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宋瑾嗤笑一声,“你个文人又不上阵,哪晓得武人的辛苦?”
江淮笑着躺了下去,将书盖得更上一些。
他又说,“是吗?”
那声音湮没在风里,她没有留意。
从前明白,可从未想过。
真会有一日,生离即死别。
大军班师回朝之际,她没有看见父亲。
得胜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在脸上。
她看见宋守城抬起头,肤色偏黑的少年终于长成高大伟岸的男人。他目光沉沉,看向宋瑾,摇摇头。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冷冻了,她看见世界天旋地转。
最后一次相见,她为他送行。
最后一次相处,她与他争吵。
父亲啊!!
宋瑾踉跄了几步,转身冲向宋府。
☆、双明珠。双亲
马革裹尸还。
若知结局会如此,当初何必争吵?
宋瑾近乎绝望地等来她的父亲。
那人躺在那里,脸上的污血已经擦拭干净,棱角分明的指垂在身侧。
仿佛还活着。
仿佛不久,就会站起来,就会抱起她,就会说,“乖丫头。”
捷报已到,为何!
为何君未平安!
宋瑾撑住自己的膝,一步都动不了。
然后,有人从身边过去。
一步一步,身似垂柳。
她的娘亲。
女人走得很慢,但很从容,她行到男人身边,俯身,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抹平。
伏在他胸口,柔声道,“你回来了。”
“夫人…”宋守城开口,“我们身陷重围,将军他,他…”
女人笑了,柔柔打断他,“奴家知道,奴家都知道。”
她伸手去摸男人的脸,“你终是,为着大楚丢了性命。”
她倚着他,“那奴家呢。”
“奴家去哪里寻你呢?”
宋瑾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尝到辛咸的味道。
她的母亲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说,“混账。”
这是宋瑾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粗俗的话。
也是最后一次。
多可悲,有那么多东西,她只经历过一次。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很老套的情节,几乎是戏文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当年她的父亲,一个大楚的少年将领,奉命出使卫国,他带着三十精兵,说是议和,实则施压。
然后,拜访相府时,无意望见丞相幼女。
只一眼,大楚的雄鹰,再也飞不开卫的垂柳。
那几乎是男人一生中最疯狂的岁月。
机关算尽,手段齐出。
然后,
如愿以偿。
宋瑾从来不知,原来母亲的过去是这样。
那个她从未理解过的女人坐在床边,一身丧服。
缓缓道来,那些她未曾参与过的岁月。
相府娇宠的掌上明珠,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就这样,一步步踏入楚地。
狂风吹卷,从此,再归不得家乡。
恨过,埋怨过,然后…
她垂着头,脖颈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罢了罢了。都是往事了。”
宋瑾不语,只听见她淡淡道,“原来,都这么多年了。”
都这么多年了…
她叹了口气,“我原想着,怎么也不能让你嫁个将士,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或者像我这样,半辈子。”
“不过,或许是我错了。”
宋瑾顿了很久,终是回道,“不。江淮,他真的很好。”
她睁大眼,忽然又笑了起来,温暖的,柔和的笑。
然后,她撑住头,乏了的样子,摆手示意宋瑾出去。
宋瑾退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可曾爱过爹爹?!不要骗我。”
她没有抬头,只是语气飘忽,“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宋瑾后退,关门。最后听她幽幽道,“告诉江淮,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门阖紧。
女人捂住脸,成串的泪珠终于砸了下来。
“宋连军,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先我而去。
离开了卫的垂柳啊,没了根,如何在楚空过活?
宋府一夜之间,换上白装。
宋瑾枯坐在厅里,一动不动。
江淮陪着她,也一言不发。
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连花和虫也都全部睡去。
她直愣愣地望着窗外,那里有细碎的花影。
梨花,究竟开落几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依稀可以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一俯身,就抱起调皮捣蛋的女儿。
“爹爹…”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次相处在吵架呢?
为什么最后一次相见,她没有再看他几眼?
宋瑾茫然地坐着,就一直坐着。
江淮揽过她,并没有说话。
几度春秋成往事,那年梨花下。
宋瑾抿着嘴,心里一遍遍地念,爹爹,爹爹…
女儿想你。
一宿,一旦。
灵堂终于布置完。
夕阳渐落,宋瑾近乎麻木地指挥完一切。
眼睛涩涩的,她一滴泪没落。
“小姐,快去吃饭吧。”有丫鬟来催促,“早上中午的饭菜都没动,晚上再不吃可如何是好?”
宋瑾一身白衣,淡淡道,“端给夫人去吧。我没胃口。”
丫鬟一听,急道,“哪能啊,再说夫人,夫人她也不肯动。”
宋瑾皱眉,罢了,罢了。
“给我,我端去同夫人一起。”
她接过盘子,去了母亲院落。
到了门口,宋瑾张了张嘴。
却忽然不知叫她什么好。
这么多年,她同母亲越来越生疏,几乎已经不喊母亲了。
可如今,如今她是她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了。
宋瑾叹气,或许,她们应当再多谈谈的。
血浓于水,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她问,“娘亲,你睡着吗?女儿端了晚膳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她,宋瑾忽然想笑,真可悲,没了父亲之后,她们的关系才稍稍好些。
也不知道以后自己受不受的了母亲的性子。
母亲却没有回答,宋瑾无奈的抬手敲门。
一下。
然而,
吱呀…
门开了。
宋瑾猛地握住手中的碗碟。
残阳如血。
一瞬间,宋瑾以为自己记忆发生了错乱。
好像那个人不是她母亲的样貌。
不是吧,应该不是吧。
残破的光影从窗里打来,她看见眼前的人悬空而挂,过长的裙掩住脚,晃晃悠悠。
怎么会呢,她的母亲,她的见不得虫见不得血见不得风沙的胆小母亲。
怎么可能有勇气去死呢!
是谁,是谁给的,哪个混蛋给她的胆子!
宋瑾放下饭菜,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她仰着头,觉得眼睛疼的厉害,一点都看不清母亲的脸。
太阳终于落下,屋里一点点黑暗。
为什么昨个儿会问她究竟爱不爱父亲呢?
你看这一株卫的垂柳。
她把自己,连根拔起。
☆、双明珠。毒酒
灵堂里,最后置了两个棺材。
宋瑾一身丧服,直挺挺地跪着。前来悼念的人,走了一个,又是一个。
她却流不出眼泪。
眼睛涩得发疼,可就是哭不出。
江淮陪着她,整日整日的陪,脸颊消瘦得比她还快。可宋瑾满脑子都是父母丧事,未曾注意他。
后来她常想,自己这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凡她有的,待她好的。
她从来不懂得珍惜。
于是就像五指敛沙,全部都滑落,一颗不剩。
直到父母七七结束,他们回到江府。
满院楚兵。
宋瑾有些恍惚,却听得江淮笑了。
他说,“阿瑾。对不起。”
她睁大眼,“怎么回事?”
然后她听见宋守城冷硬的声音。
“江侍郎当真厉害,竟替卫埋伏了这么多年。”
她回头,看见宋守城从楚军中走出。
江淮笑着侧过头,嘴角勾起,眼底眉梢都是她熟悉的戏虐。
“江某不才,叨扰宋小将军了。”
他们两迎面相视,宋守城劲装加身,战场磨砺出的杀气凛冽。江淮则懒懒站着,瞳仁清亮,笑得肆意妄为。
一时间,他的气势竟不输他。
好陌生,这两个人,都好陌生。
过去的年光仿佛偷来的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无论是与他,还是他。
宋瑾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双明珠,却没有摸到。
腕上空荡荡的。
她听宋守城道,“大王敬你是个人才,你若肯把卫的细作都说出来…”
“将军,”江淮打断他,“还是直接说吧。”
宋守城抿唇,冷硬道,“来人,给江侍郎敬酒。”
江淮仰起脸笑,挑衅而放肆。
“我大卫永生。”
两名将士冲出来按他。
“哗”长剑出鞘,拦在他们身前。
宋瑾抬眼,亦是属于楚的凛冽,她看向宋守城,一字一句。
“不是说敬酒么,将军这是何意?”
宋守城忽然慌了,“丫头,你过来!”
将军,丫头。
最悲凉莫过如此。
你还活在当年的一树梨花,我却已经,溺亡于卫的泱泱春水。
谁能归去?
“大小姐。”那是楚的老兵,她父亲底下的兵,自然认得她,“王上念您是宋家之后,想必也不知这卫畜的狼子野心。您过来,日后还是楚的将军之女,富贵之身。”
她冷笑,踢开那两个楚兵,却被江淮搂入怀里。
他低声说,“回去吧。那双明珠的主人,可是在等你。”
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懂?
江淮笑了,呼出的气柔柔的,“我是你的枕边人,我如何不知。”
“况且我看得出,宋将军对你有意。他藏的好,可我也看得出。”
枕边人。
那你呢?
你知道死期已经多久,一日,两日?还是一旬?
为何我从来不知!
宋瑾忽然也笑了,那种嘴角略勾,带着戏虐的笑容。
和江淮神似。
她挣开他,对宋守城笑道,“将军不妨把酒给我,我来敬他。”
宋守城挥手,有人送了酒壶过来。
白瓷的壶,边上还有个秀气的杯。
“丫头若…”
“将军。”宋瑾打断他,“请叫我江夫人。”
归不去的当年,所有的梨花都落成了一地悲凉。何必呢,何必呢。
她笑着倒了酒,举杯,看着江淮,“夫君。”
原先有那么多时间喊他,她不愿,如今,却来不及了。
苍天这样无情。
那么多第一次,全部是最后一次。
她不肯!
“夫君,夫君。”她又喊了两遍,他看着她。
情深似海,缘浅若沙。
连承诺都没有,怎么敢奢求地长天久。
她笑了,眉眼戏虐,语气冰冷。
“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
他一愣,也笑了,“犯卫亦然!”
她举着酒,看着江淮背后再几步就可以到的家门。
谁回得去呢?
父亲,母亲,她,守城,江淮。
“哈哈,想不到夫君有这样气魄。”她笑得疯狂起来,“来,我敬你一杯。”
我原是这样卑鄙自私的人,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下。
她看他来接酒,却避开,一抬手,自己喝下。
而且,我绝不绝不肯,死在你后。
“好酒!”
有火,从腹中灼烧起来,她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她又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