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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拿了花就走。
我楞了好几秒,才朝他背影喊:“千万不要啊!”
“放轻松吧。”她说,“卖花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答不上话,只觉得很不习惯像这样抛头露面。
吞了一下口水,吶吶地说:“买花的男生真多。”
“当然啰。”她说,“你以为其它男生都像你一样,在卡片写上玫瑰花
来混过去吗?女孩需要的是鲜花,会凋谢的花。“
“喂,别提这件事。”
“不过你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省下买花的钱,不愧是选孔雀的人。”
听她这么说,我倒吓了一跳。
从选孔雀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人说我像选孔雀的人,她是第一个说的。
别人都认定我是孔雀,只是不像而已。苇庭就是如此。
我看着两个空篓子和一个只剩不到四分之一的篓子,说:
“幸好快卖光了。”
“还有三篓。”她说。
“什么?”我失声大叫。
“生意实在太好了,我紧急再叫了三篓,没想到还有货。很幸运吧。”
“你……”
六篓花卖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灰暗,看了看表,快六点了。
我们刚进家门,她说:“你也该买几朵花送我吧。”
“为什么?”我说。
“耶诞夜没花的女孩很可怜耶。”
我看了她一眼,说:“我想睡觉,懒得再去买花了。”
“不用出去买。”她说,“这里还剩下几朵,一朵卖你十块就好。”
“你……”
“开玩笑的。”她突然笑得很开心,“我才没那么夸张。”
我松了一口气,便瞪她一眼。
“剩下这几朵花,你拿去送给喜欢的人吧。”
她把花包成一束拿给我,我算了算,共17朵。
“晚上不要太早睡。”她说。
“嗯?”
“总之别太早睡,还有节目。”她发动机车,“我先走了。”
我回到楼上房间,把那17朵红玫瑰往书桌一摆,倒头就睡。
在外面站了好几个钟头,身心俱疲,我睡得很沉。
但睡到一半还是被门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下楼打开门看到十几个学生。
“我们来报佳音!”他们说。
说完他们唱起歌,我越听眼皮越重,几乎分不清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
“耶诞夜会有奇迹喔!”唱完后,一个黄头发的外国男生说。
他的中文不太流利,我把“奇迹”听成“鸡鸡”,不禁吓了一跳。
再回去睡觉,醒来后已经快12点了。
户外隐约传来耶诞歌声,更显得屋内的安静。
虽然平安夜以宁静和平安为幸福,但此刻的静谧却让我透不过气。
坐在床缘发呆了几分钟,决定找个吵闹的地方。
这种日子的这个时刻,我所知道的可能有声音的地方就只有Yum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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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到Yum,果然如预期般,店内几乎客满,幸好吧台边还有个空位。
“MerryChristmas。”
我才刚坐下,右边传来这一句。转头一看,是Martini先生。
“MerryChristmas。”我也说。
他今夜照例又打条领带,图样是由一幅画制成。
这次我认出来了,是毕加索的名画:《阿维侬的少女》。
小云非常忙碌,将我的咖啡端过来时只说了声耶诞快乐,便又去忙了。
店内很热闹,洋溢欢乐的气氛。所有人高声谈笑,或畅快举杯。
我和Martini先生像怕冷的南极企鹅,当所有企鹅在冰雪中玩乐时,
只有我们两只企鹅蜷缩在角落里避寒。
身为南极的企鹅却怕冷,我觉得很可笑,也有点可悲。
“有空吗?”Martini先生说。
“嗯?”
“我想说话。”他说。
“有空。”我回答。
“故事很长。”
“我有一整夜的时间。”
“念大学时,我有个女朋友。”
这是Martini先生的开场白。
然后他说些关于那个女孩的事,以及她的样子。
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但叙述她的时候,却显得琐碎甚至有点啰唆。
我安静聆听,不曾打断。其实这段叙述的重点只有:
女孩大他两岁、在一次联谊活动中认识、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爱她,是一头栽进不管死活的那种。
“一考上研究所,我很兴奋,立刻跑去告诉她。”他喝了一口酒,
“但她用冷静的口吻说:我还要念两年研究所、当两年兵、出社会后
至少还要有两年奋斗才能小有经济基础。“
“她说这些做什么?”我插进第一句话。
“意思是说:等我们真正能够在一起时,最起码也要等到六年后。”
“那又如何?”
“她25岁,六年后已经30多,不再年轻了。”
“我说我会很努力赚钱的,不念研究所也行。她却一直摇头。”
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后,说:“然后她说了个心理测验。”
“什么样的心理测验?”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我吃了一惊,没有答话。
“你也玩过,对吧?”他看我点了点头,便接着说:“她选牛。”
“牛?”
“她希望稳定,生活才会有重量,不会像生活在月球一样。而只有她
将来的另一半经济条件够、事业有基础,她才会觉得稳定。“
“这点你做得到啊。”
“但至少还要六年。不是吗?”
他捻熄了烟,静静看着面前的空杯子。
“然后呢?”我问。
“她说我们先分开,等六年后我事业有成,有缘的话就会再聚。”
“六年到了吗?”
“去年就是第六年。”
“那她呢?”
“我们约在校门口碰面,在耶诞夜时。”他摇摇头,“但她没来。”
“她……”我接不下话。既然她没来,想必他也没遇见她。
“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女孩并不够爱你。”
小云突然出现,问了一句。我吓了一跳。
“无所谓,只要我够爱她就行。”Martini先生回答。
“现在这么忙,你……”我对小云说。
“小兰可以应付。”她笑了笑,“听故事比较重要。”
小云端来一杯酒放在他面前,说:“这杯dryMartini,我请客。”
“谢谢。”他点点头。
“也许六年之约只是分手的借口。”小云说。
Martini先生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淡淡地说:“我不愿意这么想。”
“对不起。”小云似乎不忍心,“我没别的意思。”
“没关系。”他说,“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她。刚开始的两年,
也就是我念研究所的时候最难熬,那时我常在墙上写字。“
听他这么说,我联想到房间墙上的字。
“当兵那两年,我想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够稳重,所以她
看不到未来。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前很邋遢,牛仔裤如果破洞
还是照穿不误,而且看电影逛街都穿拖鞋。“
Martini先生端起那杯dryMartini,喝了一口后,接着说:
“退伍后,我刻意改变自己,随时打条领带,上班或放假都一样。”
“其实也用不着如此。”小云说。
“领带代表男人的事业,唯有合适的领带才能衬托男人的身份地位。”
“有这种说法吗?”我很好奇。
“这是她说的。”他回答。
我看了看小云,小云也看了看我,我们都觉得这种说法不客观。
“工作后这几年,我升得很快,收入也算高,但还是不习惯打领带。
西方人的前辈子一定是吊死鬼,所以才保留着勒紧脖子的习惯。“
说完后,他勉强笑了笑,然后说:
“真好。她走后,我觉得大部分的我已死去,没想到我还有幽默感。”
我和小云也笑了笑。
“我只要无法排解想念她的痛苦,便会来这里。”他叹口气,“她是我
右边的石头,如果不能再见她一面,我只能在原地等待和想念。“
“可是她既然已经失约,你何不……”
他摇摇头,算是打断我。说:“我常幻想她一定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我,
只要我习惯打领带后,她就知道我已有事业基础,便会出来见我。“
“你今天打的领带,就很适合你。”我说。
“是吗?”他低头看了看。
“而且你以前都会摸摸领带的结和下襬,今天一次也没。”
“真的吗?”他睁大眼睛。
小云看了看我,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
“也许我已经习惯打领带了吧。”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尽。
“我早该想到,她选择在耶诞夜碰面是有特殊意义的。”
“什么特殊意义?”我问。
“耶诞夜会有奇迹。她应该是暗示:我们的重逢,正需要奇迹。”
我和小云都没接话,生怕说了不恰当的话,对他太残忍。
“去年和今年的奇迹都没出现,以后大概也不会出现了。其实我心里
明白跟她在一起是种奢望,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说完后,他便沉默了。
我们三人沉默了许久,我决定打破沉默,便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猜猜看。”他说。
“你一定选羊。”我说,“只有选羊的人对爱情才会这么执着。”
“猜错了。”
“那你选什么?”小云问。
“我选孔雀。”他说。
“为什么?”
我因为太惊讶,突然叫了一声,店内有四个人同时转头朝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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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姓孔。”Martini先生说,“孔雀给我的感觉像是孔家的鸟,
所以就选牠了。“
“就这样?”小云说。
“嗯。”他点点头。
小云和我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种选孔雀的理由。
“心理测验如果要测得准,就要只凭第一时间的反应,不能想太多。”
他淡淡笑了笑。
店里的客人并没有减少的迹象,看来大家都想玩个通宵。
小云去帮小兰的忙,在听故事的这段时间,小兰已经忙翻了。
我突然想起墙上的字,便跟他说我房间的墙上也有字,是黑色的字。
“以前我住在东宁路的巷子,是栋老房子,有两层楼。”他说。
我朝他猛点头。
“那里有院子,院子旁的阶梯通到楼上,房间有个很大的窗。”
这次我连头都不点了,只是睁大眼睛。
他看到我的反应后,便说:“改天我回去看看那面墙。可以吗?”
“随时欢迎。”我说。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谢谢你听我说话,我觉得这些年来我好像
从没开口似的。“
“不客气。”我说。
他走后,我开始觉得店里很吵,坐没多久,也离开了。
凌晨三点左右回到房间,又重看了一遍墙上的字。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和她之间的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朦胧间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是李珊蓝。
“原来你在睡觉,难怪敲天花板你都没反应。”她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