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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感觉’ 的意见,不要成为安排侯贵卿同志工作的障碍……”
张敬怀又停了好久,敬部长耐心等待着,过了有四五分钟,张敬怀才说:“关于卜奎同志的工作,当然也得听中央的安排。因为他当过我的秘书,我不便说得过多。但,按历史发展规律,我绝对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比我干得好。有些同志对他们不放心,如果一代不超过一代,历史还怎么前进?”
敬部长:“对的,对的。”过了一刻,敬部长又关切地问:“我听说,你的夫人和女儿都搬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张敬怀说:“家务事,怎么说得清楚?我和艾荣是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也谈不上恋爱,就匆匆结婚了。结婚后,也不能说我们的感情没有好过,但是一谈论什么问题,总是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吵。我女儿和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不同。到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她要实现她的人生价值,要搞一番事业。可是,我对她总是不放心。有一次,我实在气得不行,打了她一耳光,伤了她的自尊心。从此,搬出家门,再不回来。后来她母亲也搬走了。三年了没有回来过。”
敬部长理解地说:“家务事,是非很难说清楚。”
“只有这么过下去了。”
敬部长说:“像你我这样的人,把党性,道德,人品,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再不好的婚姻,也得一起过下去。离婚,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影响多坏呀,让群众议论我们这些人的所谓‘ 生活问题’ ,羞耻之心,人皆有之……”
“就这么凑合过吧,她提出过离婚,是气话,我也不当真,女儿倒是撺掇过她妈和我离婚,老太太也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不同意……”张敬怀说。
敬部长也深有感慨地说:“据我看,天底下的夫妻,绝大多数是‘ 凑合’ 婚姻。不懂得爱情的时候,结婚了;到懂得爱情的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你看,到我们这把年纪,谈起什么爱情,可笑不可笑!”
张敬怀又说:“我们这一代人,你说幸也不幸?要说‘ 幸’ ,也‘ 幸’ ,战场上没有牺牲,经过历次运动,没有被整死,又熬到了一个高级干部,还不算‘ 幸’ ?要说‘ 不幸’ ,也真是‘ 不幸’。身上让子弹,炮弹皮,钻了好几个眼,动手术时,当时没有麻药,硬是仿照关云长的‘ 刮骨疗毒’ ,这还可以忍受;就是在‘ 运动’ 中,无缘无故挨整,叫人想不通。人都需要一个家庭,常说的享受‘ 天伦之乐’ ,偏偏人们都认为我们是最幸福的家庭,其实最不幸福。我并不迷信,可是有时想,从长征受过的苦,到如今,怎么‘ 上帝’ 把不幸都给我了?”
“凑合吧,到了这把年纪,现在只有凑合下去了。”敬部长有同感地说。
到这里,二人停了一下,敬部长说:“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你,通报点情况,坐几分钟就走,没有想到话匣子一打开,说了这么多,难得我们这些老人凑在一起,说这么多话,痛快!痛快!……你好好养着吧,今天就说到这里,我走了。”
张敬怀要下床送他,敬部长忙按住他:“别,别动。”匆忙出了房间。
敬部长来医院看张敬怀的第五天,卜奎也到了医院。
在这次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卜奎被选上中央委员,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会议闭幕后,一位中央领导同志要他等几天,谈谈他的工作问题,所以,他回到海天市,比省里的代表团晚了三天。这位领导和他谈话的结果,更出他的意料:要他担任省委副书记,排名在张敬怀同志之后,二把手。还说,待张敬怀同志退下来时,在下次省党代会上,经过选举确认,让他接张敬怀同志的班。他接受了党的安排,但感到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了!
他一回到海天市,就直接到医院来了。
卜奎一进病房,见张敬怀躺在那里打吊针,赶紧走在病床前面,握住了张敬怀的手。张敬怀欠了欠身子,似乎要坐起来,他忙轻轻按着张敬怀,小声说:“别动,千万别动。”
卜奎一握张敬怀的手,又一看他清癯的面容,就说:“张书记,你瘦了!”声音有些哽咽,几乎掉下泪来,问:“感觉怎么样呀?”
张敬怀躺在那里微微一笑:“好多了,人过五十百病来。我都向七十奔走了,有点病是正常的,没有病反而不正常了。”张敬怀的乐观态度,使卜奎感到宽了些心。
“看来马克思暂时还不想收留我。”张敬怀又笑着说。
卜奎说:“张书记别这么说,你健康着呢。”接着又问张敬怀的吃饭、睡眠和服药等情况,卜奎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
张敬怀说:“这次在全国党的代表大会上,你被选为中央委员,我先是听了广播,后来又看报纸,我很替你高兴!听说中央领导又找你谈工作,谈什么?”
卜奎按中央领导和他谈的内容,如实汇报了一遍。
“我在林钢干得已经很吃力了,现在这么安排,我感到压力太大了。”说着掉下了眼泪。他想,他的思想、作风,政策水平,工作方法,以至于他的为人的品格和生活准则,哪一点不是从张敬怀那里学来的?哪一点没有受张敬怀的影响?哪一方面张敬怀没有指点过?接着说:“我总觉得,应该感谢……”
张敬怀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到现在,你还说这话,就有点出格了。你感谢谁?你如果感谢任何一个个人,就大错特错了。”
“我明白了……”卜奎低头擦着眼泪。
张敬怀问:“你没有回家?”
“张书记知道,”卜奎说“我那叫家吗?……我一下火车就奔医院来了。我也不想回去。”
二人沉默了很久,张敬怀迟慢地说:“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关于你的婚姻问题,我从来不想说话。一,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干涉,二,我觉得说什么话也不好。可是我心中总觉得愧疚,都是我们那位艾荣同志,是她极力促成的……“
“她是一片好心,”卜奎说,“责任主要在我自己,我如果……也不会……人呀,在什么问题上都难免犯错误……”
张敬怀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要不,你们离婚算了,你还年轻,这么拖着到哪一天是个头儿呢?”
卜奎说:“张书记还不知道吗?我们那位青莲同志,虚荣心极强。以前我老是想告诉张书记,就是不好意思。她有优越感,像他们那样高干的女儿,认为离婚是被‘ 甩’ ,哪能被别人‘ 甩’ 呀?要‘ 甩’ ,也得她‘ 甩’ 我。所以我们谈离婚时,她总是说,必须她当原告。我说,算是你‘ 甩’ 我行不行?由你当原告。
可是她又不提起诉颂。“
“那么,你就提嘛!”
“我一提,她又说,我是什么陈世美呀,地位高了,要‘ 杀妻灭子’ 呀,什么恶言恶语都能说得出来。不谈了吧。”
卜奎由自己联系到张敬怀的家庭,他问:“艾荣同志和胜美来过吗?”
“来过。”张敬怀说:“面子上的事,过场她们还是要走一走的。”
卜奎一时觉得现在不适于和张敬怀谈这个问题,马上改口说:“现在党这么安排我的工作,我觉得压力太大,怕干不好。”
“能干好,能干好!肯定会比我干得好,一代胜过一代。否则社会怎么往前走呀!”
“我没有经验,……”
“其实,你干了这么几年,也可以说,有些经验了。你们年轻,思想里的框框比我们少,富于创造性,所以你应该放手干……”
“试试吧……”卜奎低声说。
张敬怀又沉默了一刻,说:“关于我的工作,中央派敬部长和我谈了:让我先帮你干一段,然后要我到人大常委当主任。我实在不想再干了,太累,太累!”
卜奎说:“张书记还是干吧。你当了人大主任。我有事也便于找你,无论顾问也好,参谋也好,帮我出些主意,你如果不在位,我觉得没着没落的……”
“不干了,不干了!我爱看书,许多书都想看,以前像拧手巾似的,靠自己挤时间,该看的书,还是没有看。书可以告诉你,世界是怎么来的,它要到何处去;过去世界是怎么样的,将来它是怎么样的,从宏观的宇宙,到微观的原子,从地球产生了生命,到如今智慧的人类;我们既然到了这个地球,生活在这里,让糊里糊涂去见‘ 上帝’ ,我是不甘心的。”
“张书记还是干吧,让我有个依靠。人家说,老同志对我们要‘ 扶上马,送一程’。您总不能,扶上马让我绊跟头呀!”
“用不着了,‘ 时辰’ 一到,我就退。我看你比较成熟了。犯点错误也没啥了不起。我这二年还犯了个大错误呀!”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张敬怀说:“都是那位厉秘书搞的!当然我自己也有责任。在厉秘书到我这儿工作时,我一再嘱咐他,给我当秘书,别的都可以原谅,只有错误反映情况,或者隐瞒事情真像,是不能原谅的。去年,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一个美籍华人来我省参观访问,说是要投资。厉秘书极力向我推荐,说这个人如何如何了得!要我接见他。后来,我见了他。没有想到,谈着谈着,他说他是我的下级,你说巧不巧!原来他是志愿军的一名战俘,在‘ 自愿遣返’ 时,去了美国,……我不说了,厉秘书那篇《爱国的”叛国者“》写得很详细。你一定看过。”
卜奎说:“看过,看过。厉秘书在文章发表前,没有请你审查一下?”
“没有,他说他写的是文艺作品,又没有具体写到我。我就没有看。凡是文艺作品,我都采取宽容态度。可是,这篇文章,给这个盖老板多大的资本呀!”
“我也听说了,这个盖老板在国内的许多‘ 投资’ ,都是假的。”
“是呀,这是我的一大失误!”
“关于盖老板后来被人揭发的事,我问过厉顺为:你知道不知道?他说,他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相信。可是也没有材料证明他向我隐瞒了真相。”
“最近他怎么样?”
“我这一病,他多次来看过我。我又没有什么事给他做。他和我谈话中暗示,他应该像别的秘书一样,干几年,提拔起来。起码应该把他的正厅级待遇解决了。
我不能这么办,他看着没有希望,便也冷淡下来。“
卜奎不语,即使他和张敬怀这样的亲密关系,也不想议论这些。
但是张敬怀接着说:“刚才,我说,对你的工作,我放心。这么一说,我也有不放心的地方。将来你得和省委许多领导同志共同工作,有些同志比你年纪大,资格老,要学会‘ 委曲求全’。有时,是要受点委屈,不委屈,便不能求全。你更要注意这一点,一定要处理好和班子中的关系。领导班子之间的团结是大局。当然得讲原则……这事太复杂,是要在实践中慢慢体会,才能有所领悟的。”
卜奎当然理解张敬怀的意思,他和侯贵卿和他的司秘书,他们在林钢的两次“蹲点”和“总结经验”时,已经领教过了。
次日,敬部长回到北京。
第十九章 休闲的日子
张敬怀在医院住了四个月,虽然出院了,但仍然觉得周身无力。此时卜奎在林钢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