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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鸿文看着杜心竹冻硬的尸体,一脸哀伤,田嫂忍不住抱住他,他就躲在田嫂怀里瑟瑟发抖。周时英和何穆也闻讯赶来,见杜心竹的惨状,都不忍直视。
“要不是我摔倒了,杜叔根本不会跑着撵那盒子”,林鸿文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
周时英低头,看林鸿文手上还在淌血,“这事儿不怪你,你赶快去把手处理一下,杜叔的身后事有我和何穆呢。”
“是啊,鸿文,你先回去”,何穆附和道,“有什么事儿我们再去找你。”
林鸿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那应该是他刚才摔倒时被冰划破的,他走了一路都没发现。伤口不浅,一些血迹已经凝固,可还在流血。林鸿文说不碍事,不肯走,田嫂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往回拽,“你在这儿有什么用啊,赶快回去。”
两人一路拉扯到医馆,徐世淮一出来,林鸿文就老实了。田嫂把事情跟徐世淮交代了一下,又指了指林鸿文的手说,“这孩子摔了一跤,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摔没摔坏,您给好好瞧瞧。”
田嫂交代完这些话便回去了,林鸿文不敢跟徐世淮呛声,老老实实地让郑云给自己包好了手。徐世淮又按了几下其他地方,确定没有骨折才放他回屋。
林鸿文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郑云跟他说这伤口有些深,没准以后要留疤,万一留了疤,就破了掌纹了。林鸿文毫不在意,破了掌纹又如何,换杜心竹一条命,他一点都不亏。
林鸿文想起陈泥鳅,虽然人不在了,但话他却一直记得。陈泥鳅说,“鸿文,你记住,这江心的水,容易冻不实诚。数九之后倒没什么事儿,但是数九之前,你看着好像整个江面都冻上了,但其实那冰冻得并不实诚,薄厚不均,尤其是这江心这一块儿。”
林鸿文慢慢的解着长衫上的衣扣,包着的右手让他有些不灵活。林鸿文看着镜子,镜子里忽然现出杜心竹的脸,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挂满了冰霜。林鸿文垂下眼帘,“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既然他非要从江面上过,那从他踏上江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有去无回。偏离方向的路线,不小心地摔倒,扔出去的盒子,冻不实的江心水,一步步都通向那条不归路。
林鸿文摩挲着自己的右手,躺在床上,他想起几年前家乡那条渐渐归于平静的小河,想起杜心竹渐渐弱下去的叫喊声,忽然一阵阵倦意,便睡了过去。
☆、27。第二十七章
50。
林鸿文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郑云正坐在他床边,见他醒了一脸兴奋,“你可算醒了!”
林鸿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现在是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郑云笑道,“你都睡了三天了。”
林鸿文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累,梦一个接一个,“我怎么了?”
“那天你回来就睡下了,晚饭也没吃,我们以为你是受了惊吓,就没叫你”,郑云说,“可第二天早上你还没动静,师父说不对劲,让我进来看看你,我进来的时候,你脑袋已经滚烫了。”
“我都烧糊涂了吧”,林鸿文有些担忧,“有没有说胡话?”
“那倒没有”,郑云说,“你整个儿就晕死过去了。”
郑云扶他坐起来,林鸿文只觉得四肢无力,喝了些水,又吃了些东西,才好了一点。徐世淮过来看他,说他这病纯属心病。林鸿文一边听着一边心说可不就是心病么。
徐世淮让他先吃两天清淡的调理一下肠胃,好些了再多吃点肉,胖点好扛祸害。
林鸿文无语地看着他,“徐大夫,谁要祸害我?”
“不用别人,你自己就能把自己祸害了”,徐世淮说,“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跟你有关没关的你都琢磨。”
林鸿文养了两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病了一场,人又消瘦了不少。这一日阳光甚好,林鸿文把自己捂了个严实去门口扫雪。远远见一辆马车驶来,车上除了车夫还坐着个年轻人。到了门口那年轻人从车上跳下,走到后面从车上拿下好几个箱子,又给了车夫些钱。
林鸿文纳闷的看着他冲自己走过来,那年轻人长得剑眉星目,轮廓坚毅,看上去有些冷漠。穿的倒是洋气的很,围着一条灰色围巾,上着黑色大衣,下着黑色裤子,脚踩一双锃亮的皮鞋,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挺拔。林鸿文经营布行,但除了洋人,也没见几个人这么穿过。他愣了愣,忽然想起很长时间之前,郑云曾经说过,卿之把归期改在了年底。林鸿文望着眼前的人,心说这就应该是那位卿之了吧。
“卿之……少爷?”林鸿文也不知应该称呼他什么好,想起郑云说他最不喜繁文缛节,但又觉得光叫卿之会失礼,索性全说了出去。
那人一怔,随即笑了,原本有些冷漠的脸便如那天的冬日暖阳一样,让人觉得亲近。
“不必叫少爷”,徐卿之说,“我一向没规矩,你像他们一样叫我卿之就行了。”
“好”,林鸿文看看他放在地上的箱子,“我帮你看着,你先进去吧,把郑云和程宇叫出来帮忙搬行李。”
徐卿之笑着点了下头,就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郑云和程宇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就跑出来了,三人折腾了一会儿把箱子搬了进去。就见厅堂里徐世淮老泪纵横地坐在那儿,郑云忙上前安慰,“师父,卿之回来是高兴事儿,你怎么还哭上了呢?”
“胡说!我什么时候哭了”,徐世淮抹了抹眼泪,“没哭!”
徐卿之微笑看着他们,徐世淮想起徐卿之应该还没见过林鸿文,便说,“这是鸿文,林鸿文,他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所以不曾见过。”
“刚才在门外已经见过”,徐卿之笑道,“他不曾见过我,却一下就猜到是我,真是聪敏。”
林鸿文欠了欠身,“我本来资质平庸,多亏徐大夫教诲。”
“得得得”,徐世淮摆了摆手,“你要平庸就没有聪明人了。”
“卿之,你这几年是不是长高了一些?”程宇问。
“嗯,去了那边之后又长了一点”,徐卿之拿食指和拇指比量了一下,“也就这么多,但是英吉利比我高的人太多了,我每次上课都尽量往前坐。”
“那英吉利人也和老毛子似的吗?”郑云问,“都那么人高马大的?”
“似乎没有俄国人高”,徐卿之说着,又看了看林鸿文,“鸿文这个头儿倒是挺高,只是太单薄了点。”
“他大病初愈”,徐世淮说,“本来就不胖,这一病又清减了不少。”
徐卿之了然地点了点头,徐世淮说,“你这学成归来,可有什么法子给他调理一下?”
徐卿之一怔,犹豫了片刻才道,“爹,我没有学医。”
徐世淮脸色一沉,刚想发作见郑云等人都看着他,于是站起来厉声道,“你跟我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他不是说他去学医了么?”郑云小声嘀咕。
“他是说了,那么远,学没学谁知道啊”,程宇说。
“但他不是来了好几封信么,我记得你们说过,他信上说学得很好啊”,林鸿文纳闷的问。
“是说学得很好啊”,郑云说,“就是没说学的什么啊。”
“……”
“……”
“我猜今天又要……”程宇看了看里屋,“你猜多少?”
“我猜二十”,郑云说,“你呢?”
“我猜五十”,程宇说。
“那是亲儿子!”郑云说,“五十下得什么样啊?”
“你们在说什么?”林鸿文一脸茫然。
“在说师父今天会拿藤条抽卿之多少下”,郑云撇嘴道,“我觉得师父没那么狠心的。”
林鸿文说“你们怎么连这都猜。”
郑云说“那不然呢?”
林鸿文“我猜三十。”
郑云和程宇无语地看着林鸿文,林鸿文说,“你们看我干嘛,不是你们要猜的么?”
与此同时,内室则安静非常。
“跪下”,徐世淮朝徐卿之喝道。
徐卿之二话没说便跪了下来,徐世淮痛心疾首地指着他说道,“你去英吉利之前是怎么说的?”
“我说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徐卿之平静地答道。
“还有呢?”徐世淮厉声问。
“还有”,徐卿之停顿了一下说,“我说要去学医,回来和爹一起研究,取其精华,救更多的人。”
“咱们家四代行医”,徐世淮用力了点了点徐卿之脑袋,“到你这儿算是毁了,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学什么去了?”
“学医可以治病救人,却救不了国家”,徐卿之一脸坚毅地看向徐世淮,“孩儿想实业救国,因此学了经济学。”
“混账!”徐世淮手高高举起却最终也没有落下,“士农工商,自古如此。你做什么不好,偏偏想做最末的商人。再说,你既然不想学医,为何去之前不说?这几年的书信也只字不提?”
“我怕您不同意”,徐卿之抬头看着徐世淮,“但无论如何,我欺瞒在先,卿之知错了,愿意领罚。”
51。
厅堂里的三个人正窃窃私语,忽然郑云嘘了一声,指指里面,“开始了。”
里屋传来藤条抽在身上的声音,一下下,林鸿文听着都觉得疼,心说这得抽成什么样。
郑云在那儿一下下地掰着手指头数,看林鸿文一脸担忧,不禁乐了,“你放心,这藤条卿之从小挨到大,没道理小时候扛得住,现在扛不住。哎哟,我刚才数到几了?”
“十五”,程宇说。
郑云数到三十的时候,里屋总算停了下来。林鸿文侧着身子看了一眼,被出来的徐世淮一眼瞪了回去。
徐世淮冷着一张脸回到厅堂,三人谁都不敢问。一会儿郑云把一瓶药酒塞进林鸿文手里,“你给卿之送去。”
林鸿文说“为什么?”
“因为我去师父会骂我啊”,郑云理所当然地说。
“……我去也得骂我啊。”
“那不一样”,郑云说,“你病刚好,师父舍不得骂你,倒数第二个,去吧。”
“……”林鸿文斜了他一眼,认命的拿着药酒去找徐卿之,诚惶诚恐地从徐世淮身边路过,好在徐世淮只是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轻轻叩了两下徐卿之的房门,就听徐卿之喊进,林鸿文推开门,见徐卿之正□□着上身背对着镜子,估计是想看看自己后背什么样了。见他进来一愣,“怎么是你啊?”
林鸿文把药酒递给他,“郑云说他来徐大夫会骂他。”
“这个郑云,你来不也得挨骂吗?”徐卿之笑着接过药酒,尝试往后背上擦,但姿势实在是别扭。
“我病刚好,徐大夫不好骂我”,林鸿文看了看他的后背说,“你趴着去吧,我帮你上药。”
☆、28。第二十八章
“那就多谢了”,徐卿之趴在床上,后背都是瘀痕,触目惊心。
林鸿文把药酒倒在掌心搓热,然后轻轻地涂在徐卿之的后背上。徐卿之说,“没事儿,该用多大力气你就用多大力气,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没破。”
林鸿文说好,手就用上了力道,只揉了一下,掌下的肌肉就瞬间绷紧了,林鸿文忍不住问道,“这力道行吗?”
“还是……再轻一点吧”,徐卿之说。
林鸿文笑着减了些力道,缓缓的给他揉着,徐卿之扭头问他,“刚才郑云和程宇又在外面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