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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王妃最爱流连于牡丹园中,莲花池畔流水轩里则是长郡主倾泠最爱驻足的地方。
每到夏季,这池中总是绽满白莲,清姿玉韵,袅袅*。那时刻,总能看到郡主倚坐在那流水轩栏杆畔,晃着双足,看着满池的白莲,静静地听着风送来的虫鸣鸟啼。若不去叫她,完全有可能待上一整天。
在巧善的记忆里,从郡主会走路起到而今,似是年年如此。
有时,她甚至会想,王妃与郡主皆容色美异凡人,会不会王妃便是牡丹仙子投生的,而郡主则是莲花仙子转世的呢?要不,她们怎么会这般喜欢牡丹与莲花呢?
巧善曾与铃语嘀咕过,铃语听后,哧哧地笑着直点头。
走至东园门前,远远地,便看见那满池亭亭玉立的白莲。那个白衣白袜仿如雪堆似的娃娃果然又坐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那些摇曳生姿的莲花出神,粉雕玉琢的模样仿似白莲孕育出的小仙童。
巧善曾经问过郡主,那莲花虽美,可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地这样看着,难道不厌倦吗?
可郡主的回答却很让她意外。
她说,我是在数莲的花蕊,可这池里的莲花老是还没数完便谢了。
一朵莲花有多少花蕊?
巧善不知道,可她想,若她问郡主,郡主肯定能答出来。可她不敢问,她怕得到确切的答案。看着栏上坐着的那小小的身影,那一刻,她的心柔软又酸楚。这个孩子,她是太孤单了吧?
想当年亲眼看着郡主出生,那时嘤嘤啼哭的婴儿而今已会吟诗写字了。虽是金枝玉叶,可自小即跟着王妃在这集雪园中长大,甚少踏出园门,更不曾出过王府,也不知是这样的环境使然,还是天性如此,才六岁的郡主,性子却比那十六岁的人更为沉静懂事。
别人家这般年纪的孩子都爱黏着爹娘撒娇耍性,又或是与小玩伴嬉戏玩闹没天没地的,郡主却非如此,她不黏任何人,她……也无任何玩伴。
集雪园中人少,侍候的仆从中年纪最小的她与铃语也都大了郡主十多岁,所以郡主身边并未有什么同龄人。郡主初出生时,王府里曾派过四个五岁的小丫头,既是规矩,也是为了让其陪着郡主一起长大,亲近些,也用得长。但王妃看过后便叫人送出园了,是以贴身侍候的一直是她俩,于她俩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郡主……
静静地站在园门前,悄悄地看着水榭之中的那个孩子。
她们满心喜爱这个孩子,可对着这沉静得出奇的孩子,她们除了侍候好她的日常生活外,再无他法。而王妃自嫁入王府以来便性情大变,清冷寡语,虽则疼爱郡主,言行里却也少带出亲热。至于王府里其他的公子、郡主,虽则是郡主的弟妹,但……唉,不提也罢。
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或许真的该给她寻个同龄的伙伴。
巧善一边想着一边轻轻走过去。
“郡主,该回去用晚膳了。”
水榭中的雪娃娃闻声移首,看着巧善,稚声稚气地道:“巧姨,娘说,入秋了,莲花便要谢了。”
“谢了就谢了,明年还有看的。”巧善笑笑。
“明年的花该与今年的不一样了。”倾泠小小的手指不舍地抚着栏边一朵莲花。
“莲花都一个模样的。”巧善开解道。
倾泠却摇了摇小脑袋,看着巧善道:“巧姨,明年的我就与今年不一样的,那莲花当然也会不一样。”
巧善闻言一愣。
“走吧,回去了。”倾泠跳下栏杆,牵起巧善的手往回走。
这孩子真的早慧。巧善看着此刻刚及她腰间的雪娃娃,心头不知怎的便有些沉重。
“郡主,你想要个小玩伴吗?”巧善柔声问道。
倾泠抬首,黑亮得似水晶的眸子看着她,带着一点点疑问,“玩伴?干什么的?”
巧善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玩伴就是陪着郡主的人。比如陪郡主读书、写字、弹琴、下棋,还可以陪郡主一起玩,比如说捉迷藏啦,又或者一起编草虫啦,玩伴可以跟郡主一起做很多的事,郡主想不想要?”拂了拂倾泠齐肩的黑发,巧善又道,“郡主若想要,奴婢就和王妃去说,让王妃跟王爷说一声,王爷一定会答应的。”
倾泠想了想,说:“读书、写字、弹琴、下棋,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了,不用玩伴。”
巧善一怔,然后轻轻问道:“郡主寂寞吗?”
倾泠不解地看着她,“寂寞是什么?”
这个问题巧善无法回答,所以她只能笑笑,“算了,郡主觉得好就行了,咱们回去用膳吧。”
第二日辰时,巧善送倾泠出园,王府大总管葛祺已领着两名侍女候于门前。每月的这一日皆是他亲自接送,从未假手他人,是以巧善很是放心。
那日,巧善如往常般,坐在靠近园门的长廊上,一边绣着帕子,一边等着郡主回来。白色的绢帕上以青线勾勒着几叶青荷,是绣给郡主用的。她一边绣一边想,按往常的惯例,郡主会和其他几位小公子、郡主一起陪王爷用午膳,用完午膳后再用一杯茶,然后会由葛祺送回来,不过偶尔有几次王爷有事缠身,并未一起用膳,那么午时前郡主便会回来,所以她还是要为午膳做点儿准备的。今天的午膳要准备些什么呢?只是还没等她思量清楚,便见早上随葛祺来接郡主的两名侍女中的一位疾步向这边跑来,刚进园门便喊道:“姑娘快去请王妃!”
“怎么?”巧善被她那惶急的模样惊得手一抖,针便扎在了手指上,顿时青荷染上血色。
“郡主不好,快请王妃去救!”那名侍女急急地道,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身后,才压低了声音,“奴婢受总管吩咐而来,姑娘要快,否则……否则郡主便要给王爷鞭死啦!”
“什么?!”巧善惊叫出声,手中帕子落在了地上。
“姑娘快去!”那侍女再嘱咐一句便匆匆离去。
巧善提脚便跟着她往园外跑去,跑到门前忽地想起那句“快请王妃去救”,纷纷乱乱的脑子中顿时清醒了那么一分,自己去了又有何用,于是赶忙回身去找王妃救人。
安豫王妃这刻正在作画,铃语在一旁为她磨墨。听后,她虽神色立变,却依然镇定,吩咐此刻已是心慌神乱的巧善留在园中,自己带着铃语去了。
半个时辰后,安豫王妃抱着女儿回来,铃语两眼红红的,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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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3)
“王妃!”巧善忙迎上前去。
安豫王妃看到她,并未停步,只是抱着女儿继续走。等到了内室,解开披在郡主身上的袍子,巧善只看一眼,便心疼不已。早上她齐齐整整送出门的郡主此刻一身是血,昏迷不醒,她亲手为郡主穿上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破裂如烂布。
“王妃,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郡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巧善忍不住泣声问道。
但安豫王妃并未答她,只是将倾泠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吩咐道:“铃语你去打盆水来,巧善你去拿药来。”
“是。”两人应了,很快便打来了水,取来了药。
小心地脱去倾泠身上的衣,顿时露出背上一道道纵横的鞭伤,皮开肉绽,在那小小的玉雪似的身子上更显触目惊心。
巧善、铃语看着直掉眼泪,却不敢吱声。二人帮着王妃为郡主清理伤口,擦去一身的血污,上药,包扎,再换上干净的薄薄的轻若无物的纱衣。其间倾泠一直昏迷着,可就算昏迷着,依然时不时呻吟一声,眉头紧紧皱着,足见其有多痛。等到一切弄妥,巧善、铃语只觉得这短短半个时辰却比过一辈子还要累。
正松一口气时,王府总管葛祺领着一名大夫来了。大夫想来已被告之事因,所以只是号了号脉,然后开了一副方子,吩咐了一些避忌事宜,便退下了。葛祺向安豫王妃行了一礼后,也离开了。
其间,安豫王妃一直沉默不语。葛祺他们离去后,她也只是吩咐巧善、铃语,一个去王府药房里抓药,一个去准备些益于外伤痊愈的膳食。
巧善、铃语应声退下。
房中,安豫王妃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破堤而出。轻轻擦去女儿额间因痛而冒出的汗珠,想着她安静地趴于地上被安豫王鞭打的模样,顿时心如刀割,“对不起,泠儿。”泪珠儿断线似的落下,有几滴落在了倾泠受伤的背上。
“嗯……”昏沉中的倾泠忽然一声轻哼,眼皮缓缓睁开。
“泠儿!泠儿!你醒啦?”安豫王妃惊喜地唤道。
倾泠睁开了眼,似乎望了安豫王妃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口中却模模糊糊地念着:“娘……父王为什么打我……我……我没有做坏事……父王为什么那样骂我……”
“泠儿!”安豫王妃闻言,悲不自禁。
可倾泠却没答应,显然还在昏迷中,刚才不过是无意识地呓语。
一整日,安豫王妃片刻不离地守在床前,巧善、铃语做好的午膳她一口未进。
到了晚间,倾泠终于自昏沉中醒来。睁开眼,烛光之下看到的便是母亲憔悴的容颜,以及红肿忧伤的双眼。
“娘。”轻轻唤一声。
“泠儿,你终于醒了。”安豫王妃欣喜地抚着她的面颊。
“娘,女儿让你担心了。”倾泠抬起小手握住颊边母亲轻柔抚着的手,“女儿以后不会再犯错惹怒父王了,你放心。”
“泠儿!”看着小小年纪却如此懂事的女儿,安豫王妃心头悲切更甚,眼中泪光再次浮动,“都是娘的错,累了你,对不起……泠儿……泠儿……”她忍不住将女儿小心地搂进怀中,一声声唤着,却不知是想安慰女儿,还是想从这呼唤中得到安慰。
“娘,没事了,女儿现在还有一点点痛,明天就不会痛了。”倾泠伏在母亲怀中乖巧地说道。
“泠儿,对不起,对不起……”安豫王妃却只是一个劲儿莫名地道歉。
巧善、铃语听得里头的声音,知道郡主醒了,当下便忙着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温热的高汤进来了。服侍着母女二人将午膳、晚膳一起用完,铃语便强行扶着安豫王妃去休息,留下巧善照顾倾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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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4)
倾泠因白日睡得多,兼之背上有伤,所以尚无困意,眼巴巴地看着巧善,道:“巧姨,我睡不着,你说说话吧。”
“好。”别说是说说话,便是叫巧善立时唱歌跳舞来取悦病中的郡主那也是愿意的。
于是巧善搬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下,东拉西扯地把那些个陈年往事说了一通。其实这些都是平日早就和倾泠说过了的,但除此外,巧善也没得说了,她可不似王妃有着满肚子的文章。好在无论巧善说多少遍,倾泠都从未表露过厌倦,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过她也从不插口,就算巧善说到极有趣的地方,她也只是眼中飘过一层淡淡的笑意。
就这般说了两个时辰,巧善脑子里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