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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见从被摧毁的巨剑号传来最后几声炮响,好比是狮子被林中猎手击毙时的最后吼声,接着,海面上沉寂下来。
巨剑号像复仇号一样沉没,但巨剑号得不到光荣。反对自己国家的人不能算英雄。
阿尔马洛是一位非凡的水手。他凭着灵巧和智慧做出了奇迹。随机应变地在礁石、浪涛和敌人之间迂回航行,真是杰作。风减弱了,大海又变得温和了。
阿尔马洛避开曼吉埃礁中的岩柱区,绕过牛堤,在那里躲避了几个小时。退潮时在北面露出一小片圆形水域,使他们得到了休息。接着小艇又朝南行驶,居然在格朗维尔和肖赞群岛之间溜过,而没有被这两处的警戒队发觉。船驶进圣米歇尔海湾,这是很大胆的事,因为敌舰的锚地康卡尔就在附近。
第二天黄昏,太阳落山前大约一小时,小艇驶过圣米歇尔山,在按滩上靠岸,这片沙滩一向荒寂无人,因为它很危险,人容易陷下去。
幸好此刻正涨潮。
阿尔马格尽可能地将小艇朝前划,试试沙地,感到地面很结实,便将船搁浅,自己跳到岸上。
老人随后也迈过部沿,观察四周。
“老爷,”阿尔马洛说,“这里是库万农河的入海口,右边是博瓦尔,左边是于伊内,正前方的钟楼是阿尔德冯。”
老人向小船弯下腰,拿起一块饼子放进衣袋里,对阿尔马洛说:
“别的你都拿走。”
阿尔马治将剩下的肉和饼子装进袋子,将袋子背在肩上,问道:
“老爷,我该在前面带路还是跟在后面?”
“既不带路也不跟着。”
阿尔马洛吃惊地看着老人。
老人又说:
“阿尔马洛,我们要分手了。两个人无济于事,要不就是上千人,要不就是一个人”
他停住了,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绿丝花结,它有点像饰结,中央绣着金色的百合花。
老人接着问:
“你识字吗?”
“不识字。”
“很好。识字的人很麻烦。你记性好吗?”
“好”
“很好。听我说,阿尔马格。你向右,我向左。你去富热尔方向,我去巴祖热方向。
你背着口袋,那样更像农民。把武器藏起来,从篱笆上砍一根木棍,爬过高高的黑麦庄稼地,从围墙后面溜过去,跨过栅栏,越过田野,避开行人,避开路和桥。别进蓬托尔松。哦,你得过库万农河。你怎么过去?“
“游过去。”
“很好,那里还有一个浅滩。你知道在哪里吗?”
“在昂塞和老维埃尔之间。”
“很好。你的确是本地人。”
“可是天快黑了。老爷去哪里过夜呢?”
“我自有办法。你呢,你去哪里过夜?”
“有的是空心老树。当水手以前我是农民。”
“扔掉你的水手帽,它会暴露你身份的。你可以去弄一顶风帽。”
“呵!哪里都能找到雨帽。哪位渔夫都肯把雨帽卖给我的。”
“那好,现在你听我说。你熟悉树林吗?”
“全都熟悉。”
“整个地区的?”
“从努瓦尔蒙蒂埃直到拉瓦尔。”
“你也熟悉名字吗?”
“我熟悉树林,我熟悉名字,我熟悉一切。”
“你什么也不会忘记?”
“不会的。”
“那好。现在你注意听,你一天能走多少路?”
“十法里①,必要的话,十五、十八、二十法里。”
①法国古里,约合四公里。
“会有必要的。我对你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能忘。你去圣托班树林。”
“朗巴尔附近?”
“对。在圣里厄尔和普莱代利阿克之间的沟壑边上有一株大栗树,你到了那里就站住,你看不见任何人。”
“其实那里有人,我知道。”
“你就呼叫。你会呼叫吗?”
阿尔马洛鼓起脸颊,身体转向大海,发出猫头鹰的呜呜声。
声音仿佛来自黑夜的深处,它逼真而阴森。
“好,”老人说,“你行。”
他将那个绿丝花结递给阿尔马洛:
“这花结代表我的指挥权。你拿着。目前谁也不能知道我的姓名。有这个花结就够了。上面的百合花是王后在唐普勒监狱里绣的。”
阿尔马洛一条腿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接过有百合花的花结,将嘴唇凑上去,但又突然停住,仿佛害怕似的。
“我能亲吻吗?”他问道。
“能,你不是也亲吻十字架吗?”
阿尔马洛亲吻了百合花。
“站起来。”老人说。
阿尔马洛站起身,将花结藏在胸前。
老人继续说:
“你好好听着。命令是:起来反抗,毫不留情。你去到圣托班树林边上呼叫。你呼叫三次。到了第三次,就会有人从地下钻出来。”
“从树下的洞里,我知道。”
“这个人是普朗什诺,人称国王之心。你把花结给他看,他会明白的。然后你就找一条没人走的路去阿斯蒂耶树林。你见到一个两膝朝外翻的男人,他的绰号是短枪,因为他毫不留情,你对他说我爱他,叫他把他的教区发动起来。然后你去库万邦树林,它离普洛埃尔梅一法里。你也像猫头鹰一样叫,也会有人从洞里出来,他是蒂奥先生,普洛埃尔梅的司法官,曾经是所谓制宪议会的成员,是代表正确一方的。你叫他将库万邦城堡武装起来。城堡的主人是流亡国外的德·居埃候爵。沟壑、小树林、崎岖不平的地区都是作战的好地方。蒂奥先生是位正直、聪明的人。接着你去圣乌安图瓦,找让·朱安,他在我眼中是真正的首领。接着你去维尔昂格洛兹,去找吉泰尔,人们叫他圣马丹,你叫他当心一个名叫库尔梅斯尼尔的人,他是老古皮尔·德·普雷费尔的女婿,是阿尔让唐的雅各宾党的头目。你要牢牢记住这些。我什么也不写,也不能写。拉鲁阿里写了一个名单,结果把一切都断送了。然后你去鲁热费树林,那里有米埃莱特,他能靠一根长竿跳越沟壑。”
“这种长杆叫作费尔特。”
“你会用吗?”
“不会用就不能算是布列塔尼人,不能算是农民了。长杆是我们的朋友,它使我们的手臂和腿更长。”
“也就是说使敌人缩小,使路程缩短。好东西。”
“有一次我靠它对付了三个盐税局的人,他们还挂着马刀呢。”
“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以前。”
“国王在位时?”
“那当然。”
“这么说,你那时就开始斗了?”
“是的。”
“和谁斗?”
“我也不知道,真的。当时我贩私盐。”
“很好。”
“那时叫作抗盐税。盐税和国王是一回事吗?”
“也是也不是。不过你不必弄明白。”
“请老爷原谅我向老爷提问题。”
“咱们继续吧。你熟悉图尔格吗?”
“当然,我是那里的人。”
“怎么?”
“是的,因为我是帕里尼埃人。”
“不错,图尔格离帕里尼埃很近。”
“图尔格,我再熟悉不过了。那座巨大的圆形城堡是我领主老爷的家产。旧楼和新楼之间有扇大铁门,大炮也轰不开。新楼里有一本关于圣巴托罗缨①的大书,从前常常有些好奇的人去看。草里还有青蛙,我小时常逗它们玩。还有那个地道,我知道它,现在可能只有我一人知道它了。”
①一位殉教的圣徒。
“什么地道?你想说什么?”
“从前,图尔格被包围的时候,城堡里的人可以从地道逃到森林去”
“不错,确实有这种地道,朱佩利埃尔城堡、于诺代城堡倘佩翁塔楼都有,可是图尔格没有。”
“有的,老爷。老爷说的这些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图尔格的地道,因为我是那里的人,而且只有我知道。人们从来不谈它,不许谈,因为它在德·罗昂大人的战争期间起过作用。我父亲知道这个秘密地道,带我去看过。我知道这个秘密,能进去也能出来。我可以从森林里进到塔楼,也可以从塔楼里去到森林,人不知鬼不觉。等敌人来时,塔楼里空空如也。这就是图尔格。呵,我太熟悉它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
“显然你弄错了,要是有这样一个秘密地道,我肯定会知道。”
“老爷,肯定有。有一块可以转动的石头。”
“是吗?你们这些农民,你们相信有转动的石头,唱歌的石头,还有夜里去近傍小溪喝水的石头。都是神话。”
“可我让五头转动过……”
“就像有人听见石头唱歌一样。伙计,图尔格是一个安全、坚固的城堡,易于防守,靠地道逃跑,这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可是,老爷……”
老人耸耸肩:
“别浪费时间,还是谈正事吧。”
他那断然的语气使阿尔马洛无法坚持。
老人接着说:
“继续刚才的话吧。你听我说。从鲁热费,你去蒙谢弗里埃树林,那里有杜兹的首领贝内迪克西蒂。他也是好样的。让部下枪毙人时他念餐前经民打仗就不能温情。从蒙谢弗里埃出来,你就去……”
他停住了。
②贝内迪克西蒂的字面意思即餐前经。
“我把钱给忘了。”他说。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和一个钱夹,放到阿尔马洛手中。
“这钱夹里有三万法郎的指券,大概三利弗尔十个苏,指券当然是伪造的,但是真的也不见得更值钱。注意,钱包里有六十个金路易。我把一切都给你。在这里我不需要任何东西。再说,最好是人们在我身上搜不出钱来。我接着说吧。你从蒙谢弗里埃去昂特兰,在那里去见德·弗罗泰先生,从昂特兰去求佩利埃尔,去见德·罗什科特先生,从朱佩利埃尔吉诺瓦里厄,去见博杜安神甫。你都记住了吗?”
“像天主经一样。”
“你去圣布里斯昂科格勒见迪布瓦一吉先生,去莫拉内见德·蒂尔潘先生,那个镇子修筑了防御工事,你再去贡蒂埃城堡见德·塔尔蒙亲王。”
“一位亲王会和我说话吗?”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吗?”
阿尔马洛摘下帽子。
“所有的人一看见王后的这朵百合花都会热情接待你。别忘了你去的地方有山岳派和傻瓜。你要乔装打扮,这很容易。共和派都很蠢,只要你穿上蓝衣服,戴一项三角帽,再别上一个三色帽徽,你便可以通行无阻。军团没有了,军服没有了,部队番号没有了,谁爱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你去默尔韦见戈利埃,人称大皮埃尔。然后你去帕尔内营地,那里的人们脸都被熏黑了,他们把小石子装进枪筒,再塞进双倍的火药,因此枪声很响,他们干得不错,你特别要告诉他们,要杀、杀、杀。然后你去黑牛营地,它是在山上,在夏尔尼树林中央,然后你去阿瓦内营地、绿营、蚂蚁营。然后你去高船壳,也叫高牧场,那里住着一位寡妇,她女儿嫁给了特雷通,绰号英国人。高船壳是在凯兰教区。你去到埃皮内勒舍弗勒伊、西耶勒吉纳姆、帕拉恩,去见那些在森林里的人。
你会找到朋友的,你派他们去梅恩河。上游和下游。你会在韦吉教区看见让·特雷通,在班尼翁看见无悔者,在邦尚看见尚博,在梅宗塞尔看见科尔班兄弟,在圣让絮尔埃弗看见小无畏者,他也叫布尔杜瓦佐。等你做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