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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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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觉得有点对他不起。
  虽是一个如此轻微的、在心底掩掩映映的反叛意识,我仍然觉着不安与惭愧。
  二十多年来,未曾有过一丁点儿对不起敬生的感觉,只偶然有相反的情思绪念,认为敬生欠我良多。
  原来,在敬生之外,还真有另外一个男人,可以进驻我的思维。
  这是很很很很不应该的。
  过往,大概因为影像模糊,想念潘大哥的念头一瞬即逝。
  如今,重逢了,见着了,连人都曾触摸抓牢,那思念的感情在我心深处,竟蠢蠢欲动,伺机而发。
  太恐怖了。
  我慌忙地把脸埋在敬生的怀抱里,口中乱嚷:“敬生、敬生,我爱你,我爱你!”
  敬生迷糊的应着。
  翌日晨早醒来,敬生和我跑到大宅那边去吃早点。
  在餐桌上,敬生习惯阅读早报。
  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把报纸放下来,脸色骤变,说了声:“贺勇呢?”
  聂淑君和我都抬眼看着他,有一点的不明所以。
  站在旁边的女佣答:“四官还未起床!”
  贺敬生摊开报纸,厉声苛斥说:“真是小人得志,语无伦次。”
  我瞥那报纸一眼,是娱乐版,以甚大的篇幅刊登了一幅魏佩倩挽着了贺敬生臂弯合拍的照片。还大字标题写:“魏佩倩即下嫁贺家公子。”
  那照片下则题了另一行触目的小字:“魏佩倩跟未来家翁本港亿万富豪贺敬生于其昨日之六十大寿喜宴之上。”
  也难怪敬生不高兴。这位魏小姐是太过份一点点了。怎么还未有三分颜色就赶忙上大红呢?
  贺敬生的身份与地位,不是可以胡乱被人家利用来作宣传的。
  社会始终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社会。
  谁跟谁站在一起,是要非常细心地考察过、编排过的。
  无可否认,这也势利。
  然,人们发愤图强,争取成就,有权只跟他们所选择的人分享。此其一。
  光彩被沾了,是一份承担。这还不打紧,日后以此为凭借。招摇过市,传递虚假讯息,以祈从中取利,这就不简单了。此其二。
  当然还有甚多牵丝拉滕,互为援引的微妙关系,不可不防。唯其这是个尽量互相利用的世界,那一方面对另一方面完全不打算占便宜时,就有权利拒绝被利用。
  这也算是公平的。
  魏佩倩所能贡献贺家的等于零。
  刚相反,贺家之于她,是太有利益了。
  如此一来,除非当事人心甘情愿,将权益双手奉送,否则绝对可以表示不满。
  当事人呢?是贺敬生,其实也是贺勇。
  故而,做父亲的头一个反应,就是找首席当事人问个究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才想起曹操来,曹操立时出现。
  贺勇轻快地走到聂淑君跟前,给他母亲一个亲吻,也向父亲和我,喊了一声早晨。
  贺敬生把报纸塞到儿子手里,冷冷地说:“看看你的带挈!”
  贺勇读过了标题,留神的望望相片,竟还佻皮地说:“照片拍得不错嘛,老爸神态自若,倜傥不凡,谁会相信你已届花甲之年?难怪我跟你走在一起,很多人老以为是两兄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话在任何时刻都是最有效的镇静剂,专治心浮的气躁。
  贺敬生原本就怒容满面的,给儿子这么一恭维,当场情绪宽松下来。
  这贺勇也真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我才不信他看不出父亲的面色,不晓得敬生的心意,他就是先来软软的一招,化解了对方的下马威,徐图后算。
  “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敬生问。
  “娱乐记者最拿手的好戏!”
  “我的名字与照片只宜出现在财经版。”
  “没办法,失控。你老人家名气太大,太吸引读者。”贺勇的高帽子仍一顶顶的飞到敬生的头上去。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怎不答复我的问题?”
  贺勇耸耸肩,开始吃他的早餐,且说:“没有这回事,文章里头并未有过我的发言。”
  “她代表你发言了?”敬生紧迫一步:“读到了吗?那叫魏什么的说,你们佳期将近,排在今年年底,还有,她婚后打算退出娱乐圈。”
  “勇,你怎么提都没跟我提过?”聂淑君也忍不住插口。
  贺勇对她母亲的态度,可没有逆来顺受。从来贺家孩子是敬畏他们父亲多一点点。
  贺勇不耐烦地答:“提什么?不是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亦没有这个打算。”
  “那为什么她要这样生按白造了?”
  “一厢情愿而已。”贺勇实斧实凿的答。
  “勇,你有没有误导人家呢?”聂淑君这句话还真有点厚道。
  “误导她什么?”
  “交谊既是不深,何必在父亲大喜的日子里,请了人家来做嘉宾,你也是有点失算了。”
  “妈,你太紧张了。这起娱乐圈里头混饭吃的姐儿们,就算你在马路上碰见她,跟她打个招呼,说一两句应酬话,有娱乐记者问起,她也有本事说成你当众向她求婚的。与她来往了,也就把这些宣传着数打在成本之内,就是那么简单!”
  一条被执胯子弟认为简单的道理之内,隐藏了多少欢场女子的辛酸与委屈?
  当然,她可能永远的不知不晓,蒙在鼓里。
  又或者,更可能的是她根本知之为不知,有得利用时且利用时机,努力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新闻,总是她份内的责任。
  我在贺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事,不也是在其位行其政呢!
  谁不是敬业乐业,刻苦经营,才见成绩。
  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人生都有它的处境与难处。
  忽而,又瞥见了报章上刊登的另一幅相片,是最近共谐连理的一双艺人,男的宽容,女的甜笑。
  想着,这才是真正幸福的一对吧?
  齐大非偶。
  但望魏佩倩对贺勇不是认真,连对成为豪门一份子的思想都不认真,那就是她本人的上上大吉了。
  贺敬生的气似是完全平伏过来了,只认真地望住贺勇说:“你给我醒醒定定的做人,别弄出什么事来,掉尽祖宗十八代的脸!”
  “爸,你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敬生语音里竟有叹息之声:“我还能看你们多久呢,但望个个都好自为之,有分有寸,晓得照顾自己!我也就安乐了。”
  没由来的,我心上牵动一下,有种浓郁的不安感觉。
  这敬生也真是,教训儿子几句,也用得着如此紧张,煞有介事。才在大喜日子前后,说些令人听着惊心刺耳的话。
  贺勇倒是看他父亲的口气放松了,顿时轻快过来,拍着他父亲的肩膊,一派对老朋友的亲切态度,说:“你别多心,这世界谁不会照顾自己了?”
  贺敬生还没接上贺勇的话,聂淑君就插嘴说:“晓得照顾自己的当然大有人在,只有我才是个例外。”
  一听她的辞锋语气,再瞥她的面色一眼,就知道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十成九是冲着我而来的。
  一间房子里,其实个个都是聂淑君心上的一块肉,只有我这口眼中钉,过尽二十年时光,还是拔不掉。
  不错是生了根了。
  然,是必要久不久就生些事故出来,好有个借口拿话戳我一戳,也叫大快聂淑君的心!
  她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聂淑君既然乐此不疲,我也只好逆来顺受,不以为意。
  贺敬生自然也一听就听出端倪来,于是赶快在她踏入正题时,另找话题去。
  他转过头来向女佣说:“三小姐呢!还未起床?”
  贺智跟贺勇因未成家,故而一直跟聂淑君住在大宅。
  平日,这两姐弟跟父母见面的时刻,也只有在早餐时份。
  一经踏出家门,尤其贺勇,非至披星戴月,绝不会赶回家来。
  贺智的商务应酬是不少,但有个早起的习惯。
  这早晨一直不见她下楼来,真是有点异乎寻常。
  贺敬生的确寻着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很有效地转移了聂淑君的注意力。
  女佣答道:“三小姐刚醒过来,正在梳洗。她请大少跟四官不用等她了,反正她今早不回顺昌隆去了。”
  贺敬生于是站了起来,跟贺勇说:“那我们走吧!你也跟我一道上香港银行去,伦敦银行来了个大班,我给你们介绍,以后跟他混得熟络一点,或会对我们买卖伦敦股票的生意有点好处。”
  贺勇随他父亲站起来,殷勤地从我手上接过外衣,替敬生穿上。
  敬生一谈生意,就立即滔滔不绝,神采飞扬,说:“这阵子,英国佬也真莫名其妙,那边厢,伦敦银行界积极提倡股票市场监管自由化,白纸黑字的写成报告,赞扬英国股市运作的成绩,乃受惠于这种监管不严的制度,哼,你看,一大批叫我们市场养的大官员,制定一堆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监察条例,弄得人人都鸡飞狗走。”
  贺勇答:“在英国干活的洋鬼子,多少像舞台剧演员,总有份真心诚意在,肯从正途出发,讲究演技,到底舞台剧可作终生职业。在本城混口富贵饭吃的英国佬就不同了,完全像影视界艳星,只这么几年好光景,碰到有任何可乘之机,大刀阔斧的斩下去,还用手软!”
  父子二人,认真是切向不离皮。能彼此说着同一语言,有共同志趣,更是投契与亲切。
  目送他们上了汽车后,我原可以缓步走回家去的。
  只想着刚才聂淑君阴霾满脸,语调严峻,我若连一声告辞都欠奉,就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等下要听的说话,要受的闲气,只有更多。
  要来的风暴原是挡也挡不了,只望做着各种防风措施,将其破坏杀伤力减至最低限度,也就算了。
  故而,我还是走回饭厅去。
  聂淑君仍在吃粥。
  明知我回转来,可正眼也没有看我。
  我是心平气和的说:“大少奶奶今天会不会到外头走走?我等下要上邮局给杰杰寄包裹,有什么东西要我顺便买回来给你的没有?”
  “有,当然有。”
  聂淑君放下了碗筷,怔怔地望我一眼。
  “看看有没有你昨天戴出来,在从亲友面前炫耀亮相的那套首饰,也给我买一套回来好了。”
  唉,老早知道是要出事的。
  兜了千百个圈子,还是阻止不了,依旧要明枪明刀地向我挑战。
  在她,这叫忍无可忍。
  不是吗?丈夫既然没有名正言顺地跟她离婚,她就当然可以分享名下的权益。
  闺房恩爱与否,是暗地里的个人事。在人前还要明目张胆地给别人煞掉威风呢,实在不能哑忍。
  干错万错,其实是贺敬生的错。
  但,罪名都必须转嫁至我头上来。
  聂淑君不是不知道她言语的尖刻小家,然,要她来跟我讲涵养风度,也真是太难,太笑话了。
  已然把自己的丈夫双手奉上,还有比这种行为更大方、更不计较的没有?
  因而,其它的言行,也就真不必管了,只求把心中的那口乌气宣泄掉多少是多少。
  至于我呢,还有什么话好说?
  难道要答她:既是大少奶喜欢,我这就去把那送过来吧!
  不也太太矫揉造作,太过戏剧化了。
  况且,现今心上紧张的其实不是翡翠首饰,而是贺敬生的那份恩宠以及人前的闲气而已。
  至于宠幸与人言二者之间,究竟孰轻孰重,也不必管了。
  我有时想,贫穷人家比我们好。心里头,只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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