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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登出陈望道、李达驳斥张东荪文章的那天——一九二○年十一月七日,一份既秘密又公开的新杂志,在上海创刊。说它秘密,因为这份新的杂志的编辑部地址保密,杂志上所有文章一律署化名,杂志的印刷、发行也保密。说它公开,因为这份新的杂志的要目广告,却公开刊登在《新青年》杂志上。《新青年》广为发行,也就使这份新杂志广为人知。这份新杂志的刊名,是中国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就叫《共产党》!这份新杂志是由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主办,主编为李达。用《共产党》作为刊名,表明这个“小组”要迈向下一步——正式建立中国共产党。以“共产党月刊社”名义在《新青年》杂志上刊登广告,在中国头一回公开亮出了“共产党”的旗帜。
这份新杂志选定十一月七日作为创刊之日,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十一月七日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只要听一听维经斯基这天在上海发表的题为《中国劳动者与劳农议会的俄国》的演说,便清楚了:“今天是公历十一月七日,正是三年前俄国劳工农民推倒资本家和军阀,组织劳农议会共和国的成功日!也可以说今天是全地球各国劳动者的庆贺纪念日!……”《劳动界》,一九二○年第十三册。正是选择了十月革命三周年的纪念日,作为《共产党》月刊的创刊之日。陈独秀为《共产党》创刊号写的《短言》,相当于发刊词,非常明确地提出“跟着俄国共产党”:“经济的改造自然占人类改造之主要地位。吾人生产方法除资本主义及社会主义外,别无他途。资本主义在欧美已经由发达而倾于崩坏了,在中国才开始发达,而他的性质上必然的罪恶也照例扮演出来。代他而起的自然是社会主义的生产方法,俄罗斯正是这种方法最大的最新的试验场。“要想把我们的同胞从奴隶境遇中完全救出,非由生产劳动者全体结合起来,用革命的手段打倒本国外国一切资本阶级,跟着俄国的共产党一同试验新的生产方法不可。……”《共产党》创刊号,刊登了《俄国共产政府成立三周年纪念》、《俄国共产党的历史》、《俄罗斯的新问题》[即列宁在俄共(布)“九大”的演说]以及专门介绍列宁的文章。文章的作者们用种种化名:“江春”、“胡炎”,李达也。“P生”即沈雁冰,由他的笔名“丙生”衍生,因为“丙”的英文拼写开头字母为“P”。“汉”,那是李汉俊。“CT”,则是施存统。《共产党》月刊发行量达五千份,通过各种渠道像飞机播种似的撒向全国,为筹建中国共产党起了很大的作用。
李达与王会悟小姐由爱而婚,在渔阳里二号客厅里举行了新式的简单的婚礼。操办婚宴的,是陈独秀夫人高君曼。李达和王小姐的新房也就成了《共产党》月刊的编辑部所在地。就在创办《共产党》月刊的那些日子里,由陈独秀执笔,“小组”的笔杆子们参加讨论,起草了一个纲领性的文件——《中国共产党宣言》。
这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宣言,不是陈公博论文附录中所附的两篇宣言。那两篇,一篇是一九二二年七月中国共产党“二大”所通过的《中国共产党宣言》,另一篇是一九二三年的《中国共产党第三次代表大会宣言》。这篇最早的《中国共产党宣言》,没有公开发表过。它的中文稿原件,迄今不知下落。一九五六年,当苏共中央向中国共产党中央移交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档案,内中存有这篇宣言的中文稿。但这一中文稿不是原件,是根据英译稿还原译成的。英译者为“Chang”,亦即“张”(也可译成“章”、“常”、“昌”、“长”等)。这位姓“张”的译者,曾在《中国共产党宣言》前面加了一段说明,全文如下:译者的说明:亲爱的同志们!这个宣言是中国共产党在去年十一月间决定的。这宣言的内容不过是关于共产主义原则的一部分,因此没有向外发表,不过以此为收纳党员之标准,这宣言之中文原稿不能在此地找到,所以兄弟把它从英文稿翻译出来。决定这宣言之时期既然有一年多了,当然到现在须要有修改和添补的地方。我很希望诸位同志把这个宣言仔细研究一番,因为每一个共产主义者都得要注意这种重要的文件——共产党宣言。并且会提出远东人民会议中国代表团中之共产主义者组讨论。讨论的结果,将要供中国共产党的参考和采纳。Chang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十日这个“Chang”,要么是张太雷,要么是张国焘,因为在出席远东人民会议的中国代表团成员之中,只有两“张”。这两人的英语都不错。不过,据中国共产党党史专家们分析,由于张太雷“不仅负责大会的组织工作,而且负责英文翻译”,因此由张太雷译出的可能性更大些。至于原先的中文稿,是由谁译成英文,已很难查考。很可能是陈独秀写出《中国共产党宣言》之后,由李汉俊译成英文,交给维经斯基,而维经斯基把英文稿带到了苏俄。当然,这只是“可能”罢了。
《中国共产党宣言》可以说是筹建中国共产党的纲领,是中国共产党第一篇重要历史文献。现据“张”的中译稿,摘录于下:第一部分是“共产主义者的理想”,指出——“共产主义者主张将生产工具——机器,工厂,原料,土地,交通机关等——收归社会共有,社会共用。“共产主义者要使社会上只有一个阶级(就是没有阶级)——就是劳动群众的阶级。”第二部分是“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指出——“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要按照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创造一个新的社会。但是要使我们的理想社会有实现之可能,第一步就得铲除现在的资本制度。要铲除资本制度,只有用强力打倒资本家的国家。“资本家政府的被推翻,和政权之转移于革命的无产阶级之手;这不过是共产党的目的之一部分,已告成功;但是共产党的任务是还没有完成,因为阶级争斗还是继续的,不过改换了一个方式罢了——这方式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第三部分是“阶级斗争的最近状态”,指出——“无产阶级专政的任务是一面继续用强力与资本主义的剩余势力作战,一面要用革命的办法造出许多共产主义的建设法,这种建设法是由无产阶级选出来的代表——最有阶级觉悟和革命精神的无产阶级中之一部分——所制定的。“一直等到全世界的资本家的势力都消灭了,生产事业也根据共产主义的原则开始活动了,那时候的无产阶级专政还要造出一条到共产主义的道路。”这篇《中国共产党宣言》虽然没有马克思、恩格斯写的《共产党宣言》那么气势宏伟、文采飞扬,但写得简明扼要,通俗明白。这篇在中国共产党正式诞生之前写下的宣言,其中的原则迄今为中国共产党所遵奉。
有了如此明确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已为时不远了。
《共产党》月刊的创办和《中国共产党宣言》的拟就,把党的名称——中国共产党确定下来。建党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了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以上海为中心,跟全国各地以至海外中国留学
生中的共产主义者们联络着,商量着……
第四部分:初创穿梭于京沪之间的“特殊学生”张国焘
“南陈北李,相约建党。”陈独秀在维经斯基帮助下,在上海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第一个热烈地作出响应的是北京的李大钊……一九二○年七月中旬,一位来自北京的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敲响了上海渔阳里二号黑漆的大门。他一见到陈独秀便连声喊“陈教授”。他在陈独秀这里住了下来。此人是北京大学极其活跃的学生。虽然他是理科学生,如今却已是以政治为职业了。他穿梭于京沪之间:一九一九年六月,当全国学联在上海成立时,他作为北京学联的代表到上海出席大会,住了一个来月。一九一九年底,为了躲避警察搜捕,他从北京逃到上海,与张东荪、戴季陶、汪精卫、胡汉民过从甚密,直至一九二○年五月才返回北京。隔了两个来月,这一回他又来上海——正值暑假,而北京的局势又日渐吃紧。
这位活跃分子,便是张国焘,字凯音,又名张特立。一八九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他出生在江西萍乡。他的家,如他自己所说,是“地主乡绅之家”。张国焘的父亲当过浙江省象山县知事,算是一县之“父母官”。在中学时,张国焘便喜欢英语和自然科学。一九一六年十月,这位“江西老表”来到北京,一举考入北京大学理学院预科。起初,他埋头于数理化,不闻窗外事。自从陈独秀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那一期又一期在北京大学出版的《新青年》,叩响了他的心扉。他开始思索和关注国家的命运。北大,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中心。他身处在这中心之中,受到新思潮的启蒙。
李大钊深刻地影响了他。如他自己所述,“由于他(李大钊)的影响,使我增加了对与〔于〕社会主义的兴趣”。与此同时,他“与无政府主义的黄凌霜、区声白等同学也来往频繁。中文版的无政府主义书刊如克鲁泡特金、巴枯宁等人的著作我都涉猎过”。五四运动风起云涌,张国焘崭露头角。“五四”前夕——五月三日晚,在北京大学法科礼堂的全体学生大会上,张国焘和许德珩等上台慷慨发言。五月四日,张国焘是游行队伍中的活跃人物。
他擅长社交,联络各界人士。这样,他也就被推选为北京大学学生会干事——这成为他一生政治生涯的起点。依然是李大钊,给了他莫大的影响。他晚年所著《我的回忆》,自一九六六年起在香港《明报月刊》连载,内中这么写及李大钊:“李大钊先生是北京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中心人物,他所主持的北大图书馆成为‘左’倾思潮的发祥地。“我景仰李大钊先生,彼此交往,最初与马克思主义无关。虽然他是我的指导者,我们的相处却似朋友。“消息灵通的李大钊先生常以俄国革命作为谈助,我们也时常据以研究俄国事态的发展。李大钊先生不是说教式的人物,他过去一直没有向我宣扬过马克思主义。他很注意实际的资料和比较研究。以往我们的接触多半的为了商谈具体问题,到这次我由上海北返,才开始集中注意社会主义,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我们商谈的出发点还是救国的途径,认为除舍效法苏俄外别无他途可循。我们确认俄国所以能推翻沙皇和雄厚的旧势力,抗拒来自四面八方的外力压迫,都是得力于俄共的领导,换句话说便是马克思主义的大放光芒。由于李大钊先生的启发,认定一切问题须从了解马克思主义着手,我才开始对马克思主义作较有系统的研究。
“在北京,唯有李大钊先生一人,有可能联系各派社会主义人物,形成一个统一的社会主义运动。他的个性温和,善于与人交往,极具耐心而又没有门户之见。”在李大钊的影响之下,张国焘投身到革命活动之中。如他自己所言,他成了一个“特殊学生”:“我似乎是一个特殊学生。我的学业已耽误了一个学期,到了无法追上的地步。教师们知道我所以耽误的原因,总是善意地给我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我也就索性将我的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