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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就离!”张敬怀说。
“离就离!”夫人说“你别以为离了你这个省委书记地球就不转了。”说着晕了过去,身子滑到桌子底下。大家赶忙把夫人送进医院。
其实,有张敬怀和艾荣这样经历的人,有着浓厚的传统观念。说的是气话,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能离婚的。他们想的是为了社会影响,为了组织观念,为了党性原则,又是这种生死战友关系,怎么可以离婚呢?感情不合?提出什么理由组织上都不会批准的。
夫人在医院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是,张敬怀却因为疲劳过度,累倒了。医生建议张敬怀休息疗养一段,在单秘书长的安排下,又住进了翠谷山庄。
第十一章 冯怡的国外来信
张敬怀一住进疗养院,吉秘书忙给在林钢的卜奎打电话,说夫人过生日那天,冯怡来见张书记,说是她要出国留学,可是没有见到他,现在张书记也累病了,住在翠谷山庄,想见冯怡,你让她来一趟吧。
次日,冯怡便风尘仆仆地来看张敬怀了。
冯怡进了张敬怀住的房间,气喘嘘嘘地说:“来得太匆忙,什么也没有带。”勉强笑了笑,好像她是一路小跑上了山的。
张敬怀很感动:“还要带什么,你人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样?”冯怡拉了张方凳,坐在病床前,尽力离张敬怀近些。
“没有什么,只是累了些。我想休息几天会好的。”
冯怡紧紧握着张敬怀的手说:“多休息一些日子吧,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呢,没有个健康身体,就一切皆休了!
张敬怀也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松,说:“上次你给我家里打电话,正赶上艾荣过生日。可能吉秘书感到不方便,没有让我接。赶巧,艾荣又病了。是在艾荣住进医院后,他才告诉我你来过电话。我连电话也没有接,很对不住了。”
“我能理解。”冯怡说“所以,这次一接到电话,我立马就跑来了。好像阎王爷在后边追着我似的。”
“怎么样?好久没有和你谈天说地了。我感到和你聊天,什么负担都没有了,心情一轻松,可以治病的。”
冯怡说:“这几年,我在林钢教育处工作,应该说还比较轻松。有业余时间,先是进”业大“,又在正规大学学习了两年,经过考试,各门的分数,不仅及格,还超过了许多。进修了英语,考托福也过了关。我打算出国留学,正想征求你的意见,我到底去不去?”
张敬怀听了这话,好像心被扭了一下,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表现得很坚决的样子:“去去去,当然要去。问题是你想学什么?”
“你真的同意我去?”
“真的同意。”
“我不信,这很让我失望。”显然冯怡有点伤心。
“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我有什么理由阻拦你呀!”
冯怡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说:“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我不渴。那里有水果,你吃吧。”
冯怡打开床头小柜,见有一大包橘子,她拿出来几个,剥了皮,分了瓣,一个一个地放在张敬怀口中。这种福分,无论夫人或女儿都没有给过他。张敬怀笑着说:“让你喂我,真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不许你说这话。”冯怡感到张敬怀好像是一个孩子,一种喂孩子的母亲的本能驱使着她,说:“其实,我出国留学,也不是想得个什么学位,只是……”
张敬怀说:“我知道,你是淡泊名利的。可是你何苦呢?这几年,又工作,又学习……你反对活得很累,你这不是也很累吗?”
“我说过,事业是生活的调味品,人在世界上,总得干点事情,不然,活得没有味道。我想,在国外,还是研究社会学。我想满足自己一点好奇心:这世界,这社会,五彩缤纷,错综复杂,到底它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去?各个阶级,阶层是怎么运作的,它的发展有许多奥秘,我想弄清楚。不然,糊里糊涂,白白来到这世界一趟。”
“你研究社会学,还应该在中国研究,在外国研究,离我国的实际不是太远了吗?”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个比较才有鉴别呀!”
“我支持,坚决支持!”
“你夫人的病,情况怎样?”
“吵了一架,是气的。我觉得,她这一辈子,够亏的了。人太要强。可是老也达不到目的。有很多时候,我觉得对不起她。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但愿她能够在长寿中得到补尝。”
“我们都祝福她早日康复吧。……咱们换个话题。我问你,我出去之后,你认为我会回来吗?”
张敬怀的心又被扭了一下:“那很难说,我们不是常常说,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吗?”
“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在外面有什么好处?我是由一个远门亲戚做的经济担保,在那里要一面学习,一面打工,活得会很累的。况且,在国内让我想念的人和事太多了。就凭这一点,我也呆不下去。你信不信?”说完盯着张敬怀面容。
“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总是想,你活得太累了。可是历史的决定,让你进了你应该工作和生活的圈子。这是别无选择的事。”说着又往张敬怀口中送进一瓣橘子。
张敬怀从她手中拿过一半橘子,剥下一瓣,也送进冯怡口中,笑笑说:“我这个父亲不及格,从来没有喂过我的女儿。让我喂你一次吧。”
冯怡张开口,把张敬怀递过来的一瓣橘子吞进去,往后仰着身子,笑了:“你放进口中就行了,往里面塞干什么?差一点把人噎死……”
护士进来了:“时间不早了,不要累着病人,请回吧。”
冯怡只得站起来告辞,说:“我下个星期就走,你放心。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相信。”
“我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离开你生活和工作的环境了。那时候你就自由了。”
“也许吧。”
冯怡跨出门,张敬怀要起来送她,被护士按住了。两人微笑地互相招了招手。
冯怡出国后,张敬怀一直惦念着她。可是过了两个月,还不见有信来,又没有办法打听到她的地址,他有些寝食难安了。
又过了几天,在吉海岩给他送来的文件中,有三包厚厚的信封。他一看地址是从美国来的,急忙拆开看。他的手有点颤抖,不知道是吉是凶。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才打开那一罗信。
一看字迹,就是冯怡的笔体。字如其人,在潇洒中透出稳重,在秀美中包含倩细。第一封很短,是报告平安到达的;第二封是报告她已经到校进入正常学习,都没有讲她生活的情节和细节。他多么希望知道她的详细情况呀!第三封信像一罗稿子,有半寸厚。这三封来信日期,前后差二十天或一个月,可能因为邮递问题,是一起收到的。
敬怀友父:
请理解我这么称呼你,我父亲去世了,我没有父亲。在你身边时,我觉得按年龄,你是我的父亲,我享受着父爱;可是,我们无所不谈,我们又是平等的朋友。在我的眼睛里,你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称你为“友父”。
以前,我因为忙着办理各种手续,没有详细告诉你我的情况。现在略加补充:我是按时到达目的地的,下了飞机就有朋友来接,有朋友安排食宿,有朋友帮助我办入学手续。因为要靠打工生活学习,又有朋友帮助联系当了钟点工。真想不到,人生有这么多朋友,特别是那些和我们一起“上山下乡”又来了美国的知青“战友”们,简直比亲人还要亲。过去我常常想,在“文革”中怎么冒出来那么多坏人?我现在想,天底下坏人不少,但比较起来还是好人多,关爱人的热心人还是多数。
我到美国的印像,除了满眼都是黄头发蓝眼睛人之外,还说不上有什么别的印像。但这里的华侨比我想像的还要多,我是生活在黑头发黑眼珠的朋友中间,暂时还没有寂寞之感。但是我想,困难一定会有的,首先我得自食其力地生活,又要打工,又要完成学业,是很辛苦的。给你写信少,这也是一个原因。苦一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比在大荒的暴风雪中挖冻土还苦吗?我想,用我们过去常说的一句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
我一定要把社会学这门我喜爱的学科学好。我不在于拿什么学位,而是为了弄明白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一切。我不能稀里糊涂的生活在其中。
刚来这几天,我生活在友谊的包围中。但是美国这个社会,人们的生活节奏是很紧张的。朋友们把我安排好后,尽了他们朋友的责任,他们还要去为自己而奋斗。以后,就看我自己的了。我这个人很自信,我不觉得前面有不可逾越的火焰山。我只是觉得,有时会感到寂寞,会想国内的朋友,会想你。我常常觉得,如果有一天,我解脱不了这种寂寞时,也许会半途而废,跑回国去。到时,你一定会笑我,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呀。
我并不迷信的。关于命运,我是这么理解的:“命”是先天的,比如你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我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这是“命”,是不能由自己选择的:“运”是后天的,是社会的。因各人自身的偶然和必然因素造成的。比如你的许多经历,我的一些经历,我们的相识,就是许多偶然因素造成的“运”。我忽然想起了你的家庭,也是“运”造成的……你不相信吗?
我常常想起你,你的地位很高,周围围着很多人。你不能不生活在你存在的圈子里,就像我不能不生活在我的圈子里一样。但是,我不认为你生活得很快乐。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那个圈子。等着我,我想,在我回去那一天,你已经脱去那些个“紧箍咒”了……
我这是随心所欲写了这么多,就此打住吧。
想念你的友女小怡月日
又及:我忽然想起,这里是白天,你一定在睡梦中,有什么好梦吗?
张敬怀看了第一封信,感动得半天低头垂手不语,又看第二封。
敬怀友父:
我给你写了那封信,又有一个月了,这封信要报告你一个好消息:
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在这个大千世界,我居然遇见了一个亲戚!你说奇不奇?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有一天,一个朋友领我到一个中国餐馆吃饭,因为服务小姐把一碗汤弄洒了,湿了我的裤子。一个六十多岁的女老板,过来训斥服务小姐。其实责任在我。因为她端着那碗汤走近餐桌时,我偶然一伸腿,把她绊倒了。
在他们这里,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得罪了顾客,服务小姐就会丢掉饭碗的。老板娘正要训斥小姐,我忙站起来说:“这位女士,这事不怨她,责任在我,是我在她走近时,偶然伸了一下腿……”
老板娘又训斥她:“为什么不小心,你没长眼睛吗?”
我又替她解释。老板娘消了气,对我说:“在我们这里,就是这么个规矩。
我不训她,怎么对待顾客呀!“
我们又说了几句话。这老板娘忽然问我:“小姐一定是刚刚来美国吧。要是在美国呆久了,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为她解脱了。”
我回答:“刚来,才两个多月。”
“在哪里发财?”
我笑了:“发什么财呀,穷学生……”
老板娘问:“听小姐的口音,我们好像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