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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丰抽回被她揪在手里的衣袖,拱手作了个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脚步凌乱,如逃跑一样的慌张。
他走得有多狼狈,心底就有多痛楚。
阿秀独自坐着,闭上眼,微微向后倚去,好似他还在,好似他还拥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阿秀起身跨出房门,呆呆到了走廊里,双手攀附在雕花镂窗上,痴痴望着外面无际的夜空,仿佛置身在一个牢笼里。
月色尽情挥洒,落下天地间最孤寂的身影。
三百多年前,有同样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只不过四处泛着耀眼的荧光,那是皑皑白雪的反光。
那一夜,她心底着急,被逼红了眼。回过身,阿秀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一直苦苦追赶她数个月的和尚,动作干净利落至极。
那是阿秀第一次仗着凶煞戾气杀人。
天道轮回,万万没想到,她杀的那个,正是阿牛的转世,亦是范晋阳的前世。
其实,过了几百年的光阴,她早就忘了阿牛的模样。所以那一天,她下手的时候,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毫不手软。她当时有多狠,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痛!所以,她疯了,痴了,傻了,然后在翠虚山睡了百年。醒来之后,她便忘了很多具体的细节,只记得一个大概,只记得自己亲手杀过阿牛。
而刚刚阿秀记起来的,便是和尚临死时的模样……他说,他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
一连好几天明英都没有见到顾怀丰的人影,他溜达到阿秀房里,扶着门边对着隔壁探头探脑。见旁边那两扇门紧紧阖着,他终于问出了存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师妹,原来整天在你跟前转悠的顾大人怎么不见了?”
看着明英缩手缩脚的模样,阿秀难得笑了,“师兄,顾大人他自然也有其他要事,又不似你我这种闲云野鹤。何况……”
何况,他对她已经死心了。
阿秀垂眸,簌簌眨了眨眼,身上某一处便又开始钝钝痛了。
明英很是懊恼,嘟囔道:“本来还想逗逗他呢,这船里的日子着实无趣啊!”
他们在船上已经七八日,每天不是破水行船,就是停岸补给。起初还有个新意,时间一久,也就无聊透顶。无奈这是条做生意的客船,每到一个渡口都得停泊,如此算下来,又得耽误下好些日子。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个渡口,还挺热闹的。明英抻着脖子张望一番,回身提议道:“阿秀,我们下船走走?”
他一回身,正好看见阿秀脸上一直维持着刚才的笑意,只是面色白的着实吓人。
明英三两下跳到她跟前,惊呼道:“阿秀,你怎么……有些不太妙啊?”说着,他探出两指搭在阿秀的脖颈处。
少顷,明英收回手,忧心道:“内力不济,元神不支,比前几日似乎加重了一些。那秃驴下手也够狠的,和你是有多大的仇啊!”
他愤愤骂了一句,又说:“外面阳气甚重,你如今这样根本不能出去半步,还需静心养着。”顿了顿,他拍着阿秀的肩膀,宽慰道:“等回了翠虚山,见到师父就没事了。”说罢,他又低低重复一回,也不知是安慰阿秀,还是说服自己。
听出明英话里的惶恐,阿秀反而玩笑道:“明英,这次回去之后,我真想再睡个一两百年。”
“为什么?”明英不解,“你不是和师父吵着闹着要出来么?”
为什么?
阿秀心酸。
这几天夜里,她只要阖上眼,就会害怕。
原先,她只迷迷糊糊记得个大概,所以也仅仅是难受自责。可现在,她虽然仍记不清具体的前因后果,但却清晰地忆起杀人的那个雪夜。
那一夜,其实她不止杀了小和尚,阿牛的那个转世,还杀了舍去魂魄为他挡煞气的朝云,她一直当做妹妹看待的朝云!
时隔三百多年,亲眼再见到朝云在自己手里魂飞魄散,化成轻烟离开,亲眼再目睹小和尚被戾气纠缠,变成一具冰冷死尸,阿秀仓惶无措,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折磨,恨不得再疯一次,再傻一回,再忘一遍才好。
整宿整宿,她只能睁着眼,看着外面日落又日出,天暗又天明。
阿秀从未如此绝望过。
她叹了一声,苦笑道:“随口说说罢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抛下一切躲去昏睡?”是了,她要看着这一世的阿牛快活无忧,她要给灰飞烟灭的朝云偿魂,她还希望那个呆子平平安安。
明英心生不妙,阿秀这样很不对劲,就像是个濒死的人,连求生的本能都没了!
正这么想着,隔壁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倏地,一个颀长身影逆着光从门前经过,连停都没有停过,更遑论偏头看里面一眼了。
明英三两步又窜出去,“大人,你这是去?”
阿秀侧耳倾听。
“哦,是明少侠,我去渡口寄几封信函。”话里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秀完全能想象他此时的模样,定然是连个笑脸都没有。
她的心低低沉了下去,就听明英道:“不如一起?”
那边愣了一会儿,才道了一声好。
明英丢下阿秀,跟着顾怀丰下船去。陪着他去当地驿馆将奏折和几封信函分别寄了,两人才又慢慢踱步回船。
一路上,顾怀丰不发一言。偏偏明英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使劲想着话题,往往问一句,那人答完一句,气氛瞬间又冷下来。明英气馁,他也懒得再搭理这人,索性自己闲逛起来。
经过一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前,里面挤着几个姑娘家,明英居然也跑了进去。顾怀丰冷冷打量,没有硬着头皮进去,而是留在外面。
过了好久,明英揣着一堆东西出来。大大小小,皆是女子用的胭脂铅粉,装在一个个粉盒里,格外精致。
见顾怀丰满脸狐疑,他笑着解释道:“想着一一平日太过素雅了,我便给她买点备着。”
顾怀丰恍然大悟,“少侠对一一姑娘倒是情深意重。”
明英低头挑挑拣拣,拿出一盒来,“这是给阿秀的。”
顾怀丰怔住,正色看过去。那是个花瓣形的粉盒,上头烧制着大朵大朵红色的山茶花,其实,和阿秀很配。
明英又道:“她这些日子境况不太好,我想哄她高兴,就说是你送她的,如何?”他虽然不大喜欢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阿秀对这人的心思,他如何会看不出来?他不知二人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这样,总能让阿秀开心些。
明英将粉盒递到顾怀丰跟前。
金乌之下,这个粉盒仿佛是个噬心毒药,顾怀丰从未如此为难过。
他怔怔看着,举起手,慢慢推了回去,“这样不好。”说着,又阔步往前。
明英气得跳脚:“亏我师妹对你那么好,为了你,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顾怀丰脚下步子一滞,不过稍作停顿,又继续提步往前。是个天底下最决绝清冷的背影。
她对他的好,他怎会不知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好了!
明英回船之后,径直去找阿秀,将那盒胭脂给她。
阿秀欢喜不已,她俏皮道:“倒是让你破费了,又花了不少私房钱吧,以后还你。”
明英嗫嚅着始终没有讲出那个谎言。他打了个哈哈,逃回房去。
阿秀坐在窗下的铜镜前。镜中面容苍白,毫无生气。她静静看着,扯出个微笑来。碎金斑驳,落在她此刻的笑颜上,更显乏力。
指尖沾了一层胭脂,往两颊抹去,再用指腹慢慢晕染开。阿秀的动作生涩。生前她只在出嫁那日涂过胭脂,死后也只有这么一回。
最后,镜中出现的红妆东一块西一块的,并不均匀,一点都不好看,反而多了一丝可笑。
阿秀仔细端详,终于再一点点拭去。
她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真的是一个离世许久的鬼魅。
阿秀前所未有的想要解脱,而她的解脱,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路!
夜里,如同往日一样,阿秀依然辗转反侧,不敢阖眼。煎熬许久,她推门而出,独自走到外头。
夜空浩瀚,阴云浮动,唯独银月如钩。她靠在船舷上,没有望向无垠的天际,只是低头看着漆黑的船底,底下是浑浊的滚滚江水。
若是从这儿跳下去,会不会就能解脱了?
不受控地,她不自觉往前了一步。一时间,风大起来,就连拍过来的浪都更汹涌了一些。
阿秀正欲再往前一步,倏地,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阿秀不敢相信,欣喜之下,她连忙回身张望。
借着夜色,那人隐去身形,只有秋风偶然吹起他的衣摆,才会露出低低的白色一角。没一会儿,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个漏洞,于是,他的身影又往里避了一避。
真傻啊!
漆黑的夜里,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待你,便也够了……
往后几日夜里,阿秀便不再贸然出门了。说来说去,她不过是舍不得那个呆子吹风着凉。他身子那么弱,如何经受得住?
可就算闷在房里,阿秀也能察觉到胸口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心脏的跳动,热血的流动,都令她心安,能让她暂时从那些噩梦之中解脱出来。
阿秀心里明白,那人也许立在廊外,也许就躲在她的门边。他用着这样蠢笨却又直接的法子,只为了能让她好受一些。
因为,阿秀曾在顾怀丰面前提过他那颗心的诸多好处,虽然顾怀丰是不相信的,可他依然悄悄记住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他们终于到了东州。
作者有话要说:
☆、分离
船停岸的时候,明英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肩背长刀,手拿包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阿秀跟在他后头,没走几步,远远就瞧见了一个劲瘦的黑衣身影。也许是桐江的神色太冷,也许是他气场太强,他的旁边自动空出来一个小圈,没人敢往里踏去半步,所有人都绕着他走。
阿秀心生奇怪:没有幽萦,这家伙怎么也幻化成人形了?还特意在渡口等着?有这么好心?
明英自然也瞧到了。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的,但是被桐江冷冷一瞥,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了。说来奇怪,他实在有些怕这个冷面恶鬼。
“桐,桐兄弟,你怎么来了?”明英问道。
桐江哼道:“你们的那位好师父指使我来这儿候着你们两个。”
“师父?”明英跳起来,东张西望,“师父他来了,在哪儿呢?”
桐江嗤道:“八成又在勾搭哪个大姑娘!”这话不假,也不知是云阳子皮相太好,还是其他,看上他的大姑娘能够从安州排到东州了,还能再绕回来,说不定再打个蝴蝶结什么的。
明英不理他的揶揄,只招手让阿秀快点,说是有师父下落。阿秀先前顺着风隐约听了两句,所以也加快了步子,急忙上前。
听闻师父真的在此,又听桐江解释了出现在此处的来龙去脉,明英催促道:“阿秀,师父神机妙算,正好凑巧了。我们赶紧过去,别让师父久等。”
桐江冷笑。云阳子那样的推演功夫也叫神机妙算?他可是在渡口白白干等了五日!
抬眼打量阿秀,见她脸色又虚了不少,桐江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身子如何了?”
“还行。”阿秀点点头,不自在地撇开眼。自从记起朝云魂飞魄散的一幕,她就真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桐江了。好像不管怎么做,不论怎么弥补,都是她的错。
桐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