生的国度,春寒阵阵。屋内暖意充盈,一时倒也并不觉得冷。只是望着窗外的黑漆漆的花园发呆。
她曾无数次切切想望着,想站在他的国度里,他的家中。看他看过的风景,见他见的人,走他走过的路。
而在命途中兜兜转转一大圈,她终于站在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却处处不惯。
且她千里迢迢而来,与他无关。
她是绎宝的客人,仅仅是来赶赴绎宝的婚礼。
他与许薇两个已经一同进入了他房内,这一刻,想是鸳梦正酣。
双手开始因为窗外的冷空气而冰凉起来。
敲门声响起,她有些紧张地回头,这里的佣人都满口英文,她每每逼不得已与他们交谈总怕自己应付不来:“请进。”
一名叫劳拉的女佣抱了条被褥打开门道:“唐小姐,少爷让我为你多拿一床被褥。”
她点头微笑:“放在床上吧,谢谢。”
劳拉将被褥放上床,预备离开。
唐笙雨突然喊住她:“请问……请问这家中可有条叫‘胜者’的狗?”
她微愣,随即面上有些遗憾:“是,但是那条狗一年多以前已经过世了。”
不知为何,唐笙雨心头一阵悲哀上涌。他们的关系告终了,她一心想见一见的,他少时便养着的小狗也死去了。
那是他们相爱时存在着的生命,虽然她不曾见过它,然而在他向她娓娓动人地描述时,她曾细细揣想过它的模样。它深褐色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黑鼻头,亮堂堂的皮毛,以及撒娇时的呜咽。
如今它已经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他与她之间残存不多的牵系便仿佛又断去一点。
她笑道:“我只是问问,没事了,谢谢。”
劳拉于是退到门外,问了句:“少爷,还有其他事吗?”
唐笙雨惊讶地往门外望去,惊见康绎行竟就站在门外。见她瞧见了他,示意劳拉可以离去,便索性往她房内走来。
她愣愣地瞧着缓步而来的康绎行,他一直站在她门外?那……他是……听见了她询问那只狗的下落?
面上顿时发热,在他看来,她也许像个自作多情恬不知耻的女人?与旧爱别过三年仍旧将陈年旧事搬出来问长问短。
不禁结巴道:“呃……很晚了……你还不睡吗?”她往窗边退了一步,冷风嗖嗖灌入,不仅 仅是手,浑身都冻得凉意骤起。
他眸内神色复杂,他不过在她门外看着女佣送被子,却听见她
在问他的狗。
想起她噩梦连连时唤他的模样,他是否又度令她沉入了记忆的深渊里不得救赎?
“我很小便开始养‘胜者’,它已经很老了,是寿终正寝的。”他走到她面前,仿佛洞察了她的悲伤。
她低头笑了笑,它是寿终正寝的,他们的关系却是半道夭折的。比起他们的关系来,那条狗是幸福的。
他轻声道:“它就埋在后花园里,我为它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明天一早带你去看。”声音温柔得像是要化出水来。
她有些无措地道:“时间不早了……你……”
一阵冷风拂面,他皱起眉头,将她的窗子关牢,拉起厚厚的窗帘。
随手拉过她的手:“你穿得那么单薄站在风口里做什么?”
她猛然抽回手,心中七上八下。手背上,他掌心的温度如火,烫得她面上热意更甚。
他在她肩头握了握:“你整个人冷得像块冰,是否预备好要见识见识这里医生的医术?躺到床上去。”
她抬眼望着他,便是他们从前在一起过,也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他哪能一点界限都没有?叫她穿着睡衣在他眼皮底下躺到床上与他聊天?
“我……那个……”她手足无措地往床上望一眼:“不太方便……吧……”
他被她生疏的模样唤回了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声音低了下来:“那你早点睡,我先走了。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咬牙切断心头异动:“不用了,我已经与绎成说好,明天他会带我出去看看……”
他原已转向房门的身影顿时转回来,皱着眉头脱口道:“绎成已经有女朋友。”
唐笙雨瞬间被他的言语刺伤,他是觉得她又对绎成生了企图?于是给她提个醒,他已经有真命天女,与她不会有任何发展余地?
他不稀罕她,绎成也不会稀罕。
她早已经遍体鳞伤,破败不堪。周围人的好心劝慰并没有令她不清醒到以为自己的病症真的会痊愈。精神上的病症不似肉体上的,只能减至最轻,永远无法痊愈。
他将她想得太伟大,她是个三十多岁健康无存的女人。便是绎成没有心仪的女子,亦不可能会对她再产生任何兴趣。
何况她与他几年前才经了那一段,他真以为她无耻到与他分手后转身便可投入他弟弟怀中?
她几乎颤抖着强压情绪,吵架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她横竖是客,得罪主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扯出笑意:“我们只是去附近逛逛,你把他看得太随便。像我这样的女人,即便拉下脸面投怀送抱,
他也未必愿意接受。”
康绎行听见她这自我鄙弃已极的言语,自知失言,他为何总是在她面前胡言乱语?他张口,却未能成言。不知是因为吹过了冷风,抑或是因为他的言语,她瘦弱的肩头轻颤着,眸光毫无生气地定定凝望着他。
她从前听见他说这些话,必然会被激怒,而后会与他有一番剧烈争执。
眼下她这平静如水的语调,以及逆来顺受的模样反令他心头凛然一痛,慌乱不堪。
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嘴唇紧紧贴在她耳边:“对不起,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笙雨……”
她只是由他怀内抬头,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有多好?”唇边飘过笑意:“我好得令你两度离开我?”
“我想你幸福,我想你得到你要的安稳,你的种种不愉快令我觉得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我以为没有我,你会幸福。”他将她纤弱的身躯揉在怀内,发现数年来,他从没有停止过这样的渴望。
她的语调依然没有起伏,只是像在自我开解一般:“原来,你以为我的安稳便是被离弃……是在你的施舍□份不明地仰你鼻息过日子?你得到了你要的英雄感了吗?全权主宰一个女人的生命,她没有你……兴许得沿街乞讨,最终横死街头……”
他再无法承受她自暴自弃的可怕揣测,也无法承受她对他的误解,俯头便压在她唇上,阻止了她的言语。
她双唇像冷冻过的棉花糖,冰凉却甜美柔软。他急切地想温暖口中这一抹饱满而甜蜜的芬芳,却意外她的柔顺。他以为她必然抗拒他的亲吻,怎知她竟微微启口迎接他传递的温度。甚而伸手搂住他脖子,主动缠绕他探寻的口舌。
他深觉异样,放开她,向她漆黑的双瞳望去。
她睡衣外袍滑落,露出半边香肩。偏过头无辜地迎视他的目光,伸手拉过他的手环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柔软的身子紧紧贴靠着他。
踮脚轻声在他耳边道:“你送我宅子,供我吃穿用度。我以为,我是你的姘头这桩事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绎行……”她嗓音娇软,像海妖的蛊惑:“我是你的女人,你没有与苏菲分手的时候是,你没有离婚的时候是,你再婚了依然会是。只要你想……”
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紧紧抓着她的睡袍,他唇上仍留着她的甜美动人,耳畔仍回荡着她的俏语娇音,便是被她触碰到的颈上那一块皮肤亦因为感受到她纤纤素手的冰凉细致而绷得紧紧的。
然而,她的言语却如同钉子,一钉一钉将他钉得手脚冰凉。
他初次意识到
,他出现在她身边,带给她的竟都是如斯惨痛的关系。他从未好好给她一个位置,让她稳稳当当坐在他身边,她如何会有安稳?
而他还以为她要的是他给不了的东西,狠心将她推开是救她于水火。
他从来只给她些残羹剩饭聊以果腹,她却从不抱怨,依然吃得心满意足。直到他将她的碗盘击得粉身碎骨,她才终于忍痛离去。
他被这层认识打击得溃不成军,伸手将她由他身上拨开,仓皇地道:“太夜了,你先休息……”
而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唐笙雨望着被康绎行甩上的门,跌坐在地上凄惶地笑。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方才与别人的未婚夫一场热吻。看上去十足像个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