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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尔维尔在国民议会上揭露阿尔的“渣滓们”的集结,另一幅画表现的是路易十六乘着华丽的皇室马车从瓦雷返回巴黎,车厢下面用绳子系着一块长木板,木板两端各站着一位身背刺刀长枪的士兵。为数极少的大商店开门营业。流动的小针线摊,小摆设摊,由女人拉着车走街串巷,它们靠蜡烛照明,蜡油滴在商品上。戴着金色假发的前修女经营着露天商店。在一个小摊上管人缝补袜子的这个女工是伯爵夫人,那个女裁缝是侯爵夫人,德·市弗莱夫人住在她府邪附近的阁楼上。报贩们沿街叫卖“消息报纸”。
脖子藏在领带下的人②被称作疬子颈病人。流动歌手多如牛毛。保皇派歌手皮图被群众喝倒彩,但他十分勇敢,进监牢达二十二次之多,而且在革命法庭受审,因为他曾经拍着屁股,称它为“公民爱国心”。当他看到自己可能因此掉脑袋时,他叫了起来:“有罪的不是我的脑袋,而是它的反面!”法官们都笑了起来,于是他得救了。这个皮图常常嘲笑时髦的希腊名字和拉丁名字,他最喜欢唱的是一位补鞋匠,丈夫叫Clljus③,妻子叫Cllusdarn④。人们跳卡马尼奥舞,不再唱“骑士与贵妇”,而是唱“男公民与女公民”。人们在被毁的隐修院里跳舞,祭坛上放着油灯,圆拱的十字形木头上放着四枝蜡烛,舞步下面是坟墓。人们穿着暴君蓝的上衣,在“自由软帽”上别着用白、蓝、红的宝正做成的别针。黎世留街改名为法律街,圣安托万郊区改名为光荣郊区,在巴士底广场上立一座大自然的雕像。人们相互指出行人中的某些名人:夏特莱、迪迪埃、尼科拉和加尔尼埃·德洛内。他们总是在木匠迪普莱家门口守夜⑤。伏朗总是跟在囚车后面去断头台,从不错过机会,称这是“做红色弥撒”。蒙弗拉贝尔这位革命派陪审员和侯爵,被称作八月十日。军事学院的学员列队游行,国民公会的法令称他们为“战神的见习生”,民众称他们为“罗伯斯比尔的年轻侍从”。
①拉丁文,可译为:用之不竭。
②指当时保皇派中的风雅之上,他们衣着讲究,脖子上系一个很大的领带。
③拉丁文,意为某人,发音与法文Couillon(笨蛋)相近。——原编者注
④同③。
⑤罗伯斯比尔住在那里。
弗雷龙发表声明,揭露嫌疑分子的“谈判主义”罪行。保皇派的花花公子们聚集在市政厅前,嘲笑公证婚姻,并且守在新人经过的地方,说他们是“市政夫妻”。在荣军院,圣人和国王们的雕像都戴上了红色无檐帽。人们坐在路口的界石上玩牌,玩牌游戏也进行了革命,国王变成了神灵,贵妇变成了自由神,侍从变成了平等神,王牌变成了法律神。人们在公园里耕地,用犁体在杜伊勒利宫里翻土。此外,还出现了对生活的某种傲慢的厌恶,特别是在失势者一方。有人写信给富吉埃一坦维尔:“请发善心帮我解脱生命吧,这是我的地址。”香塞内兹被逮捕,因为他在罗亚尔宫大喊:“什么时候进行土耳其革命?我倒想看看奥斯曼王朝变成共和国。”满城都是报纸。理发店的学徒当众编卷女人用的假发,老板就在一旁高声朗读《箴言报》,还有些人聚在一起,指手划脚地评论迪布瓦一克朗塞的《理解报》或者叙尔罗兹神甫号角挪。理发师有时也兼卖肉食,于是人们看见在一个戴着金发的脑袋模型旁边,悬挂着火腿和香肠。一些商贩在公共道路L卖“流亡贵族酒”,一位商贩炫示五十二种酒。旧货商兜售竖琴形状的钟和公爵夫人式沙发。一位理发师在招牌上写着:“为僧侣剃须,为贵族梳头,为第三等级打扮①。”
①嘲弄的双关语。剃须、梳头、打扮可分别译为纠缠、殴打、嘲笑。
人们去昂儒街——从前的妃子街——一百七十三号找马尔丹抽牌算命。面包医缺,煤炭匾缺,肥皂匾缺。从外省来了一群群的奶牛,在街上走。在瓦莱,羔羊肉卖到十五法郎一斤。公社出布告,规定每人每十天有一斤肉。商店门前排起了队,其中一个队成为家喻户晓的话题,它从小方块街的一家杂货店一直排到蒙托尔格伊街中段。排队叫作“牵绳”,因为排队的人按顺序用手抓住一条长绳。在这种穷困中,女人们既勇敢又柔顺。
她们整夜在面包店前排队。权宜之计在革命时期起了作用。广泛的穷困是由革命所采取的危险措施造成的,其中之一是指券,另一个是最高限价;指券是杠杆,最高限价是支撑点。但这种经验主义拯救了法国。不论是科布伦茨的敌人,还是伦敦的敌人都在指券上做投机买卖。一些姑娘来来去去,一面兜售黛衣香草水、松紧袜带、发辫,一面倒卖指券。在维维埃内街的路边高台阶上,有倒卖指券的人,他们穿着沾满污泥的鞋,油腻腻的头发上戴一项狐尾毛帽。在瓦洛瓦街上,也有浪荡公子,他们穿着油亮的靴子,戴着绒毛帽,嘴里叼着牙签,和姑娘们很亲热。他们像小偷一样受到人民的追捕,保皇派却称之为“积极公民”。然而,除此以外,很少有偷窃。严重的匿缺,坚忍的廉洁。光着脚的人,饥肠辘辘的人从平等官的珠宝商橱窗前走过时,严肃地低下眼睛。安托万区的人去搜查博马舍①家时,一个女人在花园里摘了一朵花而挨了人民一耳光。四立方米的木头卖四百法郎,街上有人据自家的木床。冬天,饮用水冻住了,一车水卖到二十苏,所有的人都成了水夫。一枚金路易值三千九百五十法郎。坐一趟出租马车要花六百法郎。
坐了一天马车后常有这样的对话:“车夫,我该给你多少钱?”“六千利弗尔。”乞丐说,“发发慈悲吧,救救我。我需要二百三十利弗尔买双鞋。”桥头上矗立着大卫雕刻和绘制的巨像,梅尔西埃③贬之为“巨大的木头小丑”。这些巨像象征联邦主义③和联盟④的失败。人民坚定不移。他们欢庆王权已经告终。志愿者蜂拥而来,贡献他们的胸膛。每一条街都派出一个营。各区的区旗往来穿梭,旗上印着各自的格言。嘉布遣会区的旗帜上写的是:“谁也强不过我们”,另一面旗帜上是:“没有贵族,只有贵心”。
所有的墙上都贴着大大小小的告示,白的、黄的、绿的、红的、印刷的或手写的:“共和国万岁!”儿童也结结巴巴地唱“一切会好起来”这支歌。
①法国作家(一七三二——一七九九)。
②法国作家(一七四0——一八一四)。
③指吉伦特派于一七八九年提出的将法国分而治之的主张。
④指欧洲君主的反法联盟。
后来,玩世不恭的巴黎取代了壮烈的巴黎。热月九日⑤以前和以后的巴黎具有遇然不同的革命面貌。塔利安的巴黎接替了圣茹斯特⑥的巴黎。这正是天主经常安排的反题,在西奈⑦以后立刻出现了拉库尔蒂伊⑧区。
这是群众性狂热。八十年⑨前就曾出现过这种现象。人们摆脱路易十四像摆脱罗伯斯比尔一样,迫切需要空气。因此,这个世纪以摄政会议开始,以督政府结束。两个恐怖时期之后是两次纵情狂欢。法兰西高高兴兴地从清教徒的隐修院逃了出来,就像当初进出君主制的隐修院一样。
这些儿童代表无可限量的未来。
⑤即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罗伯斯比尔倒台。
⑥塔利安与圣茹斯特都是山岳派,前者较混和。
⑦此处喻指山岳派。
⑧巴黎一区,酒店甚多。
⑨路易十四于一七一五年去世,与罗伯斯比尔倒台相隔约八十年。
热月六日以后,巴黎变得欢快了,一种近乎放荡的欢快,不健康的欢快。生的狂热取代了死的狂热,伟大消失了,出现了特里马尔奇奥①,他叫格里莫·德·拉雷尼埃尔,他办了《美食家年鉴》。人们去罗亚尔宫的中二楼用餐,由女子乐队吹吹打打的音乐伴奏。“里戈东人”②拉着琴,独领风骚。人们去海奥饭店,在盛满香料的小盘碟中品尝“东方”晚餐。画家博兹画女人,那是些天真可爱的妙龄姑娘的头像,她们作出“上断头台者”的姿势,也就是说穿着红衬衣,担胸露肩。人们不再去被毁的教堂里狂舞,而是去舞厅:吕吉厄里舞厅、吕盖舞厅、万泽尔舞厅、莫迪伊舞厅、拉蒙托齐埃舞厅。再看不见表情严肃的女公民用旧布做纱团了,取而代之的是素丹的后妃、野女人和仙女。
再看不见土兵那满是鲜血、泥土和灰尘的光脚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那饰有钻石的光脚。
欺诈与无耻一同再度出现。上面有供应商,下面有“小偷小摸”。在巴黎,扒手多如牛毛,人人都要看好自己的“吕克”,也就是钞票夹。消遣方式之一是去司法大楼广场观看女小偷坐小凳示众,她们的裙子可得束紧。剧院散场时,一些小男孩为轻便马车拉客,一面喊道:“男公民,女公民,这里有两个位置。”报贩叫卖的不再是《老科尔得利报》或《人民之友报》,而是《小丑信札报》和《顽童请愿书报》。德·萨德③侯爵主管旺多姆广场的梭枪区。反作用既欢快又残酷,九二年的“自由的龙骑兵”以“匕首骑士”
的名字再生。与此同时,舞台上出现了这个怪人——约克里斯④。出现了“美妙女人”⑤以及超过美妙女人的“不可思议的”女人。人们用矫揉造作、可笑又可气的字眼来赌咒。
人们从米拉博⑥一直后退到博贝什⑦。巴黎就这样来来回回,像是巨大的文化钟摆,从这一端摆到那一端,从泰尔莫皮尔⑧摆到戈摩尔⑨。九三年以后,革命奇怪地消失了,世纪似乎忘记将它开创的事业来个圆满的结束。狂欢之神莫名其妙地插了进来,占据首位,使世界末日的恐怖退居第二;它遮住了巨大的景象,而且在恐怖之后放声大笑。悲剧消失在滑稽模仿中,在天边,狂欢节的烟雾隐约抹去了美杜莎⑩。
①公元前罗马作家佩特罗尼玛斯笔下的人物,以喜爱家华盛宴著称。
②十七、十八世纪流行的轻快舞曲和乐曲。
③法国作家(一七四0——一八一四),曾从军并在法国革命中任从
④法国戏剧及民间语言中的傻瓜。
⑤指督政府期间仿古希腊罗马服饰的高雅女人。
⑥法国政治家(一七四九——一七九一),著名雄辩家。
⑦丑角演员(一七九一——一八四0)。
⑧公元前五世纪希腊的一场恶战。
⑨《圣经》传说中因道德败坏而遭天火的城市。
⑩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其目光使人变为石头。
然而,在此刻,即在九三年,巴黎的街道还保留革命开始时那种伟大与狂暴的面貌。
街道自有其雄辩家——瓦尔莱推着他的活动棚子到处走,站在棚顶向路人发表演说;街道自有其英雄——其中一位自称“铁棍队长”;街道自有其宠儿——《红爪》小册子的作者居弗鲁瓦。在这些小有名气的人中间,一些人居心不良,另一些人正直不阿,其中一位秉性耿直、不佝私情者,名叫西穆尔丹。
二 西穆尔丹
西穆尔丹有一颗纯洁但忧郁的良心。他推崇绝对性。他当过教士,这是严重的事。
只要有什么东西在人心中造成了黑夜,人就会像天空一样处于黑暗的宁静之中。西穆尔丹的教士生活在他心中造成了黑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