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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劲按了几遍电梯的按钮,感受到电梯上行的微微噪声,尚玫的心里乱成一团麻——要怎样向他道歉?要怎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真心?要怎样才能挽留他?最重要的,要怎样能够给自己一点希望,这不是最后的结局?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转着,可是她却没办法选出一个最有用的。最后只有大吼一声,跺了下脚,深吸口气,把一切杂念排出心头。现在,她也只有见机行事了。想再多也是无益,她只能往前,不能退缩。
电梯门叮地一声往左右打开,那个名字还在她嗓子音,便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柔软的长毛沙发不见了,只剩下地板上浅浅一层未褪色的地板印。那张他最喜欢的不环保真皮沙发也不见了,只剩下办公桌孤零零地立在办公室的中央。藕盒色的窗帘不见了,阳光射了进来,把乱七八糟的家俱拉出长长的影子。文件杂乱地堆着,好几个人在中间忙碌,这其中就有她认识的那个助理先生。
她站在电梯门口发愣时,助理先生也注意到了她。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站起身来,直直走到她的面前递上一册厚厚的硬皮本:“少爷回去老爷那边了,不再负责国内产业。”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少爷叫我把这交给你,算是个纪念。”
她怔了几秒,打开那册有着黑色硬皮的本子——那是一本相册,或者说勉强因为粘满了相片而成为的相册——所有的照片都是从视频里截取出来的,都是一个人。
是她。
有她在笑的,趴在栏杆上偷懒,蹲在楼梯间里打盹,还有以前在卖场里,穿着制服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满脸大汗的。有一整页粘着好几张相同的照片,被油性笔涂上各种各样的发型,摆在一起显得颇为可笑。可是她却记得在为造型烦恼的时候,他曾经建议她去剪个短发看看。而这一页上,短发那张涂鸦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勾。
粘着照片的最后一页是张剪画。他像个顽皮的孩子般,把他们的头像剪到一辑婚纱摄影照片上面,而且是那种又俗又土,看起来像二十年前婚纱照刚刚兴起时的照片。他们俩的脸又偏偏选了最呆板的那张,两者一搭配,笑果明显。
尚玫笑不出来。
她的眼睛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那相册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声响,证明眼泪也是有重量的。
他是不是坐在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这相册涂涂改改,自娱自乐。是不是想着等相册集满了,再拿给她看,给她一个惊喜?
那张剪画之后,就是空白。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们的姻缘,至此了断。
“他……”尚玫揉了揉眼睛,努力组织语言,“那些品牌撤诉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助理先生忙着整理手中的事情,头也不抬地道:“纽约之秋换东家了,以后不再是宋家的产业。”
这短短一句话已经暗示了许多,也让尚玫明白,此事再也无可挽回,他的离开恐怕就是最后的结局。她站在那间办公室里的,沐浴在阳光中,泣不成声。
接下来的日子,报纸上铺天盖地地报道着尚玫的案例,各处时尚版充斥着小道消息与猜测,甚至有节目邀请她去上访谈,价格当然好商量,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兴趣。
失业的她,每天就是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对着天空发呆。她需要这样的程序来清理内心,也需要这样的时光,来掩埋她内心的悔恨与痛苦,让自己平静下来。
脱离原先紧张的生活,尚玫觉得身心都由内而外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同没了气的气球般,焉焉地过着平静的生活。偶尔会帮忙杨梅带带孩子,陪何欣逛逛街。林玲也时不进出现在她周围,神出鬼没的。
可是对于未来,她没有任何动力。
生活暂时无忧,对方撤诉后,她所赚到的钱,除去给家人和杨梅的医疗费,还剩下不少。王相荣也恢复了工作,正在逐渐把当初借她的钱一一还上。对于金钱方面,她确实可以暂时不用再担忧。
可是精神上的空虚,却因为宋子午的离去而陷入恶性循环之中。她知道该走出来,可是却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即使想要把心中的感情发泄出来,却又无能为力。
这天来到她屋里的杨梅似乎很是高兴,一付乐呵呵的样子。尚玫看着她笑眯眯的脸,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当然有好事啦,对我最好的朋友来说,有件好事。”
杨梅的回答令尚玫心中的疑惑更甚,可是这一切都及不上她在看见对方递过来的东西时奇怪:“火车票?”
“是啊。”杨梅笑着点了点头,冲门外喊道,“进来啦,时间不多!”
门打开时,王相荣与何欣的未婚夫在门口挤了个正着。在女人们的嘲笑声中,俩个大男人这才胀红着脸各自进来。在他们身后的,是林玲与何欣。有那么一瞬间,尚玫的脸上放出光彩——最后进来的会不会是他?
她的期望落空了,昏暗的楼道里再也没有人了。
杨梅似乎看出了什么,语调很温柔:“我们来帮你收拾,火车票是晚上的,不走就来不及了。大件的话就暂时放着吧,算是借给何欣的。”
“何欣?火车票?”对于事情的演变完全一头雾水的尚玫,只得愣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什么怎么回事啊!”何欣挤过来,娃娃音娇美响亮,“回家去吧!”
第七章 我们的未来(9)
窗外夏末的蝉声一阵比一阵高起来,夹杂着秋爽的暑气从窗外顺着风穿进来,预示着夏天的终结。
“回家?”
尚玫愣愣地吐出这两个字,这些天的空白中,她似乎早已忘了这件事。只不过现在她不会再急于下定论,对她来说,那种全然的信任又返了回来,支撑着自信与从容。这种感觉以前她曾经拥有,在失去之后她才觉察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幸福。幸运的是,她最终还是找回了这份感觉。
“虽然我觉得你不该就这么回家了。”林玲噘着涂着闪亮颜色的丰满嘴唇,一脸不快地道,“可是你在这里就像个没用的废物,什么事也不干,你是准备提前退休吗?你的梦想呢?你的宏图大愿呢?你不会是准备烂在这个房子里了吧?只不过是个男人嘛,有什么了不起。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多啊!”
“哪里有三条腿的男人你找来给我看看咧!”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何欣立刻出言反驳,只换来林玲不屑地嘲笑:“大人讲话,小孩一边去。”
这对冤家去一边掐架了,尚玫把疑惑地视线投向杨梅,不出意料之外得到了正常的回答:“你需要重新出发,回家吧。这之后,随便你是去考博士也好,还是再回来金陵打拼也好,都随你的意愿。你要有一个新的起点,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她停了片刻,笑容越发温柔起来,凝视着怀中不足月的宝宝道,“而且,我做了母亲后才发现,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是合格的父母,可是在某一瞬间,哪怕只有一瞬也好,父母们都曾经想要做个最成功的父母。我想你的父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只不过他们那时候太年轻。所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尚玫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时之间,她觉得身边的朋友们都长大了。她们迈开大步,在人生的道路上快步前行。只是抛离她的背影却没有就此一去不返,而是又转过身来,拉着她一起往前走去。
她以前确实觉得,即使是杨梅与何欣,也不可能超越自己的。她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而现在,她了解到这个念头是多么的愚蠢与自负。
尚玫笑了起来,环顾屋子里的面孔,深吸口气点头道:“也许我是该回去看看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松动下来,各人开始行动。尚玫整理着随身物品,大件行李和其他的东西,打算用快递送回去。当她看着手中拿着的那个包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对抱着孩子坐床上的杨梅道:“记得这个包不?”
杨梅瞟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不是我和何欣一起买给你的吗?以前的时候。”
“是啊。”她感叹道,“这些年只有这东西还留了下来。”
“谁说的,还有别的啊。”见尚玫抬头望向自己,杨梅的嘴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们啊,我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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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鸟儿鸣着清脆的声音飞过窗外,寒冷在不久后就会到来。可是冬天过去,春天也必定会到来吧。无论花上多久,总能重新找到自己的道路。
尚玫拎着大小行李站在门口时,把钥匙递给了何欣,交待道:“这房子留给你们,到期就退租吧。”
不想何欣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情,眼睛在未婚夫身上一划而过后,挺起胸膛道:“这房子我征用了,房租会转给你的,不过你留下来的家具我就接收了。”
尚玫这才明白先前杨梅说的“借给何欣”是什么意思,愕然地盯着乖乖女道:“你要来住?你父母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可是我觉得我也到了该离家的时候了。”何欣的双颊染上羞涩的红晕,手指粘糊地捏着未婚夫的衣角,“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住啊,还、还有……其他人嘛。”
“不就是个同居嘛,说得跟干什么一样,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林玲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摊,以异常嘲讽的口气说道。天生冤家立刻战成一团,唾沫横飞,尚玫却看得哈哈大笑。
林玲难得主动请缨送尚玫去火车站。租屋楼下,临近夕阳,她把行李扔上跑车的后座,再返回身来,看着站在路边目送她的同伴们。
她是笑着的,或者说,虽然她算是败走,可是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沉重。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出了迷雾,不再看不清前路。哪怕一时迷茫也不用担心,她的身边有能够把她拉回来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坚韧,她才能够继续自信满满地走下去。
“我走了。”尚玫笑着说。
杨梅挥着小宝贝细嫩的胳膊笑道:“一路小心。”
何欣虽然被林玲气得嘟起嘴,可此时还是红了眼眶,嘀咕着不肯说话。等尚玫转身往车上走去时,突然从背后扑过去,狠狠抱住她的脖子,大声道:“你一定要再回来!我们说好的,做一辈子的朋友。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许放弃!”
尚玫回以微笑。
火车站无论是白天黑夜,永远繁忙不休,各种车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现代都市的血脉。这样的场景尚玫并不陌生,对于离家在外飘泊的她来说,这样的嘈杂虽然吵闹,却代表着她的飘泊,也快要结束了。
“我走了。”她对着司机位上面无表情的林玲说,却只得到一片沉默。在她看来,这倒是很符合林玲的表现,微微一笑道,“你保重。”
等她将要走进火车站里时,身后传来一句若有若无的话:“你要回来啊,你不回来我就少很多乐趣了。”
她惊讶地转过头,林玲已经开着那辆和她本人一样张扬的大红色跑车,驶入远处的车流中。她望着林玲离开的方向许久,心中虽然涌起了温暖,可是却只得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