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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沈烈试探着问道。
“先不要动她”,贺瑶说,“等我再见爹一次,好好问清楚再作打算。”
“好”,沈烈应着,“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让人听见,你该说不清楚了。”
贺瑶点点头,盯着沈烈磨破了的袖口道,“烈哥,等这事儿结了,我会跟爹说,别让你再做这种事了。”
沈烈苦笑了一下说,“义父不会同意的。”
“你给他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欠什么都还清了,何况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在逃难的路上顺手救了你一把”,贺瑶说道,“昨天听我娘说,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上了大烟,爹就算这次能活着出来,只怕也不会把家业交给他打理了。以后贺家的事,我做主,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沈烈看着贺瑶的眼神里多了份希冀,“这次见你,觉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从爹被抓走的那天起,我就脱胎换骨了”,贺瑶说道。
“义父回来之前,你有很多事要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沈烈问道。
贺瑶笑笑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地盯着那几个人就好,其他的事你不用管。对了,你现在的住处在哪儿,以后找你也方便些。”
沈烈提笔写了张字条给她,最后一个字刚写完,就听有脚步声朝贺瑶的房间走来,便赶快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贺瑶听到房门被轻叩了三声,听这力度,应该是贺夫人,于是赶忙去开门。贺夫人端着碗稀粥站在外面,“晚上吃得少,这会儿饿没饿?”
贺瑶不想扫她兴,便说“还真有点。”
贺夫人看着她把粥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贺瑶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黑暗中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之前的倦意一扫而光。
贺家的店铺卖了一间又一间,然而钱却怎么都不够用。贺瑶在五天后又一次得到了探视贺贵的机会,与上次相比,贺贵变化并不大。只是眉宇间死气沉沉的,再没有以往的神采。他跟贺瑶说,巴特金已经答应这几天放他出去,之所以现在还没放,一定还是嫌钱少。贺瑶让他放心,说铁路局的高官已经收了不少钱,相信巴特金也不敢太放肆。
贺贵稍微放心了些,又问道,“跟你烈哥联系上了吗?”
贺瑶点头,“烈哥说徐卿之让他盯着醉胭脂,怕有人对茹婷姑娘不利。”
“怎么?林鸿文那小子还没给她赎身?”贺贵轻蔑地笑道,“那他可真是过河拆桥。”
“这么说茹婷果然跟这件事有关?”贺瑶问道。
“何止有关”,贺贵说,“我弄到这步田地她得占一半功劳。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林鸿文那帮人不好动手,但是她这颗弃子,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贺瑶心领神会,出了警察署便开始盘算。贺贵要茹婷死是为了泄心头恨,可她却不同,茹婷死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好处呢,贺瑶仔细地想着整件事。按贺贵说的,林鸿文过河拆桥,得利之后就不管茹婷死活。可沈烈又说,徐卿之让他盯着醉胭脂,如果发现有人对茹婷不利,马上报信。那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这件事上的分歧不小。一个不管不顾,一个想施以援手,贺瑶勾了勾嘴角,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分歧,那索性就让这分歧再大些。
入夜后,贺瑶轻轻叩响了沈烈的门,两人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商量妥当,贺瑶叮嘱了几句便又钻进夜色里不见了。
次日晚上八点,一伙人冲进了醉胭脂,不由分说地扯着茹婷的头发就往外走。老鸨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傻了眼,等回过神来,那伙人已经出了醉胭脂,只见他们把茹婷往马车上一扔,然后驾着马车就跑了。老鸨领着一伙人追了一段儿,便再也追不上了。
两刻之后,沈烈喘着粗气冲进了合众商行,跟徐卿之说有一伙人把茹婷从醉胭脂带走了。徐卿之片刻也不敢耽误,马上与他一同赶往桃花巷。两人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也没有发现茹婷的踪迹。问了几个人,只说那马车桃花巷之后,往左边拐了,之后去哪儿,就没人知道了。沈烈说,“老板,实在不行,咱们就挨条巷子找吧。他们如果是想报复茹婷姑娘,要么直接把她带到很远,那咱们肯定找不着。要么是就近带到附近哪个条背街暗巷里了。”
徐卿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跟沈烈一起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下去。两人找了七八条巷子之后,终于看见了浑身是伤的茹婷。茹婷缩在角落里,额头破了,血流得半张脸都染红了。徐卿之想看看她额头上的伤口,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茹婷瑟缩了一下,“疼。”
徐卿之估计她胳膊可能是骨折了,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骨折就不知道了。于是只能跟她说,“疼你也得忍着点,必须得送你去医院。”
徐卿之把贺瑶抱上马车,自己的衣服也蹭上了血污,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沈烈回头问他,“去哪儿?”
徐卿之想如果此时把茹婷带回医馆,冯婶儿已经回家了,徐世淮根本不方便给她检查,于是对沈烈说,“去铁路医院。”
☆、79。第七十九章
日俄战争期间,大部分的俄国伤员从前线退下来之后都会被送到铁路医院来。那时医院人满为患,连走廊里都躺着病人。战争结束之后,医院里冷清了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空闲接待徐卿之他们。
那俄国大夫说了半天,徐卿之一句没听懂。倒是沈烈听懂个七七八八,转述说茹婷的手臂和肋骨骨折,其余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行了。徐卿之松了一口气,让沈烈出去找家没打烊的小吃店买点吃的,自己则进去看茹婷。
茹婷见他进来,想坐起来一些靠在床头上,可是右手使不上力气,只好作罢。徐卿之说,“你别动了,我让沈烈去给你买点吃的,估计你也饿了。”
茹婷沉默了一会儿道,“徐老板,你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
“什么事?”徐卿之问道。
“第一件事儿,别告诉林鸿文我在这儿,就跟他说你没找到我,八成是死了”,茹婷缓缓地说道,“伤养好了,我会自行离开,以后也不会回来,徐老板只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茹婷姑娘,你这是何苦呢?”徐卿之劝道,“你一个姑娘家,走能走去哪儿?鸿文如果知道你出了事,肯定会补偿你的,到时候就算你想走,也有盘缠了不是?”
“徐老板的算盘打得真好”,茹婷笑笑说,“不知道你这几年做的这么多笔生意里,可有像我这样赔得血本无归的?”
徐卿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茹婷又接着说,“几年前我刚到桃花巷的时候,老鸨就和我说,风月场的事儿都别当真,商人都是重利轻离别的。我不信邪,非要试一试,于是就有了这个下场。”
“茹婷姑娘,之前如果你肯同意让他给你赎身,今天你已经在城外了”,徐卿之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他负了你,既然你觉得自己赔得血本无归,那更应该拿着钱远走高飞,好好过你以后的日子,对吧?”
“你这番话确实有道理,但是你多次劝我接受你们的钱,其实无非是想让林鸿文心安,别那么愧疚。”茹婷抬头看着徐卿之,“徐老板,你这么替他着想,可你真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徐卿之看了茹婷一眼,“我们认识很久了,鸿文有些时候可能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但他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茹婷笑笑,“徐老板,你认识杂市儿的那个田嫂吗?”
“认识,她在杂市儿做买卖很多年了”,徐卿之说道。
“田嫂很过年前走失过一个女儿”,茹婷指指自己,“其实就是我。她之前在傅家店见到过我,觉得我长得像。可见我进了桃花巷,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进来,便托林鸿文去打听。她告诉林鸿文我的长相,还告诉他我手腕内侧有一颗痣。林鸿文过年前就已经知道我是田嫂的女儿,但他没有告诉田嫂。因为他答应过田嫂,如果找到女儿,他会帮着赎身。徐老板,你明白了吗,他为了继续利用我打探贺贵的消息,能狠下心不让我们母女团员,眼睁睁地看着我在醉胭脂活受罪!”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徐卿之替林鸿文分辨道,“鸿文可能只是没来得及告诉田嫂。”
“大年三十下午,他来醉胭脂找我,看见了我手腕上的痣,当时他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醉胭脂离开之后,就去杂市儿见了田嫂,还拿了钱让田嫂过完年去爿个店铺。”茹婷叙述道,“他若不是心虚,怎么好端端的,就那天想起来掏钱给田嫂爿店了?”
徐卿之沉默不语,茹婷又说道,“徐老板,我要麻烦你的第二件事,就是想请你去找一下田嫂,让她过来一趟。”
徐卿之想了想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
“那就多谢了”,茹婷端详着徐卿之的神色说道,“徐老板,今天我说的这番话,你可能不信。但你不妨回去直接问问林鸿文,如今我已经成了弃子,他也不会再费心去编谎话了,你只管问便是了。”
徐卿之没有回应她,嘱咐了沈烈几句便回去了,到中国大街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平时打烊最晚的店也已经关门了,唯独合众商行里还有些亮光。徐卿之站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门却从里面拉开了。林鸿文举着灯站在门口,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皱了皱眉,“怎么搞的,出什么事儿了?”
徐卿之推开他径自走了进去,点了根烟吸了片刻才开口道,“鸿文,你之前打算怎么补偿茹婷姑娘来着?”
林鸿文愣了愣然后说道,“我会给她赎身,她想去哪儿我都可以资助她去,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赔给她。”
“那你能赔她一条命吗?”徐卿之缓缓开口道。
“你说什么?”林鸿文撂下手里的等怔在那里。
“今天晚上,有一群人冲进醉胭脂把茹婷带走了”,徐卿之说道,“我刚才去找,挨条巷子地找,但是只发现了一滩血迹,没有看见人,我想……她已经凶多吉少了。”
林鸿文跌坐在椅子里,“不会的,贺贵还没出来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动手,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没出来,可以叫别人去做”,徐卿之低头看了林鸿文一眼道,“鸿文,你后悔吗?”
林鸿文抬起头看他,眼睛通红地说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后悔,因为后悔是最没有用的,不管是做了的还是没做的,该怎样就怎样,后悔什么用都不顶!”
徐卿之看了他很久道,“既是无用的,你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林鸿文茫然地看向别处,木讷地问道,“确定是贺贵下得手是么?”
“除了他,别人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徐卿之说道。
林鸿文没说什么,手死死地攥成拳头。徐卿之之前说得没错,换做别人,就是绑起来他也会送出城去。但是茹婷……他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的,他原以为茹婷那脾气倔个几天也就罢了,反正贺贵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贺瑶又不是个会下狠手的人,她倔几天也没什么危险。但是他忘了,贺瑶毕竟是贺贵的女儿,一旦疯起来又怎么会是心慈手软的主儿。
林鸿文腾地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交代就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