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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用这东西,二老爷说。
二太太说,我没用过,我只是想生个儿子。这理由不太充分。
二老爷说,我知道你怀上了,但不是我的种,我天生不能耕种。
二太太说,你别这么想,只要生下来就是你的。
二老爷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用吧,用吧,咋着也比用他的强,保和堂哪一代当家的都是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千万记着。
二太太满腹辛酸无法对二老爷说出来,她觉得一个女人要真的用这玩艺儿,其实跟偷汉子没什么两样。
二老爷说,算了,我不说了,不过你最好是烧了它,那上面有我的血。二老爷说的当然是那个膀。
二太太很想跟二老爷说,等生了孩子再说,但二老爷一晃不在了,然后梦就醒了。二太太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从梦中醒来的二太太完全清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木制的阳具膀物归原处,同样是用那把精制的紫铜小锁将梳妆匣锁了,放在了内堂的神龛里,并且上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最后将梳妆匣的钥匙用一根红带子拴了,同样戴在了手腕上。二太太的右手腕上还有三把钥匙,那是管库的,我们在前头说过。
关于梳妆匣及膀的故事到了这里基本上告一段落了,十几年以后,也许二太太的后代会翻弄出这件神奇的东西玩耍或者浮想联翩,那却是后话了。二太太之所以保藏它自然有她的道理,既然来得蹊跷,当然就是天意,天意的东西最好是丝纹别损。二太太并不认为将这件神奇之物藏在神龛里有玷污神灵或祖先的嫌疑,同样也不认为是对二老爷的不敬,这东西是属于二太太自己的,关于这一点,二太太表现出孩子般的固执和任性。
也许是过了端阳节七八天的光景,大老爷从县里回来了,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大太太不用猜就知道这次去县里办事是顺当了,心里也禁不住高兴,亲自给大老爷沏了一壶茶。
大老爷净了脸,摘下头上的瓜皮帽给大太太放好,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呷了一口茶,这才对大太太说,这议员也是空头衔,没职权,谈不上是光宗耀祖,但承蒙大家抬举,只好勉为其难了。
大太太知道这并不是大老爷的心里话,大老爷在面子上向来看得很重,这一点不及老太爷蒋翰雉,高官厚禄一直是大老爷的理想,可惜生不逢时。
大太太说,这总是一件光彩的事,山里也只有你,要是勾八他们哪能行!
大老爷说,勾八充其量不过是个土财主,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如何选得上议员?这议员是很要一些资历的。大老爷用手理了一下他头上的二刀毛,想起来一件笑事,很想说给大太太,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在县议员推举会上,县长何隆恩当着全县各界人士的面,点名夸奖了大老爷蒋万斋。何隆恩说,在山区,万斋兄是第一个敢于剪掉头上大辫子的人,是反封建的榜样!这样的赞誉之辞令所有在场的人刮目相看,却让大老爷无地自容。他认为这是一种调侃,段四不可能不跟县长提起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割了他大辫子的事。出乎大老爷意料的是他当选了,并且头上的二刀毛的确给大老爷增添了几分神气,后来大老爷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是不是要请两桌酒才好?大太太问。
大老爷说,当面喝酒话说出来都是好听的,过后难免有人说出保和堂炫耀的话来,这酒吗,请不请都有的说。
大太太说,要不跟二太太商量一下再说。
大老爷说,也好,你们俩妯娌商量着办吧,我看是不请为好。
那就听你的,这次不请了,大太太说,等二太太生了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再搞得像样儿些。这其实是一件比较遥远的事,大太太是第一次正面跟大老爷提起关于二太太怀孕的话题。
大老爷的面色倏然之间变得严肃起来,在端起茶碗饮茶的同时,非常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大太太。一脸平静的大太太反而让大老爷担心这件事恐怕有些微妙。回避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这一点大老爷明白。
这都是做不得准的事,即便是,打那时候的主意也早了些,大老爷说,二太太要真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蒋家的福气。
大太太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但脸上已有几分不悦,等到大老爷喝了两碗茶下肚,大太太这才喊丝红进来。
丝红正怀里抱着依呀学语的大少爷,问大太太有什么事。
大太太说,给大老爷做面的事跟柳师傅说了没有?
丝红说,是杏花去的,这会儿恐怕早就做好了。
大太太说,那杏花呢?死到哪里去了!
丝红说,这会儿不知道哪儿去了,刚才还在来着呢。其实丝红是给杏花打掩护,杏花给柳师傅传活过去就没有回来。
大太太发泄说,这个死丫头,整天没个勤快的时候,趁早儿找个婆家嫁出去省事,好吃懒做的东西!
大太太正骂着,灶上做饭的柳师傅亲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丝打卤面送过来了。大老爷先垫补一下,晚饭马上就好了,柳老疙瘩说。这是个憨厚的男人,平时话不多,但有一把好手艺。
大老爷和大太太给柳老疙瘩说了一些客套的话,柳老疙瘩便回灶上去了。
面做得很地道,大老爷连汤带水地吃了个干净,而后跟大太太说,我到铺子里去转转,待会儿回来吃晚饭。大老爷戴上瓜皮帽匆匆地出门去了,并不曾跟大太太说一些体贴的话,甚至没有抱过大少爷来亲热,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大老爷自己也没有察觉。
大老爷真正急着要见的人当然是二太太,倒不是完全因为情感所至,大老爷想知道大太太跟她之间是不是已经起了矛盾。
二太太正教亭儿做针线,见大老爷来了,亭儿赶紧给大老爷让座,并且张罗着去烧水沏茶。
大老爷说,不用了,刚喝过茶。
二太太见大老爷隐隐忧郁的面容,停下手里的针线问,县里的事办得不顺当?还是赶了几天的路累了?你的容颜不大好看。
大老爷这才察觉到有点失态了,这是没有城府的表现,对大老爷来说,这样的时候极少。
大老爷说,许是赶路疲劳的缘故,县里议员的事倒是推选上了,只不过是个空衔。
二太太说,那倒不管它,只要当选上了就好。
大老爷终于还是开口问二太太,你嫂子没跟你闹别扭吧?
二太太有点惊讶,说,没有啊,挺好的,你听到什么了?
大老爷这才放心了,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二太太心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表现得很坦然,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针线活儿,一边做一边说,大太太是个宽厚人,即使我有个什么不是的,她哪儿会跟我一般见识,好着呢。
大老爷瞅着二太太这副端庄贤淑的样子,着实心里喜爱,要不是怕给亭儿看见,大老爷很想跟二太太亲热一下,但大老爷最后忍住了。
大老爷对二太太说,我扯了半匹缎子回来,你们姐儿俩每人做件衣裳,涞水那地方没什么稀罕东西,比起咱们天津绸缎庄的货就差得远了,待会儿让丝红或是你嫂子送过来。
二太太说,还是留给嫂子吧,我衣裳多着呢,嫂子生了大少爷也该打扮得好看些,大老爷该多心疼她才是。大老爷这个字眼二太太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顺口说出来,使大老爷和她同时吃了一惊。
在这种情况下,大老爷找不出更适当的言辞来应对,只得说,弟妹说的是。然后就起身告辞。
二太太送出门来,想跟大老爷说她没别的心思,但没有说出口。自从二老爷去世之后,二太太跟大老爷之间已经陌生了。
几乎是在大老爷刚出了银杏谷院子的月拱门,前后脚的事,大太太就来了,手里托着一块湖蓝底衬白花儿的缎子料。这时二太太刚在院子里转身,准备进屋去继续做针线,大太太爽快的声音把她喊住了。
大太太说,妹子等等,你看看这块料子好不?
大太太把时刻拿捏得恰到好处,要是早来一会儿必定会跟大老爷迎个对面。
实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老爷曾经说去铺子里看看,而二太太的银杏谷这边是没有铺子的,大老爷会很狼狈,大太太当然不需要这种结局,她是个精明人。
二太太笑脸相迎,跟大太太说,是嫂子,没有抱了忠儿来?我正想着吃了晚饭过去呢。大少爷的乳名叫忠儿。
大太太将手中的缎子放在二太太手上,说,是大老爷从涞水带回来的,咱姐儿俩每人缝一件褂子或是小袄儿。
二太太用手摸摸,觉得还算得上块好料子,忙不迭地说,嫂子啊,你留着呗,我衣裳多着呢。
大太太板了脸,故做嗔态,说,拿着!我不知道妹子衣裳多吗?可这是大老爷专意给咱俩带回来的,他们大男人整日价走南闯北,还不该给家里买回点东西来呀?再说了,妹子要是不要算是咋回事呢?那就是怪你嫂子不好,妹子要不拿着,我那块也不要,都送给丫头们吧。
二太太想想也是,就把料子接了,说,缝件夹袄,春秋两季的穿,倒是不赖。然后拉了大太太的手进屋。
大太太还坐在大老爷刚才坐过的那把太师椅上,拿起二太太放在桌子上的针线来看,口里夸奖说,妹子这手针线没得比!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手上的针线说,要是给小宝宝做的可不合适,给忠儿穿都大,够七八岁的孩子穿了。
二太太也笑,说,哪儿是呢,给亭儿做的,对了,我还给忠儿做了一身小衣裤,不知道合适不?然后进里屋把衣裳拿出来给大太太看。
大太太接了,看到一针一线的确缝得细密精巧,心里就感动了,说,真是好,真是好,除了妹子没人缝得出来。
亭儿提了热水进来,很亲热地叫了声大太太。大太太高兴,从衣袋里抓了一把芝麻糖给她,这也是大老爷过易州的时候买的。
大太太夸亭儿说,越来越出息了,将来发变个好姑娘呢,可惜就是有一样儿不好,脚大。大太太脸上显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但很快又平静了,大太太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玩弄心机的人。
二太太当然看得出大太太有话说,就把亭儿支开了。亭儿,二太太说,你去跟柳师傅说,晚上我想吃点清淡的。
亭儿乖巧,早知道二太太跟大太太有话说,就跟大太太和二太太打了招呼,到小灶上去了。她想把大太太给她的芝麻糖给柳师傅的女儿几块,柳师傅平时很喜欢亭儿。柳师傅跟亭儿说,他女儿还没有出满月,他给她起了个名儿叫柳丫儿。没有出满月的柳丫儿肯定不能吃芝麻糖,亭儿只是有这么个心思而已。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大太太才问二太太,妹子真要收这个丫头做干女儿吗?我听丫头们扯闲话这么说的。
二太太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传开了,她的确有这个打算,二老爷去世之后,跟二太太贴身的就只有这个八岁的小丫头了。
我也是扯闲话说的,不知道嫂子觉着行不?二太太说,我还没跟这个丫头当面提过。
大太太说,妹子喜欢就行了,我这做嫂子的有个啥意见?这丫头倒是有个机灵劲,好歹是生在大城市里的,见过世面,人品也不赖。
嫂子没意见就行了,二太太说。
大太太说,收她做干女儿也是好事,我刚才把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