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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一听,想着日后见着儿媳还得时时行礼,于是也“难”高兴了。
倒是一旁秋意遥劝了一句, “公主应不是那种死守礼制而不通人情之人。公主入府后便是一家人,一家人自是相亲和睦,又怎会‘以势相压’。”
威远侯夫妇这么一听,又想着安豫王府教养出的女儿品性应该不差,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宸华郡主,哦不,是公主深受陛下宠爱,这是毋庸置疑的。咱们以后就把她当皇帝的女儿看待好了。”威远侯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作为以后侯府上行下效的标准。
既是以公主之尊出降,便该建公主府,只是眼见婚期临近,现造是来不及了。但好在这门婚事是早早订下的,两年前第一次筹备婚事时,因为迎娶的是郡主,不能寒酸行事,是以威远侯便将侯府周围的宅地全买了下来,扩建了府第,又在府中筑了一座新园子做新房。那园子几乎占去了半座侯府,亭廊相倚,楼阁相连,粉漆金饰,雕栏玉砌,极是气派华丽,所以也不算委屈公主。再加上皇帝命太仪府筹备公主的嫁妆,完全是以公主的仪制再翻一倍,那等殊荣足以弥补所有的缺憾,让全帝都上上下下的人都期待着这场婚礼。
威远侯除夫人顾氏外,还有两位侧室,戚氏与吕氏。这两位侧室倒不是威远侯贪色娶来的,反是夫人顾氏收进来的。当年封侯赐府后,许多亲戚乡人便来攀附,舍钱舍物一一打发后,戚氏与吕氏却没走。两人与顾氏七扯八扯也扯上点亲戚关系,都言在家乡已无亲人,回去也是浮萍无依,愿留在侯府为奴为婢,以求依附。顾氏看两人都是十七八年纪,眉目清秀,言词楚楚,甚是怜人,便留下了两人。两人留府后确实手脚勤快,品性也端良,一府的人都喜欢。
那时威远侯正值壮年,身材高大,面貌粗犷,又是战功赫赫的,极具英雄气概。戚氏、吕氏正值青春年少情思萌动的年纪,在府中久了,日日对着这样的英雄,不由皆暗生情意。顾氏也看出了点眉目,但见两人虽则如此,却并未做出什么逾轨之事,倒有些欣赏,又想着自己自生了长子后便再无动静,膝下也就意亭、意遥两子,子嗣实在是有些单薄,于是便让丈夫收了两人为妾。于此事,威远侯并未反对,也没多大欢喜,他的心思更多地放在校场上的士兵或是边疆的敌人头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2)
奈何,戚氏、吕氏多年来并未能为侯府添丁加口。都曾有过孩子,只是戚氏小产了,吕氏的生出没几天便夭折,此后便再无所出,倒是让顾氏怜惜之余颇有些失望。后来,两人请示了顾氏后,便各自在远房亲戚中挑了一名孩子养在身边,以慰膝下寂寞。
子嗣不旺,威远侯倒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每每提起两个儿子时,他总是一副“有此二子,夫复何求”的心满意足样。
长子秋意亭那是他的骄傲,是他的继承者,更甚至他将来的功勋会超越自己。而有这样一个儿子,胜过他人千百个。
次子秋意遥则是让他满心疼爱,因为他的孝顺体贴细心温柔,让他真正体会到父严母慈子孝的家庭温情,比之那个让他自豪却是长年不在身边的长子,多年来是这次子让他们夫妻得享天伦之乐。
侯府长公子秋意亭,在帝都的贵介公子中那是首屈一指的,帝都上上下下可谓无人不知,提及时那是人人都赞不绝口,恨不得那人是自家的。而说起侯府的这位二公子秋意遥,帝都中却少有人知,偶尔有知晓的,每每提起时总是半为欣赏半为叹息。
欣赏他的聪慧绝伦,欣赏他的俊逸不凡,欣赏他的温良品性,欣赏他的高洁风范。而叹息的是他出身侯府将门,却无意仕途,不思功名,白白浪费了别人修几世才能修得的出身与才华。每日里不是看闲书习曲艺,便是钻研医经药书,又或是找白昙寺的和尚下棋,找昊阳观的道士品茶,还常常骑马跑到郊外去看山看水看云看梅,一待就是整日或是数日。
初时,威远侯夫妇也曾规劝,但他却说:“家中有哥哥光耀门楣足已,我留在爹娘身边尽孝岂不更好。”细想其言,也有道理,再思其一贯体弱,若真入仕为将,反更是劳心劳力,于他无益,便也不再强求。
威远侯府里已将大婚的一切准备妥当,而安豫王府里倒无什么要准备的,因为一切都有宫中筹备好。是以安豫王府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集雪园中更是平静如水。
日升月落,光阴荏苒。
转眼便到了九月九,重阳佳节,菊英烂漫。
这一晚,安豫王妃命巧善、铃语在花园里备下酒品茶点,又唤来倾泠、孔昭,五人在花园里赏花饮酒,对月品茶,倒是过得开怀尽兴。至深夜,安豫王妃命巧善、铃语、孔昭先去安歇,自己依然与倾泠在花里慢慢品茶赏月。巧善三人暗想,许是因郡主即将出嫁,王妃有些不舍,想要母女俩多相处些。于是三人便退下,歇息去了。
待三人离去后,母女俩又随意闲聊了几句,便慢慢安静下来。
天上一轮秋月高悬,玉宇如澄,清景无限。
银辉如霜,铺泻了一天一地,微凉的晚风拂起,吹落桂花如雨,星黄点点,萦着幽香簌簌而舞。母女俩倚栏而坐,身姿纤弱雅致,千百株各色*在月色里相簇,更衬得两人容胜花娇,眉宇间更渗一分霜月的清华,旁人看去,许会觉得过于冷寂,母女俩却感觉温馨静谧。
许久后,安豫王妃才轻轻开口:“泠儿,过几日你便要出嫁了。”语气中有不舍,有感概,还有着一丝欣慰与期盼。
倾泠侧首看一眼母亲,唇微微一动,却只是转回首,轻轻“嗯”了一声。
“泠儿不欢喜?”安豫王妃偏头看着女儿。
倾泠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顿了片刻,又道,“这婚事女儿本以为会延后的,哪知……”说完,一顿,然后侧回首看着母亲,“眼见婚期越来越近,可女儿确实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心里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不欢喜,好像是……好像是因为知道是该做的要做的,于是便完成它。”
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3)
安豫王妃闻言,微微叹息一声,怜爱地看着女儿,“这不怪你,你从没见过秋意亭,自然此刻也难以生出欢喜之情来。”
倾泠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得思及幼时那一面,不知那算不算。
“泠儿,女人一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嫁得如意郎君。”安豫王妃又道,“秋意亭娘虽没有见过,但威远侯已见过了,确实是堂堂伟男子,那样的人教养出的儿子定然不差。况且,秋意亭自小便声名在外,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人才,又是他……又是陛下亲自为你选定的,那自然就是最好的人。”
倾泠默默地看着母亲,月辉如一层银纱披泻在她身上,美得仿似月中的女神,“娘,你当年成亲时是何感觉?”
安豫王妃一怔,月光融入眸中,恍如一潭秋湖,如梦似的目光越过层层菊英,落得远远的。良久后,她才轻轻道:“当年,娘很热切地盼着婚期,只想快一点嫁给他,只想快一点成为他的妻子。”
倾泠闻言,不由惊诧不已:父王与母亲十多年来势如*,彼此相憎不见,却想不到当年母亲竟有过这样的心境。那母亲当年必是十分喜欢父王的?
看着女儿眼中的惊讶与疑问,安豫王妃只是轻轻摇首,未再言语,目光移向远处,虽面色平静,眉梢眼角处却流溢出浓浓的苦涩与悲凄。一旁窥得的倾泠立时心头一酸,许许多多的疑问顿时喷涌而上,恨不得当场就问,只是……
仿佛感觉到了女儿的目光,安豫王妃搁在桌上的手抬起,紧握成拳,抵在眉心,闭目,似在压抑满怀的心绪。半晌后,她才哑声道:“泠儿,娘知道这些年来你有满肚子话想要问娘,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很多委屈,娘也是知道终是……终是害了你,可……可……”声音哽咽,竟是难以成语。
“娘,你怎么啦?”倾泠见母亲如此,不由得有些慌神。这么多年,除当年第一次被鞭打至重伤时见过母亲伤心落泪外,再没见她如此难过过。可对着如此伤感的母亲,她却不知如何去安抚,犹疑了半晌,依然照着小时的样子,伸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娘,女儿并没觉得委屈,娘又怎会害女儿呢。其实,女儿常想,比起书上说起的那些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人来说,女儿锦衣玉食、有父有母该是很幸运了。”
“书上说的……书上说的……”安豫王妃喃喃,抬首看着女儿那一脸的无措,忽然一声心碎似的呜咽,泪终忍不住落下,“泠儿,是娘对不起你,害你十八年来困于一隅,从不曾步出府门,从不曾见过外界,从不曾与外间接触,所以一切都只能从书上看,从书上知……”可人生百态世间万象又怎只能从书上知!娘终是对不起你!
倾泠一见母亲落泪,不由得慌了,却只是反复地道:“娘,你别难过。娘,你别哭。”
看着母亲脸上的泪水,便伸手去擦,不想为弹琴而留着的长指甲却在母亲脸上划了一道红痕。看着那道指痕,倾泠傻了眼,再也不敢伸手了,只嚅嚅地道:“娘,女儿长这么大,并没有觉得不好,所以,你真的不要难过。”
安豫王妃却抬手抚眼,似不敢面对女儿。
是的,她的女儿非常聪明,无论教她什么都是一教即会。小小年纪便可诵百家诗文,她还擅棋艺精音律,她能做诗填词绘画,她还会弹天籁般的琴曲,还懂兵书通奇门……她懂这世间很多人都不懂的东西,她还有一双慧眼,可看透这世间很多人看不透的事物,可……可某些方面,她又是何其懵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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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4)
集雪园中衣食无忧,可人又怎只是衣食无忧,便可一生无忧?
不希望女儿重复当年的悲剧,原本希望她不与外人相见,不受外间烦难,便可一生安然……可……她当年难道真的错了?
“娘,我给你弹琴吧。”倾泠见母亲依然哽咽难泣,便想着弹一曲给母亲听,许能稍稍解怀。说罢便将搁在一旁的古琴取过,略一凝神,十指轻划,刹那间,清丽的琴音满园流泻开来。
似怕惊起那初绽的花儿般轻柔,似伴盈盈月华蹁跹的灵逸,转而又高亢,似轻舟破浪般激越飞扬,一会儿又低如风抚萍花的温存婉约,再一转又缠绵入骨似情人呢语百转千回,一忽儿又是朗日高悬耀射千里,仿佛间又置身百花丛中,无数花仙围绕欢歌起舞……
泠泠琴音清雅脱俗不带尘气,如见绿水青山,如叹天落花雨,如笑春风含情,如喜小雪初晴……令安豫王妃听得如痴如醉,当一曲终了,清音犹自袅袅。
良久后,安豫王妃才幽幽醒转,惊愕地看着女儿,问道:“泠儿此为何曲?娘从不曾听闻。”
“娘,此曲名《倾泠月》。”
“《倾泠月》?”安豫王妃喃喃重复着,转而又想起自己从未教过女儿此曲,不由万分疑惑,“此曲泠儿从哪里习得?”
倾泠微微一笑,当下便将当年自琴中觅得绢书一事说出。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