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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之峰同志向你和天一同志汇个报,然后由组织部提出方案,地委尽快定一下。 “
缪明说:“好吧,尽快定一下。这次可要选准啊,不能再出乱子了。
已经有好几个很不错的企业领导翻船了,往往是在五十五岁以上就开始出问题。
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啊。“
朱怀镜幽默道:“高前同志年纪同我差不多,才四十多岁,还可以干上十几年再去腐败嘛。”说罢就收敛了笑容,摇摇头,显得很忧虑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忧虑。不是不想忧虑,实在觉得忧也是白忧。
这并不是哪个人本身的道德问题,按这个体制去办企业,厂长经理们不贪才怪。
缪明这次上市里汇报遭遇了些什么事情,朱怀镜无法知道。缪明不愿多说此事,那么至少此行不太顺意。他含含糊糊地说句市委领导很支持我们,只怕是替他自己护面子,也想让朱怀镜别动摇了。看来,陆天一在市委领导那里是大有市场的。
朱怀镜其实早就想过,缪明是上任市委书记的“政治遗产”,现任荆都市委书记王莽之不会对他好到哪里去。而陆天一却是王莽之亲自提拔起来的。要不是当初王莽之新来乍到,总得有所顾忌,只怕早就把缪明晾起来了。缪陆之间,朱怀镜对缪的感觉好些。他私下里是向着缪明的,但不弄清市委意图,他也不会鲁莽行事。此等关口,倘若感情用事,就太幼稚了。静观其变,相机而行吧。
人的外相有时也很占便宜的。王莽之是个高嗓门的山东大汉,说上三句话就会打个哈哈,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心直口快的大好人。不过朱怀镜早就不相信人的外相了,他在这方面是吃过亏的。早年有个同事,尖嘴猴腮,见人就笑嘻嘻的。都说尖嘴猴腮的人奸猾不可交,可他见这同事实在是热情得不得了,便忘了防备。后来果然就被这人从后面捅了刀子。曾经还有位同事,慈眉善眼的,肯定是好人了,后来发现这人却是地道的伪君子,背地里专门弄人。天知道王莽之会是何等货色!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一普送了个文件夹过来,说是几个急件。朱怀镜翻开文件夹,提笔批示。其中有个同公安有关的报告,朱怀镜便想起前不久发的那个《关于加强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的通知》,就随意问赵一普:“那个文件在下面反映怎么样?”
赵一普马上就知道朱怀镜问的是哪个文件了,回答说:“总体上反映很不错。”
朱怀镜抬起头来,问:“怎么叫总体上反映不错呀?也就是说还有不同反映?”
赵一普脸陡然间红了,忙说:“我表达不准确吧。
各宾馆以及广大顾客都很满意。但也确实有人讲怪话,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个别公安人员。不奇怪,触犯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嘛。“
朱怀镜放下笔,靠在座椅里,说:“将本职工作利益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股行业歪风,一定要刹!
一普你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具体意见?“
赵一普说:“我也没做调查研究,都是道听途说。”便将在外面听到的各种说法一一说了,“牛街派出所所长关云,牢骚满腹,有些话还说得很难听。”
见赵一普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怀镜也不催他,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他。赵一普却更加急了,额上沁出了汗,后悔自己又多嘴了。却不得不说下去,“他不知从哪里知道,那个文件是你出的点子,说了你很多坏话。”
朱怀镜不想知道关云都说了他哪些坏话,只道:“由他说去吧。可也得我有坏处他才有得说吧?”
朱怀镜批示完了文件,赵一普拿了文件夹出去了。朱怀镜将门虚掩了,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他并不怎么恼火关云,而是对赵一普很不感冒。当秘书的,不能听了什么话都往领导耳朵里灌,这可是大忌啊。朱怀镜原以为这小伙子很不错的,时间一久,就发现毛病了。心想还是趁早换了他吧。又想那关云也的确是个混蛋,竟敢在外面说他的坏话。可碍着向延平的面子,朱怀镜又不好将他怎么办。向延平坐在人大主任的位置上总觉得屈才,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尽量释放一下能量,让你不敢小瞧他。这次为逮捕郑维明,向延平很做了一回文章。因为郑维明是荆都市人大代表,梅次地区检察院在收审他的时候,按照法律程序,建议荆都市人大常委会罢免了他的人大代表资格。但向延平硬是鸡蛋里挑骨头,说地委领导研究收审郑维明时,没有同他通气人大的位置往哪里摆。这分明是在问他向延平的位置往哪里摆。只是毕竟郑维明已是犯罪嫌疑人,向延平也不好闹得太过分。可反过来说,为着一个贪污腐败分子,向延平都可以同缪明叫一下板,这人也就不太好惹了。
朱怀镜略一忖度,觉得向延平还是不得罪的好。得罪向延平一人事小,弄得向延平那个圈子里的人都同他作对,那就不好了。再想那关于一介莽夫,与其用硬办法整他,倒不如采取怀柔政策。这种人,封他个弼马温,就把他收服了。
忽然想起呆在家里老是不得安宁,便想有个可以清净的地方。本来梅园宾馆是个好去处,可那于建阳只怕有些多事。只好打了刘浩电话。刘浩十分恭敬,只问有什么指示。朱怀镜说:“哪有那么多指示,只是要麻烦老弟。”
“朱书记你说哪里话,有什么让我效劳的,尽量吩咐。”刘浩说。
朱怀镜笑道:“也没什么。你最近老说我去你宾馆看看,我没空。今天我是自己上门讨饭吃了。这样吧,我晚上过来吃饭。你也不用准备什么,简单些,我只同司机一块儿来。”
刘浩道:“我当什么大事哩!朱书记你可真会吓唬人。”
朱怀镜笑道:“你还真吓着了?你看你看,说要麻烦老弟,你就吓得什么似的,是怕我让你出血吧!放心,我只是讨碗饭吃。”
刘浩忙说:“朱书记你这么一说,可真的就吓着我了。好吧好吧,我恭候你。”
刚放下电话,袁之峰来电话,说过来汇报一下烟厂班子的事。朱怀镜忙说:“行行,我在办公室等你。之峰同志,你别老这么客气,开口闭口就是汇报。”
袁之峰说:“汇报就是汇报嘛。干了几十年工作,就学了这么一点儿规矩。”
朱怀镜哈哈大笑起来,说之峰真有意思。只几分钟,袁之峰就过来了。朱怀镜亲自替袁之峰倒了茶。袁之峰坐下,喝了几口茶,说:“我同天一同志通了气,他专门问了你的意思。他说,既然怀镜同志也有这个意思,就让高前同志上吧。”
朱怀镜笑道:“要体现地委意图啊,而且主要是听缪明同志和天一同志的,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袁之峰说:“那就尽快提交地委研究吧。”
朱怀镜说:“行吧。缪明同志专门催过我。你不急着走吧?干脆坐一下,我让组织部韩部长过来扯扯。”
打了电话过去,韩部长韩永杰一会儿就到了。朱怀镜依然是亲自倒了茶。韩永杰接过茶杯,说声谢谢,笑道:“两位领导作批示吧。”
朱袁二位都笑了。朱怀镜说:“我们研究一下梅次烟厂厂长拟任人选。企业不同别的地方,不可一日无帅。情况很急。之峰同志对企业情况比我们熟悉,他经过多方了解,认为烟厂的总会计师高前同志比较合适。我们和缪明同志、天一同志通过气了,初步统一了意见,让高前同志出任厂长。”
韩永杰插话说:“高前同志我也熟悉,确实不错。”
朱怀镜说:“当然我们也不能凭印象办事,还是要按干部任用程序办理。请组织部尽快拿出方案,就在这个星期之内提交地委研究。
总的原则是特事特办,快而稳妥。“
韩永杰忙说:“行行,我马上布置下去。 ”
事情算是说完了,但韩永杰和袁之峰都没有马上走的意思。于是三个人便很自然地说到了高前,既像是碰情况,又像是闲扯。但这么扯扯显然很有必要,不至于让高前出山变得突兀。朱怀镜的办公室不过二十平方米。这小小空间里密集着他们三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而每一个二氧化碳分子似乎都夹带着一个信息:高前的确不错,烟厂厂长舍他其谁?眼看着造成这么个氛围了,韩袁二位就走了。
这就像如今很多的大事,都是事先定了调子,然后再去论证。
送走韩永杰和袁之峰,朱怀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便摊开一个文件夹作掩饰,脑子却一片空白。上网也没有意思。不免就胡思乱想起来。想有些领导,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是下面人安排好了的,按时出场就行了。同演员差不多。而自己的官不大不小,工作有时下面安排,有时自己安排。忙总是很忙,但也有不忙的时候。一旦闲下来,倘若自己想不出什么事做,还真无所适从。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组织部替他写的一篇署名文章,还没时间细看。
便拉开抽屉,翻了出来。题目叫《关于加强企业领导班子建设的思考》。这样的文章难免老生常谈,他连看看的兴趣都没有。不看又不行,便硬着头皮浏览了一遍。果然了无新意。本想批给组织部,让他们重写一下。可组织部那几个写手只有这个水平了,他便停了笔。他想试试舒天的文采,便打电话过去。不到一分钟,舒天就敲门进来了。
“朱书记,有什么指示?”舒天站着,不敢擅自坐下。
朱怀镜笑笑,示意他坐下,说:“这里有篇文章,我没时间过细看,你拿去弄一下,看能不能出些新观点。”
舒天接过稿子,有些紧张,说:“我尽能力,认真搞吧。肯定不能让朱书记满意的。机关里的干部都知道,朱书记当年是市政府里的文墨高手,没有几个人的文章能过你的眼。”
朱怀镜笑道:“任务还没接手,你就开始替自己找台阶下了。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儿聪明多了。”
舒天不再多说,只是憨憨地笑。朱怀镜便问:“在这里工作还算习惯吗?压力大不大?”
舒天回道:“习惯,机关工作特点都差不多。压力肯定有,这里联系的面宽多了,有很多情况需要熟悉。反正精力、体力都顾得过来,吃点苦有好处。”
朱怀镜免不了赞赏几句,就打发舒天走了。再看看时间,差不多要下班了。赵一普过来,照例要送朱书记回家了。朱怀镜却说:“你先回去吧,叫杨冲在下面等等我就行了。”赵一普点头笑笑,就下去了。最近朱怀镜总是只让杨冲单独接送,赵一普的笑意已在掩饰某种落寞了。
朱怀镜再坐几分钟,就夹了公文包下楼。在楼梯口正巧碰见舒天,也没多想,就说:“舒天,跟我出去吃饭去。”
舒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说:“好,好。”便跟着朱怀镜上了车。
便不再走大街了,仍旧穿小巷,从曙光大市场走。一会儿就到了黑天鹅,刘浩早在大厅里候着了。朱怀镜下了车,颔首而笑,只言未吐。刘浩也就不多说什么,微笑着领着朱怀镜他们上二楼去了。推开一个大包间,早有两位服务小姐恭候在里面了。见了客人,两位小姐一齐鞠躬,道了谢谢光临。
朱怀镜微笑着坐下,却暗自钻起牛角尖来,光临岂不是让人脱光了来?脸上便笑得更好看了。刘浩见朱怀镜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