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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问,“他何时去的……为何他去,我今日才知?”
楚子默皱了眉头,只将鸠酒往前递了递。
她不接,往后退了一步,又问,“本宫是陛下的妻!本宫问你,为何本宫今日才知!”
楚子默,“娘娘现在不是知了么?终归要上路,早知晚知有何区别?”
身后是他冰冷的尸骨,身前是楚子默冰冷的神色。
仿若天崩地裂。
退无可退。
烛光疯狂地摇曳,她五指张着按在身后,睁大着眼。
楚子砚早年登基,皇戚霸朝,打压至今仍有余孽。
封锁的死讯,紧逼的殉葬,相似的容貌。
隐约有什么浮出水面。
她甚至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牙齿咬的吱嘎作响,冷汗一层层渗出,她装作一个劲地颤抖,死死地盯着楚子默,青筋突起。
“济儿……”
楚子默眉头更皱,冷冷道,“娘娘放心,本王必定会好好'照料'楚济。”
他说“楚济”,而非“皇长子”。
济儿,他们还要对济儿做什么!
有什么压断了神志,烧得她面颊通红,她猛地抽出楚王给她防身用的匕首,一下捅入他腹部。
他一直当她是在害怕,完全不曾防备。
猝不及防,血花四溅,手里的壶碎在地上,溅开一地鸠酒。
他一手捂腹,一手去拽她。
她却抽了子砚枕着的玉枕,狠狠砸在他头上!
济儿是她最后的底线,悄然间,把她由羊,逼成了狼。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他砸晕在地。
酒与血混杂,流了满地。
不知楚子默做了什么,如此大动静,也没有小侍跑来探看。
她颤抖着蹲下。
酒壶碎裂,她扣住一片碎瓷,深深割进他咽喉。
昏迷的人猛地睁大眼,死死地瞪着她,剧烈挣扎。
她扣着瓷片,全身重量压于手中。
手指被割破,猩红的血顺着白瓷流下,她恍若无痛无觉,直到楚子默终于不再挣动。
她又按了一会儿,然后才愣愣地松开。
不知为何,她眼前忽然闪过姐姐的脸。
兄弟姐妹之情么?
如此薄凉。
她站了起来,血染了衣襟,恍若艳红的芍药。
五指黏腻,腥气扑鼻。
四处烛火狰狞。
她用瓷片割下染血的衣袖,愣愣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楚子砚。
尚且年轻的帝王闭着眼,眉目硬朗。
她忽然想,天塌了。
指上尽是鲜血,不知是楚子默的,还是她自个儿的。
她想再碰碰子砚,又唯恐弄脏他的面颊。
只好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转身推开门,她匆匆走出。
一路的宫人跪下请安,并不敢抬头望她,她却觉得天地一片空白,血顺着指尖滴落,染成一条黄泉长路。
楚史记载,楚历一八三年,楚明王子砚驾崩,举国皆丧。
同年,楚德王济登基,因主年幼,昙花夫人楚妫氏垂帘听政。
楚氏王族欺其寡母幼主,妄涉朝政,逼宫挟主。楚妫氏怒斩大夫子默,调令禁军,血洗王族。
史称,楚宫之变。
☆、空悲切。盛世
对于楚妫氏,后人历来众说纷纭。
有人斥她心狠手辣,虽有小慧而无大义,不及楚明王万万分之一;也有人叹她贤明盛德,只是手段过于偏激残酷,有伤人和。
她血洗王室,十里朱砂;她残杀文武,铁骨寒心;她剿灭叛军,株连九族。
楚明王驾崩之际,凡有反者,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楚宫风声鹤唳,腥风拂面。
她手腕铁血,刀斩反贼,剑指中原,曾道一语,“敢犯楚者,吾必九死而灭之!”
内有大楚诸臣,外有中原众国,渺渺十数年,无人敢欺大楚主少。
与此同时,她亦礼贤下士,不拘人才。但凡饱学之士,必得重用。一时之间,大楚也成了天底下所有贤才的心仪之所。
血腥与贤德并存,暴戾同忍耐共处。于是后世争争吵吵,褒贬不一。
但无可指摘的是,她结束了大楚多年来的王室□□,教导出了大楚又一位千古贤王,楚德王济。
万载丹青,风云际会。
遥遥楚空,尽揽英才。
那是大楚最辉煌的年月。
史称,明德盛世。
总有那么一些人,岁月从不肯于表面留下半分伤痕。
十数年间,她的容颜若似锦春花,从粉桃开到荼蘼。芙蓉面朱砂唇,凝脂肤皓月齿。
想来她这辈子最大的错,便是生的太好,一日比一日的好。
宫里的画师是个卫人,清俊儒雅,风姿翩翩。他时常作她的画,依着芍药的,支着窗柩的——浓墨重彩,颜色靡丽至极。
他赞她美若夜昙,行走之时,几欲让整个大楚群花凋零。
她不动声色,笑而不语。
年轻的帝王坐于身畔,正学着批改奏折,听闻此言,也是但笑无言。
济儿渐大,长身玉立,脊背笔挺。乍一看,竟有了几分子砚的模样,只是较之子砚,他更温和。
她虽忙碌以致无暇长久陪他,这孩子却向来孝顺听话。
家安国泰。
她朝政在握,军权服帖。大楚文武皆从她命。
甚好,甚好。
她看着济儿,盘算着待他加冠,便将这国富民安的大楚,原原本本交予他手上。
想来天底下的母亲皆是一样,盼着给子嗣留下最好的,最安稳的。
盼着他此世无忧,莫要再如他父王一样劳苦。
我的济儿啊,济儿。
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唇齿也芬芳起来。
她侧头而笑,艳若芍药。
仿佛岁月静好。
是啊,仿佛。
元宵节至,大宴文武。
她甚是开怀,难免多饮了几杯。晕晕沉沉回了殿,散了发,却见青丝里头夹杂白雪。
外头放着烟火,夜空都染上绯色。
有些怔然。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夜昙一茬一茬的开,焰火一场一场的放。
明明爱昙的人都不在了,徒留了那点昙花,开给谁看呢。
“母后。”
忽有人低声呼唤。
那声音极低,几乎湮没在了烟花声里。
她回头,楚济站于门口。
烛火明灭,隐隐约约。
他挥手,示意婢子们下去。
她笑问,“怎么?”
楚济腼腆一笑,“元宵佳节,来寻母亲敬几杯酒。”
他自幼克己,鲜少与她过分亲近。
这样一来,她到有几分受宠若惊。
笑着接了递来的酒,她一愣。
忽然笑道,“这好酒从哪里弄来的?到不似宫里放着的那些纯酿。”
楚济直直看着她,笑,“这酒是先王藏着的好酒,母后没见过,怕是先王未来得及拿。”
“你先父的么?”
“是,他留了半坛于我。”
她低头看着,白瓷的杯,绯色的酒,外头的烟花璀璨。
十数年前的烛火一瞬间重叠,楚子砚,楚子默,楚济的脸交叠出现,晃得她头晕眼花。
她手指一瞬间握紧,问,“这好酒,舍得给我?”
楚济又笑,“自然。”
她看着他,看着他柔和的脸庞。
先前的醉意散的一干二净,她的容颜近乎苍白,执杯而立,她听见自己冰凉的音色,“本宫其实知道这酒。”
楚济猛地一愣,她继续道,“此酒由奇花所酿,色泽绯红,芬芳馥郁,传言是天下第一美酒。”
楚济的笑冻在脸上,眼睁得极大,“母后,我——”
“此酒唤永醉。”
永醉永醉,天下第一美酒,却无人知道是何滋味。因为沾过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
此酒无毒,银针难试,却也是鸠酒。
无药可解。
当年的楚子默,曾将此酒捧至她面前。
所以,她偏偏认得这酒。
她忽然冷笑出声来,看着楚济立在烛火昏沉的光下。
他面色惨白,五指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在怕她。
她的儿子,在怕她。
这楚宫里已全是她的人,她一句话,完全可以将他悄声剿灭在这深宫里。
是了,他是这样想的。
她低低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居然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楚济猛地看她,狠狠道,“你竟问为什么?”
“你虐杀我王叔,灭我王族,斩去先父留予我的所有羽翼!你竟还问我为什么?”
他怕是也不在乎生死了,一步步走近她,眼睛赤红,近乎低吼,“先父留了我一封密信,交代了他给我留下的所有助力。他秘派王叔辅佐于我,安下王族残党作我内应,留下一众文臣武将帮扶我!”
“这是我大楚的江山!可现在呢?”
他狠笑道,“朝堂已成你一言之地,所有助力皆被你砍得干净!母后啊,您莫不是想让这大楚姓妫,还是,姓息?”
“你住嘴!”有什么在心口一寸寸碎开,她恍然间明白了那些多年以来自以为是的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她得不到楚子砚的死讯;怪不得楚子默敢在子砚尸身前要她性命;怪不得王族轻而易举被她剿灭;怪不得文臣武将反对她的人那么多;怪不得,怪不得!
因为要她性命的人,原就是楚子砚!
因为主幼母壮,她又与楚有仇,所以他万万不敢留她命来。
怕她勾结息的残党,所以封锁死讯;王族残党对他忠心耿耿,对王宫没有半分忌惮,所以毫无防备就被她灭的干净;贤良臣子知他已让楚子默摄政,所以见她才会激烈反抗,痛斥反贼……
全身力气被抽的干净,原来,原来她才是所谓的“反贼”!
仿若用剔骨的尖刀从她心口戳入,一刀一刀,将那颗残破不堪的心碾成了肉沫。
她捂着心口,痛得喘不上气来。
“楚子砚!”她字字泣血,“你害得我好苦!”
楚子砚啊楚子砚,他先是楚王,而后才是子砚。
依稀还是当年,那人在她耳畔低语,“纵然千昙怒放,也远不及你。”
那是这世间最甜蜜的沼泽,一点点蚕食吞噬她的躯体。
无处可逃。
她一滴泪都落不下来,痛极反笑。
不知君心似霜雪,一寸甜言一寸冰。
☆、空悲切。永醉
楚济还在继续,“你当这大楚姓得了息?先父早已经斩杀息王,就连息王的子嗣也除得干净。就连姓妫也难了——”
他冷笑道,“先父于信中交代,他早已暗地将陈国妫氏一脉连根拔除,免了外戚□□之忧!”
陈国妫氏不过是小小一脉,于这乱世纷争之中谁会留意。
他们此世搅起的最大波澜,不过是有了个倾城绝色的女儿。
“啪”
她一掌扇在他脸上,手劲之狠,近乎刮下他一层皮来。
她早与家里断了联系,却没有想到是因着这个。
若浮生只是一场大梦,何苦要惊醒她,叫她看见这肮脏人世。
身上已是血债累累,她犯下的,因她犯的。这一身猩红,哪怕是黄泉水,也再难洗净。
楚济被她扇歪了脸,说起来,这一场母慈子孝当真只是看上去的。
他冷笑,眉眼像极了子砚。
只是子砚,从不肯那样看她。
“要杀要剐,悉随君便!”
她冷冷看他,低语,“原来本宫在你眼中就是这样?”
这样的心狠手辣,嗜杀成性?不惜灭亲子以求大权?
她原想给他一世安稳,却不料他眼里,正是她,毁了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