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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别再犟了啊,我害怕。”
“瞧你那小胆儿!好吧,他是男的。”
“他是乞丐吗?”
“算卦的。”
“你怎么知道?”
“他是盲人,你没看见墨镜和马竿吗!”
果然,两个人刚刚走到那个人面前,他就说话了:“师傅,不想听我说点什么吗?”他的声音不粗不细,确实很难分辨出性别来。而且他说的不是普通话,口音很偏僻。
周冲头都不回地说:“不想。”
绿绿却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挂在马竿上的旗子,上面写的并不是什么“铁口直断”或者“通天晓地”之类,而是一行很朴素的字——我们只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半。
就是这句话把绿绿拉住了。
她说:“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旗子上这行字什么意思?”
周冲说:“你干什么啊!”
绿绿捏了捏他的手。
盲人说:“一句实话而已,活着是白天,死了是黑天。我们只了解白天。”
绿绿说:“这么说,你了解黑天?”
盲人说:“当然,我的世界一直都是黑天。”
绿绿说:“你描述一下吧,我很想听听。”
盲人说:“人死如灯灭,这句话并不是说什么都没了,而是说一下变黑了。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你的身体没有了,意识却依然存在,就像……我想想该怎么说……噢,就像你在梦里的那种状态。我说明白了吗?”
周冲站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盲人,满脸嘲讽的表情。他还伸手把旗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背面没字。
绿绿说:“我希望看到未来——是我看到,而不是你看到。你能做到吗?”
“你想看到未来什么?”
“比如说……我的男朋友会不会背叛我。”
周冲愣愣地看了看那个盲人,又愣愣地看了看绿绿。显然,他没想到绿绿会问这个问题。
盲人摇了摇头,说:“这个我无法预测。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会让你知道另一件事——”接着,他用一种异常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人发冷的话:“——你和你的配偶谁先死。”
周冲立即吼起来:“算卦的,你不要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非踹你不可!”
令绿绿诧异的是,周冲说他是个女的,他并没有更正,又对绿绿重申了一遍,也是给周冲听的:
“如果你想的话。”
绿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0元的钞票,放在了盲人的手里,说:“不了,谢谢你。”然后对周冲说:
“我们走吧。”
周冲推开了她的手,在盲人跟前蹲下来,很不礼貌地伸手碰了碰盲人的墨镜,说:“我今天出来是买墨镜的,把你的卖给我吧!”
盲人没理周冲,他用苍白的手摸了摸那张钱,然后小心地对叠了一下,装进了风衣口袋里,顺手又掏出一张纸,朝着绿绿的方向说:“送你一样东西。”
绿绿接过那张纸,发现上面没有一个字儿。
盲人说:“谜底在上面,好好保存它。”
绿绿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拽起周冲就离开了。
拐了一个弯,周冲问:“那纸上写的什么啊?”
绿绿把那张纸递给了他:“什么都没有。”
周冲停下来,颠来倒去地看那张纸,它很厚,很白,很光滑,在地下通道的灯下反着光。看着看着,周冲突然说:“上面有东西!”
绿绿一愣:“我怎么看不到?”
“你摸!”
绿绿把那张纸接过来,用手摸了摸,果然发现了一些凸起的圆点,它们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她迷惑地问周冲:“这是什么意思?”
“达·芬奇密码。”
“说正经的!”
“这些人肯定要整点你看不懂的东西,不然一张纸卖10块钱就太贵了。”
“不,这个图案里肯定隐藏着什么信息!”
“你觉得是什么信息呢?”
“我哪儿知道。”
“那谁知道?”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
周冲转身就朝回走。
绿绿追了上去,问:“你干什么去?”
“我再找他聊聊。”
“聊什么!”
“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绿绿怀疑他要去揍人家,就使劲拽他:“我们去买衣服啦!”怎么都拽不住,只好跟他一起回去了。
两个人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发现那个盲人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摆摊的小贩在聊天,还有那个矮个男孩在冷冷清清地唱歌。
绿绿四下看了看,心事重重地说:“看来,他不想跟我们聊了。”
周冲:“装神弄鬼的人都心虚。”
绿绿:“我感觉,刚才他是专门坐在这儿等我们的。”
周冲:“你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接着,两个人继续走向地铁站。那个矮个男孩唱起了草原,他的草原,草原越来越远了。
周冲说:“你真给他捧场!现在,除了老头老太太,谁还听这些算卦的瞎扯!”
绿绿没说什么。
地下通道直接通向地铁换乘大厅,两个人走向自动售票机。周冲又说:“能不能背叛你,这个问题你还不如直接问我。”
绿绿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买了票,走到了站台上,周冲又说:“要不,我给你买一架高倍望远镜,你站到楼顶上朝远处看看未来?”这时候,周冲已经察觉绿绿的心情不太好,开始逗她笑了。
绿绿望着黑洞洞的隧道,还是不说话。
周冲忍不住了:“怎么了?被那个算卦的施了魔法了?”
绿绿终于说话了:“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绿绿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咱家电脑里多了一双眼睛,而这个盲人正好少一双眼睛……”
周冲一时没想明白绿绿什么意思,他稍微琢磨了一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靠,你们女人真会联想!想吓死我啊!”
19、跟曲添竹一起过夜
第二天上午,绿绿去机场送周冲。
周冲登机之后,绿绿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内,感到很落寞。周冲坐在飞机里,会不会感到落寞呢?
她想像狐小君的男友对狐小君一样,马上买张机票,也登机。等飞机起飞之后,她悄悄来到周冲旁边,问他:“先生,您需要什么饮料吗?”
周冲会怎么样?
他会很诧异,接着问绿绿这是怎么回事。绿绿笑嘻嘻地说明原委之后,他很可能会发脾气:
“你要来怎么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搞毛啊!”
这样想着,她就没有付诸行动,慢悠悠地离开了候机大厅,来到室外仰望蓝天,看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不知道哪架是周冲的航班。
三个人拉着箱子,急匆匆地走向候机大厅,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那是个名人,很眼熟,他是谁呢?噢,对了,他是拍电影的顾长卫。
接着,绿绿继续看蓝天,心里开始幻想,有人突然在背后拍她一下,她回头一看,竟是周冲,她赶紧问他怎么从飞机上下来了,他笑嘻嘻地说:“我不去了。”绿绿问:“为什么?”他笑嘻嘻地说:
“我不想离开你。”绿绿说:“就这样?”他说:“就这样。”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感觉她和周冲的爱情就像这个秋天,草丛很深,但是能确定里面没有一只昆虫。昆虫是童话。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周冲是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男生,她还会爱他吗?
看了几十架飞机飞走之后,绿绿坐上大巴回家了。
下午,绿绿一直在书房里写稿子。
自从重新装了系统之后,电脑速度快多了,不管以前那是什么问题,都应该烟消云散了。楼下,那些孩子们跑出来了,互相追逐嬉闹,还能听见老太婆的呵斥声。
现在,绿绿写的是一个女强人,采访上个月就完成了,只是一直懒得动笔。她对那起失踪案更感兴趣。她不是一个专职的记者,不喜欢从旁观者的角度用文字记述一个事件,而喜欢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进入这个事件,甚至左右这个事件,然后再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把这个事件写出来。
昨天晚上,绿绿又跟那个曲添竹通过一次电话。她们从帽子谈到鞋子,从鞋子谈到腰带,从腰带谈到围巾……绿绿牢牢记着那个忌讳,哪怕沾边的字眼她都绝口不谈,比如赵靖、旅游、火车、健美、教练、毛乌素、爱情、公安局、失踪、测谎仪……
两个人聊得很愉快,听着话筒里曲添竹爽朗的笑声,绿绿感觉有点难过。
写完稿子,周冲打来了电话,他已经到宾馆了,晚上八点钟开新闻发布会。
“周冲,要是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突然在你旁边出现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啊。一起飞我就想,应该把你带来的。”
“真的吗?”
“真的。我旁边坐着一个女的,长的跟那个算卦的很像,嘚啵嘚啵不停地跟我说这说那,烦死我了。”
“你是因为烦她才想我吧?”
“你们女人就是较真。”
挂了电话之后,绿绿的心情很愉快。她点了一份披萨,一份罗宋汤,吃完了,天就一点点黑下来。
她准备玩《魔兽世界》了。
打开游戏之前,她打算先到楼上转一圈。楼上的面积很小,二十平方米左右。她害怕夜深之后她害怕这个地方,因此趁着外面还有孩子们的喊叫声,提前上去看个清楚,这样心里踏实。
楼梯是铁艺的,坡度很陡,每次绿绿踩上去都感觉很危险,它斜着伸向屋顶,屋顶上有个方形的出入口,钻出去就是上层空间,就像从地窖爬上来。
绿绿小心地来到上层,打开灯,四下查看。
电吉他,效果器,大大小小的音箱,乱七八糟的电线,谱架,散在各处的纸……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看完之后,绿绿又顺着楼梯走下来了。心想,要是上下层之间的出入口能堵住就好了。
接着,她又去卫生间看了看,里面干干净净,没看见那条虫子。刷牙的杯子里,倒立着她的牙刷把儿,她又买了一支紫色的。她端详了它一会儿,小心地拿起来,硬撅撅的,不是虫子,是牙刷。
她这才彻底放心了。
好了,天黑了,孩子们都回家了,这世界变得如此安静。绿绿来到书房,把门关上,准备登陆游戏了。
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回收站里又多了一个文件!她的心“扑通”一下掉进了万丈深渊——难道那双眼睛还在?
虾已经把电脑格式化,就像把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全部掏空了,可是这个人的眼睛又开始眨巴了!
绿绿感觉全身冰凉。
周冲不在家……
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她拔掉了电源线,抱起了电脑,快步走到窗户前,想把它扔出去摔个粉身碎骨。硬件都碎了,看它还能藏在哪儿!从五楼的窗户看下去,路灯底下,有个老头正带着三个老太太打太极拳,慢慢悠悠的,看样子再过一个钟头都不会收式。
她把电脑放回了桌子上,盯着回收站看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打开它。不就是一张冥婚照片吗!
又不是没见过。
她把这个凭空出现的文件还原之后,在一个很偏僻的文件包里找到了它,打开,竟然是这样一行字:你们只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半。
那个盲人!
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盲人!
就是他的眼睛藏在这台电脑里!
绿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