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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安豫王府,去到那陌生的威远侯府生活,所以不安,所以慌恐。如今,可以留下,可以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可以继续熟悉的日子,于她来说,似乎更为舒心惬意。所以,婚期无限期地延下去,似乎也不错。
因为……
他,秋意亭,似乎……也并不怎么期待这桩婚事。
十五岁时的她或许不明白,可今日的她岂能不明白。
若是期待这桩婚事,又岂会数次请缨。即将做新郎的人,又怎会无惧生命危险在婚期将近时出战。
如孔昭所说,朝中并不只他一人可用。父王与威远侯便是用兵经验更胜他之名将。
或许他是忠君为国。
或许他是一心为民。
或许他是志在伟业。
或许……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有一点她很明白:这桩婚事,于他秋意亭,可有可无。更甚至,无奈地延误,许是……刻意。
虽不临战场,虽不见兵戈,可家中藏书甚多,兵书也看过几本,非愚人而不知思矣。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意。
既不在意,又何必理会,甚至动怒。
世间事,顺其自然就好,期待与强求,往往都不得。
她曾经期望过父王的怜爱,曾经盼望过父王母亲能如书上所说的夫妻恩爱,曾经幻想过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只是十多年过去了,父王母亲冰冷如昔,视彼此如路人如仇人,父王对她亦不曾减一分冷漠与憎恶。
今日,她可漠然无波地面对着幼时敬畏又孺慕的父王,可习以为常地看着父王母亲无解无止的恨怨。
所以,一次一次延婚后,她当可以平静地冷淡地不抱任何奢望地看待这桩婚事。
花开花落是无计可阻之事,那么何妨淡看花落成泥香葬魂。
“铮!”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倾泠淡淡的声音和着琴音响起,“孔昭,这婚事由陛下所赐,由两府相议,由太仪府挑选吉日,最后依然由陛下决定。”指尖压下,按住琴弦,琴音止了,唯指下的琴弦幽幽颤动,“从头至尾,并不由我做主,也不由王妃做主,甚至不由王爷做主。”
“郡主……”闻言,孔昭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涩。
“孔昭。”倾泠指尖再挑动,琴音顿起,夹着她淡淡的话语,“在这园子里一生,有娘有你,有巧姨有铃姨,有书有琴,有花有树,有风有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琴音再起,平静清畅,只是抬首间目光穿过轩窗,不经意地落在无垠的碧空。
威远侯此次来安豫王府确是为延婚一事而来。
元戎为争昆梧山脉再次兴兵,恰秋意亭代天子巡视各州军务至墨州。他素知长子秉性,既遇兵事,那不退元戎是绝不肯回帝都的。昨日已接他亲笔信,言已奏明陛下。今日陛下果然召他入宫询问,明日便会下旨延婚。虽说延婚是由陛下决定的,但威远侯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是以今日还是亲自来府向安豫王先知会一声,另再郑重表示歉意。
这门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延后,说起来还真赖安豫王的成全。先别说儿子要出兵需征得他这位天策上将军的许可,就这每次延婚的事,若他不乐意,只要稍表颜色,想来陛下就会下旨召儿子回来的。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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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佳期佳人待佳话(6)
果然,威远侯的话只是开了个头说明了意思,安豫王便摆手让他省却了后面那一堆的歉意,只道:“意亭为国而忘私,本王只有嘉许,岂会责难,秋兄不必多虑。”
与安豫王相识多年,交情非比寻常,再且威远侯向来武人性格,不喜文绉绉的一堆虚礼,所以闻言也就真不再客套了。
两人对坐品茶,就墨州的兵事商讨起来,说了些话。眼见天色不早,威远侯便打算告辞回府。刚起身,却见刚才还与他有说有笑的安豫王忽然直直地看向门外,不由惊奇,便也往门外望去。只见长廊里远远的一道身影渐行渐前,看体态似是女子,暮色已重,不大看得清来人面貌,可那人周身似笼华光艳韵,让人难以移目,待到门口看清来人,那夺人的瑰姿顿令威远侯呆立当场。
这是否就是文臣们口中的倾国之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威运侯才缓缓回转神来,却见那丽人已行至身前,一双妙目正瞅着自己。这女子从未见过,想来必是王府的女眷,只是怎的忽然出现?威远侯不由得转首往安豫王望去,却见安豫王只是怔怔地望着丽人,脸上神色似喜似怨,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明了眼前之人身份。
“小侯拜见王妃。”当下屈身行礼。
“侯爷不必多礼。”丽人伸手虚扶,轻轻浅浅地道,“素闻威远侯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声音比威远侯一生听过的所有灵音妙语都要好听百倍。
“不敢。”威远侯起身,依旧垂首不敢对视,“小侯粗人,王妃谬赞了。”
安豫王妃素手回袖,看似随口问了一句,“侯爷今日来府上不知是为何事?”
威远侯闻言,不由抬首,正碰上安豫王妃的目光,一时心头微震,不由得据实答道:“小侯乃是为小儿与郡主的婚事而来。”
“喔。”安豫王妃淡然勾一抹笑,昏暗的厅中顿有华光微耀之感,“其实妾身前来,是想就小女与令公子的婚事请教侯爷。”
威远侯一怔,忙答道:“王妃请讲。”
“侯爷过府,是否为延期而来?”安豫王妃依旧面上带笑,神色间也极其淡然。
“这……”威远侯想不到安豫王妃问得如此直接,而且圣旨还未下,这……
“请侯爷据实以言。”安豫王妃又轻轻加上一句。
威远侯只得答道:“王妃所言不假,小儿依然在墨州边城,不能赶及与郡主的婚礼,陛下已定明日下旨,婚期延后。”
“喔。”安豫王妃淡淡应一声,然后便久久不曾开口。
威远侯一时弄不清王妃前来之意,对着这样平生未见的瑰绝丽色,有些敬畏,又有些局促,心中也奇怪安豫王怎的毫无动静,于是目光悄悄移过。桌前安豫王眼观鼻,鼻观心,仿似这厅中就他一人般,只是静静地坐着。
“侯爷。”蓦地,安豫王妃再次开口,“小女与令公子婚事定下已有十年之久,然而屡次不得成婚,想来是天意不许此姻结成,是以妾身想,这桩婚事不如解除的好。”
“什么?!”威远侯以为听错了。
“妾身想两府解除婚约。”安豫王妃再次清晰明了地道。
这一回,桌边端坐的安豫王也移目看向了安豫王妃,虽惊讶不已,但依旧未开口。
威远侯大惊,“王妃,这……这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安豫王的微笑已敛,清凌凌的妙目里一片冰冷,“每次婚期将临,令公子必有国事萦身,足可见小女与令公子无缘。既然如此,又何必束于此约,不如各自另配佳偶,才不至误两人。”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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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佳期佳人待佳话(7)
威远侯闻言,不只是觉得为难,而是深感为难,“王妃,此婚事乃是陛下所赐,怎可轻言解除婚约。”皇帝赐的婚敢自行解除,那是不要脑袋了。
“原来侯爷是担心陛下降罪。”安豫王妃重绽微笑。
那笑不含讥诮,甚至是非常美丽的,但威远侯看着就是有些脸热。
安豫王妃紧接着又道:“那就请侯爷直接向陛下奏明,此乃妾身之意。若陛下真要降罪,妾身一人承担。”
这话一说出,威远侯微微一凛。他知婚事屡次被延,王妃前来,定是心有不豫。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伸长脖子等着王妃的怒气,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王妃不是来抱怨发怒的,她是要解除婚约!而且立意坚定!
于是,他呆在了那儿。
安豫王妃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答复。
侍从轻手轻脚地入内,点亮了厅中灯火,顿时明亮起来,而厅外已笼于阴暗的夜幕下。
沉默了良久,威远侯转首望向一言不发的安豫王,盼着他能有点儿表示,可安豫王却只是望着面前的茶杯,指尖一圈一圈地画着,竟是置身事外。
威远侯按下心中的讶异,回头望了一眼安豫王妃,见那双美目清凌通透,无一丝犹疑与虚妄。于是,心头的决定不再有丝毫迟疑,郑重地道:“王妃,婚期屡延,皆因小儿之过,小侯明日即进宫,向陛下请旨召回小儿。九月,全帝都的百姓都将瞩目郡主与小儿的婚礼。”
安豫王妃微微讶异地睁眸,然后微微一笑,颔首。
“王爷,王妃,小侯就先告辞了。”威远侯致礼告辞。
“侯爷慢走。”安豫王妃侧身礼送。
“葛祺,替本王送侯爷。”安豫王也起身。
“是。”一直静侍于暗处的葛祺现身。
眼见葛祺送走威远侯,安豫王妃便也转身离去。
“站住!”蓦地,安豫王喝道。
安豫王妃脚下一顿,但,随即依旧往厅外行去。
随着这一声“站住”,安豫王妃的手腕被抓住,眼前是安豫王盛怒的面容。
安豫王妃挣扎,但安豫王手劲极大,岂是她能挣脱的。挣了半晌只得作罢,双目冷冷地望着他,倒要看他如何。
四目相接,安豫王心头一颤,脸上那怒气便消了大半,只是抓着的手依旧不松分毫,冷笑道:“王妃好一招‘以退为进’。”
安豫王妃不答,只是沉默着,见安豫王并无放开之意,于是出声道:“我倒不知什么‘以退为进’,只不过解除婚约,又或是如期行礼,皆我所欲。”冷冷的目光含讥带讽地望着他,“看来王爷这回要失望了。”
“本王有何失望的?”安豫王眸光一闪,抓住安豫王妃的手又紧了两分。
“呵呵!”安豫王妃嗤笑一声,但随即皱眉,被抓住的手腕隐隐作痛,不由得用力一拉手,同时叱道,“放手!”只是仍旧没能摆脱,反倒是把安豫王拉近了些。她鼻尖闻得他的气息,面色顿然一变,更加用力挣扎。
安豫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昏黄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只为她更增艳光丽色,微微蹙的眉尖,薄怒的玉容,让他心头一阵涟漪泛开。
她有多久不曾为他动容过了?
这十多年来,她永远待他漠然如霜,从不曾为他动心、动情,甚至是动怒。
此刻,她眼中望着的是自己。
此刻,她人就在眼前。
此刻,她就在他身边,就在手中。
不由得渐渐痴了,抓着她的手将她缓缓拉近,每近一分便想靠得更近,要再近一些,再近些……只想与她相依,只想与她相融,最好能化成骨中骨,血中血!与她相依相守,生死不离……这本是他一生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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