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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想到,一贯强大的傅梅并不是热熟的鸭子,嘴硬不是她的特长。人常说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其实报复也是,她们的报复是一种不见刀光剑影的报复。她们身上的每一个软软的部位都是报复的武器,尤其是口红抹过能滴得下血来的嘴唇。此番用来,恰逢其时。
傅梅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调查组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调查组决不会空手而归,这一点她也很清楚。所以她觉得有必要将某些事讲出来。既实施了报复,又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责,她希望快点,越快越好。在等待欲擒故纵的一方比已经被擒更难受。
傅梅等待的那一天终于来了。那一天,来了四个人,雷环山、左处长,还有两个穿制服的,一个文弱些,显然是记录员。
见到雷环山、左处长,傅梅如同见了亲人一样,强作欢颜,滔滔不绝他讲了一大通,如倒一肚子苦水。初次与傅梅见面的雷环山很意外,看着傅梅,如同看着哪儿都不漏却不断出水的瓶子,她似乎在用热情掩饰什么。
雷环山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说:“细枝末节的东西还是少讲为好。”
不仅是雷环山,左处长也立刻对傅梅的热情,起了反感。他像一个杀手一样傲慢地抬起下巴,似乎腿弯都没弯地站了起来,冷漠而威严地抱着从臂在屋子里旁若无人地踱来踱去。他的身材很挺拔,无疑又给傅梅带来了心理的威胁。她看了一眼左处长高高瘦瘦的身材,心里一跳,便不敢再看。虽然她的丈夫很结实,可是看起来却是个酒囊饭袋,肥腩凸出得如同长了一个女人的大乳房,挺拔和痴把毕竟不是一个概念埃“那,那,我说些什么呢?”
傅梅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作风泼辣、信心十足的女官员?怎么不像,大概失去了靠山的人就是这样的吧,就像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或者断了经济来源了瘾君子。就是这样好,她才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老实交待。
“有人举报你参与了偷猎华南虎的活动?”
左处长射向她的目光像一端点着了的箭,射得她面红如烧。雷环山的脸没有表情,却深不可测。他的语调平稳,尽量客观,自然得像雪橇划过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
傅梅的脸开始变得雪似的白熬熬起来,不久,又转成了青色。她的眼神很奇怪,先是愕然,继而窘促,惊惧起来,一明一灭地快速闪烁着诡谲的光。她慌乱地摇摆着手,好像有什么在她面前訇然崩裂,发自内部的异光,照彻了她的周身上下。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叫了一声可耻的“不”。在洞若观火的观照下,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发现了她的胸膛被惨叫的第一个元音划开了。她的声音就像一些破碎的尖玻璃划过她胸膛,从胸中迸发出来,成了更多的碎片。随后,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像被人猛然推入了一条隧道,也像短暂的失明。这一瞬间或许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这是撒在她自尊伤口上的第一打盐,她的苦楚和屈辱难以形容,她无法恼羞成怒,她明白目前的处境就像明白她是一个女人样。
左处长默默坐下,雷环山给了傅梅一杯水,傅梅用它浸润一下嘴唇,把杯放在茶几上,然后像是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仿佛一杯水是她不配享有的礼遇。
“有人举报你参与了偷猎毕南虎的活动?如果有这回事,你最好承认。”
雷环山这句话好像是替前一句话减震的,傅梅听后,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常态。她向后扬了扬头发,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欺瞒组织的,我现在就说。坦白从宽的政策我是知道的,实话告诉你们吧。市委高书记据说是个阳痿患者。南章市的中层以上的领导大都私下这么嘀咕过。开初我不信,后来我信了。高书记只领养了两个孤儿,自己没有孩子,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一般来说,能生育的不会去领养孩子的。这表明,高书记和他爱人双方总有一方有障碍。”
是的,南章市的许多官员都认为高副书记是属“太监”的。一是因为他没有亲生儿女;二是他的作风很硬,铁面无私,不减魏忠贤、小德张之流,很有太监弄权的那一套。
操此观点的官员,许多人在他手上栽过跟头,吃过苦头,被全压制过头。还有几个差点没在他手上掉头的官员,早就一肚皮意见,觉得他杀气腾腾的,不近人情,因此故意放出流言来污染社会空气以汇私愤。真实情况如何,人们不得而知,总不能命令一个市委副书记将自己的隐私向上级汇报,或者存入市民们满脑袋铜臭味和窥私癖的脑袋档案里吧。
现在突然有了证据能证明市委副书记是个阳痿患者,的确显得十分离奇、十分神秘。
“那么,你为什么信了呢?”
雷环山追问道。
“高书记向我们索要过老虎。”
傅梅继续笑着说,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
“原来这样。谁具体操办这件事的?”雷环山惊问道。
“具体操办的人我不清楚。我知道,高书记向程家卿索要老虎肉的,程家卿只好硬着头皮去操办。”
雷环山想起了《聊斋志异》中的那个有关蟋蟀的故事。
“哼,难道你没参与?”
“我没有,但我知道这件事。”
“一共几次?”
“三次,两次老虎都杀了,一次老虎逃掉了。”
“天,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知道这是违反动物保护法的行为吗?”
“知道。”
“知道了还为什么这么做?”
傅梅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那么老虎肉你也吃了!”
“经不住大家劝,吃了。”
雷环山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上头要壮阳,就杀老虎;上头要看外星人,恐怕还要绑架一个外星人到地球上来。真不知道是愚昧还是狡猾?是无知还是聪明?是献媚还是刚愎?是狂妄还是顺从?是野蛮还是大胆?暴殄天物,可谓罪大恶极。老虎死了,便不会复生;种群消失,便不会重现。现在能发现的华南虎世界上只剩下不到五十头了,尽管还不到五十头,却被他们凶残地吞噬了两头。
“那么,老虎的的滋味怎么样呢?”
左处长忍不住走了过来,问道。
傅梅不解地看着左处长,惊异于他何以问这样的问题,她据实回答:“据他们说,介于狗肉和猫肉之间。”
“既然是狗肉和猫肉的滋味,何不将狗肉和猫肉放在一起煮就是了,为什么要杀老虎呢?”
说到这时,左处长骨节遒劲的手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桌子像挨了一记铿锵响亮的耳光,有错似地沉默着。猛一下,傅梅的魂都差点吓飞了。她紧绷的身子弹簧似地向上一跳,这一掌好像就拍在她的肩上,有着黄河吼声一般的力量。
“告诉你!老虎的滋味不是介于狗肉与猫肉之间的那种滋味,老虎的滋味和子弹一个滋味!谁吃老虎,谁就应该尝尝子弹的滋味!”
傅梅怔怔地望着左处长。
左处长就像替大自然、替冤屈的动物辩护的律师,神情激愤,怒不可遏。
傅梅求救似地把目光转向雷环山,而左处长那双冷峻的鹰眼也顺着她目光转移的方向,狠狠地啄了她一下。她感到疼痛和畏惧,差点叫出声来。
第十六章 明哲保身
为了侦察佘彤的行踪,雷环山等人决定先不将傅梅进行收审,傅梅对其它事也闭口不谈。为避免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容易情绪波动,又出现章如月那样的事,雷环山决定稳一稳再说,即便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得考虑考虑会不会投鼠忌器。
雷环山真希望案件到此划上一个句号,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案件还在展开。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说,一切都是枝枝蔓蔓,牵牵扯扯的,不仅程家卿与傅梅是合穿一条裤子,而且市委副书记也把手擦进这条裤子的兜里。一个市委副书记竟然荒唐到向下级官员索要壮阳药的地步,竟然糊涂到连老虎肉都敢吃的地步,真令人沉痛揪心啊!
但是,市委组织部梁部长的到来,使雷环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对高无极的看法。
雷环山怎么也没有想到,梁部长居然会到安宁县来。这是六月初的一天,天气已经转热,苦夏迫在眉睫。正好这天停了电,雷环山想到外面去走走,刚要出门,却见梁部长进得门来,孤身一人,没有陪同。他进来的步子频律很快,以一只寒号鸟扑向一间温室的速度向雷环山靠近。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埃”
雷环山热情地上前,握住粱部长的手笑着问候道。
“老雷,惭愧惭愧,我是来做检讨的。”
梁部长顾得不寒暄,尚未坐下,就言简意赅地报出了自己上门的目的。
“哦,有什么事坐下来谈嘛。”
雷环山看着他额头,新鲜的盐粒一样晶莹的汗正在集结兵力。雷环山反手摁了一下电风扇的按键,不见叶轮转动。蓦地想起来了,雷环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正好停电呢。”
“不要紧,不要紧,出出汗舒服些,整天在空调里会得空调病的。我大概就是在空调下坐久了,丧失了免疫力。”
“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何妨推心置腹地谈谈。”
“我就是专程来做检讨的。我本不想说,但我觉得非说不可,不说就对不起任何人。
我从事组织工作已经有十几年了,考察的干部,选拔的干部,不说几千,也有几百了。
不敢说有什么独立的建树,但在干部队伍的建设问题上还有些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不正之风会越演越烈呢?这与干部的素质和所作所为有很大关系。古代有人说:治国先治吏,官员队伍是否整饬。纪律是否严明,关系到国家存亡,关系到社会安危,不可不慎。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提拔干部不是由下而上的提拔,而是由上而下的提拔,往往是几个主要领导,甚至是个别主要领导比较赞赏某个人,便提出提拔某人的建议,交由组织部门去洽谈商办。一般来说,被提拔的人也都有优点,但领导们毕竟只有几个人,视野是有限的,而且是从上往下看,往往看得不是很真切。错将稗草当作优秀的水稻的情况也是有的。提拔谁不提拔谁,最后一关都在主要领导,但是推荐人的作用也不容忽视。譬如某个县委书记推荐某个下属,市里的领导也要考虑考虑。但是市里领导有许多工作要做,不单是干部的选任,于是他不可能是对那个县委书记的下属很了解,因此受蒙蔽,错把麻雀蛋看成凤凰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无弱兵才是强将。如果将一帮草包搜在麾下,成何强将?而如果没有强将拥护,大帅的帅旗便也飘不起来。
谁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多些得力的人呢?考察程家卿的事,我知道;考察傅梅的事,可以说是由我亲自带人去的,并且是极力推荐的。说来惭愧,我平生没有推荐过几个人,不料其中一个就酿成了大祸,而我自己也铸成了大错。这个女人太精明了,完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梁部长,你能具体谈谈吗?”
“1993年考察傅梅任镇委书记的时候,她刚刚三十岁冒一点芽,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如果不是上面有大胆起用妇女干部的政策精神,怎么也不会发现她。她原来在安宁附近的一个大型农场做一般干部,她可能通过了一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