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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柄丝毫也不理会我苦口婆心的政治思想工作,拽长脖子不停地往后面看追兵还有多远,嘴里嚷嚷道:“我们这是往哪里跑?”
“西边就是阳台山,我陪你上山打游击好了。”
老子听着来气,一句话把丫给憋回去了。
听着后面呼啸的警笛越拉越近,我在连续几个路口闯过红灯,差点跟横向穿行的车辆撞上,行至上庄路口时我忽然灵光一现,把车驶进了分叉的乡村道路,直奔翠湖湿地保护区。
这里是北京最大的一片湿地公园,几百公顷的水面,星罗棋布的荷塘和鱼池,成了钓鱼爱好者的天堂。周边村子里的农家院不少都被城里人买下来,改造成了寓所或者行院。庄大姐还带我到了一个著名前辈作家在河北村的宅邸,那是一幢用原木改造成的美式别墅,有宽敞的大厅和阁楼,弯曲的回廊,屋顶的露台可以眺望波光粼粼的水面,落地玻璃窗则印照着摇曳生姿的莲花荷叶。相比附近的高档名盘翠湖别墅,这样的风情小院倒更值得人流连不舍。
也许有可能把车开到岸边,冲进水里之前我或许能过夺门而出,再不济人车同落水地,王老柄的雷管受潮可能哑炮,凭我的游泳健将的水平也有死里逃生的一线希望。
我人生中第一次与死神的亲密接触就是在水中,那时候还是嘴唇上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屁孩儿,一伙小兄弟们因为偷摘了人家果园里的橘子,被老汉追得四处乱跑,大家窜到邻近的河岸边以后,扑通扑通都往水里跳,当我也奋不顾身跳进去以后,才想起当时根本就还不会游泳。结果慌乱中上下拨弄呛了一肚皮水,失去知觉前却忽然眼前清澈心内通透,恐惧远遁,觉得实在不必害怕,如果沉落水地还可以沿着底岸走将上来,醒来时已经是趴在地上,如同一条面口袋般被老汉拎着小腿儿不停抖落,嘴里不停地往外吐水……
当我刚拐上那条柳荫夹道的小径,发现我的如意算盘立马落空,自己得面对跟城里公园比较起来毫不逊色的熙攘人群:密密麻麻的钓鱼大军及其各式各样的座驾,已经完全占领了这片以往人烟稀少的荒僻郊野。奶奶个腿的,生活在一个人口大国就是麻烦,不仅在没有厕所时找不到一个能躲开他人视线痛快撒泡尿的地儿,就连你不想活了偷摸寻死也不易找到一块清净地方。
“你小子是想把我往绝路上领啊,这么烂的地方跟哪儿跑得脱身?”
王老柄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冲着我就发作起来。这当口追兵已经跟了上来,我把车往人流稀少的翠湖湿地公园一侧开过去,因为暂未正式对公众开放,这片许多候鸟的栖息地芦苇丛生,算是一个可以解决我们问题的理想之地。
三辆警车品字形排开阵势,把我们围在当中,我干脆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活动一下身体,对王老柄说:“跑不了啦,准备跟雷子谈条件吧,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上了贼船就豁出去,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再不咱俩就被他们一通乱枪给打成浑身筛子眼儿,你丫看着办吧。”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这一无赖泼皮的劲儿一使唤出来, 王老柄倒没了主意,瞅着车外几个端着手枪瞄准我们的警察,露出一副傻逼样儿屁也不再吭一声。
“你说他们真敢开枪打死我呀?”
这个孬种这会儿不知道那根筋出了问题,忽然露出熊样儿。我冷冷说道:“你也不好好数数自个儿有几根肋骨,如果你真有心寻死人家还不当是碾死一只蚂蚁。我又算老几,即使被你拉着陪葬也不过是被误伤的群众而已。这会儿你把我当人质也没狗屁价值,没准那姓葛的也不想让你活着,安排人结果了你正好灭口。只有你个混球和我这个傻逼使劲儿往套子里钻。所以老子要下车出去不陪你丫玩了,你愿意把那玩意拉响就当是为我送行吧。”
我表面大义凛然实则小腿肚子抽筋,背上已经是汗津津一片。这个赌局压上了老子的性命,实在是祸福难料。正当我作势要打开车门,王老柄一把攥住我,“你别动!”
我心里一沉,以为他要狗急跳墙,忙不迭地大喊:“你,你也别动,有话好好商量行不?”
王老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接下来他说的那句话是我一生中听到的幸福指数最高的天籁之音:“兄弟,实话告诉你吧,这玩意儿是假的。”
他拍拍腰里的那圈雷管,随手还抽出一根递给我看,我日他大爷的,那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截空心塑料管子。
一时间我不禁又喜又怒,绝处逢生的快意一消退,一股子邪火就从丹田往上冒。本来自作聪明还他妈英雄救美,谁曾想到被一包工头当成小丑结结实实地涮了一道。我又好气又好笑,猛地摔开王老柄攥住我的那只手,怒骂道:“你个蠢驴,这会儿我要是有包真炸药一定点着了,亲手送你上西天。要知道这么着一逃跑,路上随时会把小命丢掉,干嘛费这么大劲儿到这时候才露底儿?”
猛然间我停住口,明白一定是这厮与葛达裕勾搭好了将双簧唱到什么程度。这俩王八蛋是拿我当猴耍呢。我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掩饰不住厌恶的神情,拼命压下往他那张谄媚的黑脸上吐口水的欲望,蹬开车门跨了出去,伫立在亲爱祖国伟大首都的美丽蓝天下,拍拍双手对着持枪警惕如临大敌的警察说道:“没事了,嫌犯已经被我搞定,你们过去随便把他拿下吧!”
“把手举起来,放到头后面不许乱动!”
警察一声断喝赶跑了我刚涌上来的得意张狂劲儿,我还以为他们搞错了角色,对着一排黑乎乎的枪口忙不迭地解释说:“犯事的那家伙在车里呀,我是他绑架的人质哦。”
当我乖乖举起手,左右张望着想找战扬的身影时,冷不防身后一个警察一脚踹在我后腿窝儿,呱唧一下就跪落在地上了。我仰着脖子大喊:“你们有没有搞错呀,不抓坏人跟我较什么劲儿,蠢得跟猪一样啊……”
话音未落,我后脑勺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家伙,眼前金光四迸接着黑乎乎地一晃悠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狭小的房间,幽暗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炽灯漫射开来,屋子里陈设极其简陋,我躺着的是一张折叠式行军床,前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搁着一个老式暖壶,几个一次性纸杯,还有散乱的几张《北京青年报》不由得让我立马联想起李聪圆乎乎的笑脸儿。
发了半晌愣,还在隐隐作痛的大脑像录像机一般往回倒腾记忆,我终于想起了前前后后的事件过程,看来是被公安给专了政,弄到看守所里头来了。王老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也给逮住关押进来了?或许是不明情况下警察先通通拿下再仔细甄别,在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前提下偶尔先冤枉一个好人的啥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国字脸端正威风,眉宇间正气凛然,俨然代表着共和国政法系统的神圣庄严。见我睁眼望着他,这家伙不易察觉地扭动脸上的肌肉似笑非笑,说道:“醒啦?要能坐起来就坐着聊聊,要不就这么躺着也没啥关系。”
说罢,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我,开腔问道:“那个叫杨泓的小妞儿,跟你是什么关系?”
“杨泓,她怎么啦?”
我闻言一个激灵,猛地半坐起身体来,把询问的眼光抛向这个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底细背景的审案官。“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
他毫不避让我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如同老鹰守着猎获在爪下的小鸡一般,丝毫不理会我的发问,这家伙接着又抛出一个更让我既惊且疑的问题:“你是怎么认识马守节副市长的?从头到尾给我们交待清楚,你要是配合的话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至于我的身份,不是政法纪检机关,谁敢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私设刑堂?”
我把一肚子疑问硬压下去,大脑一边费尽地思索,一边字斟句酌地跟这人周旋:“你说的那个杨泓如果是那个前售楼小姐的话,那我就是差点当上她卖的楼盘的一个准业主而已,你知道售楼小姐都是能忽悠的主,只要是脖子上顶着脑瓜的家伙都会被她们混个脸熟。马副市长电视上常见哦,经常视察首都城市建设工地,好像是很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吧?”
“你小子就装呗,看来是亏还没吃够,不明不白地就瞎替人出头,差点搭上性命还不吸取教训。你以为你英雄好汉呐?我再好好问你一遍,愿不愿意痛快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对那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怎么着?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一下。”
说罢,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您真要这么说俺也没得办法,总不能编套瞎话糊弄您吧?再说,即使我动过心思想泡一把那个售楼小姐,也不过是一大堆男人中的之一而已,这也算不得什么错误吧。那么多局长、厅长搂了钱往国外跑政府都管不过来,不值当您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调查这桩小小的风流韵事吧。”
我斜眼看见他脸色一沉,也不顾不管地接着话锋往下拽:“至于马副市长是政府高干,我这等草根百姓哪有机会结交这样的人物。顶多也就是跟在人后面晃上一个照面,人家哪知道我姓甚名谁,是那个庙里的小沙弥呀?”
那人蓦然站起身来,冷冷地扔下一句:“既然你顽冥不化,那我也不再跟你废话。向你这样的小混混儿我见过多了,无非是蒙骗无知少女坑害良家女子勾结不法官吏达到自己晋身敛财目的。实话告诉你,即使你不说,我们也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给你一个从宽的机会还不要,那你就等着瞧吧。”
当他摔门而出时,我依旧一头雾水,心下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究竟是什么缘由让俺转瞬间从原告变成了被告,眨眼功夫又似乎成为要争取的证人了。我哪里想到就在我羁绊在这个囚笼的短短几天时间,京城江湖上悄然无声地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下部 (86)
马守节是在自己的办公室被中纪委的两个大员按住并拿下的。那天他像往常一样由司机从家中接到市府,尽管他经常喜欢自己开车,但官儿做到这个级别,很多的人身自由和个人爱好是要牺牲一些些的。
按规定,市级领导都会由政府办公厅统一安排秘书、司机和警卫人员。这办公厅在帝国政坛任何一级机构都算得上是行政枢纽,通常要设总值班室,每周运作七天,每天运作24小时,整理资讯并决定机密文件发送范围,对过去24小时发生的重大情况作出简报,负责资讯情报的遴选供政府首脑决策参考,为领导人安排各类秘书,包括政治秘书(圈内称为“大秘书”智力杰出者即成为首长的首席智囊)、机要秘书(替首长掌管秘密文件以及保障首长行踪不至于外泄)、警卫秘书(确保首长的人身安全,负责与警卫局及其他情治单位联系)、生活秘书(照料首长及家属的生活,管理为首长服务的勤杂人员)等。
仆从眼中无英雄。无论你是拿破仑还是弗拉基米尔﹒列宁,在保姆眼里同样也是一头能吃能喝能睡的牲口,区别不过是人家吃的是松露,喝的是特级伏特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