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如果说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过去是“相敬如宾”,淡漠如水。从此之后则是有盐有醋了。夫妻间渐渐开始了一些不必要的磨擦乃至造成大吵大闹,但往往是沈琳忍住性子,缓解了矛盾。
缓解这个词重点在于缓而不是解。不在解字上下功夫,那矛盾总有一个时候是要大爆发的。
这一天也终于来到了。
这天下午陈一弘在市委参加常委会。干部中流传着一句话:常委会常开会,开长会。事实如此,一件事上了议程先念拟就的文稿或汇报提纲便往往去了三分之一乃至一半的时间。然后大家发言,出席的、列席的都得有个态度。有的人三言两语,有的人长篇大论,甚至从“盘古开天地”说起,进而旁征博引以显示才识或资历者有之。三下五除二,轮到主持会议的书记总结时,上午的会往往过了十二点,下午的会往往过了六点。然后书记再来它个一、二、三、四、五……你想想这该到什么时分哪!如果这天的会议列有三个以上议题,那“敬陪末座”者往往就且听下回分解了。
那天下午的常委会恰好不多不少列了两项议程。一开始书记便说了,今天的两件事很紧急都要讨论完的,希望大家抓紧时间,重复的话可以不说。但各人的嘴归各人自己控制,嘴一张开就由不得你了。直到将近下午五点钟第二个议题才刚刚开始,这不就已经到了该去学校接星星的时候了,陈一弘心里很着急,怎么办?他不能像机关不少同志中已习以为常的那样,理直气壮地离开会场或工作岗位去接孩子,也不好委托别人比如他的挂勾秘书或驾驶员去办这件事。也许在这类问题上他太“传统”了,他认为这是私事,私事就不能公办。那就只好等吧。
等到终于散会时已经近六点了,他冲出会场便乘上在院里等候的汽车往学校跑。
这天傍晚,当他乘汽车赶到学校时,那若大的校园早已空无一人。每间教室都已大门紧闭,连教师的办公室也上了锁。他心急如焚地在学校里绕了个圈,连可以打听的人也找不到一个。他会不会蹲在哪个角落里等待大人来接呢?于是他便又把这所面积三万多平方米的学校查看了一遍,依然一无所得。这时,他发现在学校大门旁边的那间小屋里,隐隐地闪出一点灯光,伸向窗外的烟筒里冒出淡淡的煤烟。其实烟很浓,因为是傍晚了光线不好,他看不清楚。
这是若大一个学校里目前尚存的唯一生机,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迅速向小屋奔去,敲开门,学校的看门老头在屋里做晚饭。这是一个孤老头,当陈一弘在这里上学时他已经是学校的看门人兼敲钟者了。那时孤儿陈一弘吃的是全公费,每逢节假日学校不开伙,他便和外乡几个同学一起自己做饭吃。有时火生不着就来求助于这位大家都叫老宋的守门人。老宋那时还年轻,不过三四十岁,一口川北话浑名就叫宋老耗或宋耗子。陈一弘隐隐约约听说,他是从国民党军队里出来流落在此地的,家乡已无亲人不回去了。
熟人见面,陈一弘也来不及嘘寒问暖,迫不及待的第一句话便是:
“宋伯,你看见有一个学生留在学校没有?”
宋老头看见当今的堂堂副市长竟然光临他的“寒舍”,顿觉兴奋异常。何况这位副市长还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虽不能称为他的门生、“桃李”,但作为学校的一员,脸上也毕竟光彩。有时多喝了两杯和别人吹牛,也会情不自禁地冒出几句:“那小子从小与众不同,我老早就看出他是个有出息的人”如此等等。
当下见陈一弘来了,他高兴地忙着为市长端椅沏茶,根本没听见陈一弘问了他什么。
陈一弘哪有心思喝茶,连忙按住他的手叫他不用费心,便将寻找孩子的话又说了一遍。宋老头这才算是听清楚了,而且第一次知道这位从这个学校出去的市长,如今已有孩子到他的母校上学来了。他油然地感到了一种光彩,集体的光彩。但对市长的问题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不会再有学生留在校内,学校有规定放学后二十分钟内学生一律离校。你知道不,就是怕他们成群结队的留下来嬉笑打闹,还会打群架哩,那些高年级的,你知道不?”
为了加重语气,他又一次强调:
“决不会有人留下的,不信我领你到每一间教室去看,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的。不像前些年还有乡下来的学生住校,现在每个乡都办了小学,人家不来了。你不信……”他务了一通实,然后才关切地说了一句“你也有孩子来学校啦,两代人读一个学校,好呀!”陈一弘告辞出校,四顾茫茫,到哪里去找呀?他想不出他会去什么地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串?妻子的悲剧立刻在他眼前闪过,他顿时肉跳心惊。他几乎急得要大声呼喊:
“星星,你在哪里?爸爸找你来了!”
司机小吴提醒他,星星会不会回家去了。这是不可能的,还是妻子在世时星星上学的第一天,她就对他作出规定,放学后一定要在校门口等大人来接。如果接的人比如妈妈或爸爸来晚了,也要在门口等着,不许一个人离开学校,也不许跟着别人走。妻子遭受不幸之后,他接替了接送的任务,又对他强调了这条规定星星自己回家的可能性很少。
纵然如此,他还是接受了司机小吴的建议,驱车回家看看,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希望了。他在车上盘算,如果星星没有回家(百分之九十如此)怎么办?报警?对,只好如此了。
果然,他驱车回到家里,大门紧闭,星星没有回来。他向四邻打听,都说没看见。怎么办,报警?突然,他脑子里闪出一个人来,会不会是她?
其实,他陈一弘早就应该想到了,但也难怪,事出偶然哪。
当他正在市委常委会议室里心急如焚的时候,十分巧合的是,沈琳应一个同事的邀请去赴家宴。近来她同丈夫的关系越来越恶化,能有机会回避,便尽可能地回避了事。当天下午她上完最后一节课连家也没回,便径直从学校到那位同事家去。她看看时间还早,就绕了一个弯在街头漫步。当她经过一小门口时,还离好远便听到有一个带哭音的小孩在呼唤:
“沈阿姨,沈阿姨……”
是星星,他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口。她三脚两步朝他奔去,星星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她朝大门内窥视,只见学校早已空无一人,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也感到心酸差点掉下了眼泪。她一边掏出帕子给星星探眼一边说:
“不要哭,星星,爸爸还没来就跟阿姨回去,啊。”
星星抽抽噎噎地说:
“爸爸说过,他不来就不让我跟别人走的。”
沈琳又是一阵心酸,对星星说:
“爸爸那是指的陌生人,怕你遇到坏人哪。跟阿姨走就不用害怕了,乖,跟阿姨走吧。”
星星自然很高兴,便跟着沈琳走了。
沈琳最初想带星星一起去那位同事家,又觉得不妥,便放弃约会带着他往回走。最初他们来到星星家,只见大门紧闭陈一弘还没回来,她便把星星领回自己家里去了。虽然她想到了丈夫、想到了他那可怕的脸色乃至可能因此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跳。但看着眼前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亡友的孩子,她再也顾不得那些了,拉着星星径直朝家里走。
她没有忘记要通知陈一弘一声,她家里没有电话,路过一个商店时便拉着星星进去借用电话,市委办公室接通了但却回答说:
“常委会刚散,陈市长坐汽车走了,好像是去学校接孩子的。”
既然如此,沈琳便又拉起星星往他家里走,心想陈一弘去学校扑了空一定会很快回家来的。谁知她和星星在房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陈一弘回来。星星拉着她的手说:
“阿姨,我饿了。”
沈琳急了,怎么办?领他去上小馆子?她怕陈一弘知道了不高兴,再说那些小馆子的卫生条件,自己也不能领他去。领他回家去煮碗面吃,可是一想到丈夫的面孔,心里就紧张。眼看星星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感到于心不忍,她看看表已经七点过了。也许丈夫此时已在家吃过晚饭,甚至串门去了,但愿如此!她便对星星说:
“星星,到阿姨家去,阿姨给你煮面吃了再送你回去,啊?”
沈琳硬起头皮领着星星往家里走,一路上想着丈夫的表情,想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不由得一阵阵心跳。唯一的希望就是丈夫已经自己吃过晚饭串门去了。世上哪有这么如意的事,当她领着星星来到自己家时,只见房门半掩,一切都明白了。推门而入,丈夫正坐在桌上吃面条,见妻子领了副市长的孩子进来,脸色骤然一变,但没吭气。沈琳连忙小心地向丈夫说明一切,并示意星星:
“快叫韩叔叔!”
星星来过沈琳家多次,他不喜欢这位韩叔叔,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便也就按照沈琳的吩咐,叫了一声:
“韩叔叔好!”
沈琳心头又是一阵紧张,生怕丈夫不理不睬或者做出什么非礼的动作来。还好,这位供销社的推销科长,到底在七岁的孩子面前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摆出一副君子风度回答道;
“星星来哪?”
说着几大口吃完碗中的面条,进屋里去穿上外衣就要出门。临走时还没忘记摸摸星星的头,语气柔和地说:
“星星,叔叔有事出去哪,你和沈阿姨在家,她给你做吃的,啊!”
韩刚的语言姿态都显示出了一种难得的君子风度,这是沈琳完全没有料到的。因而也很感动。她在冲动之下甚至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到底是夫妻,这类礼节是完全不必要的。于是便教星星:
“星星,快给韩叔叔说再见。”
星星按照沈琳的吩咐向韩刚说了再见,韩刚招招手出去了依然一副君子风度。沈琳便上灶煮面。
星星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正待要吃,气急败坏的陈一弘赶来了。他见孩子果然在这里,心头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沈琳将怎样发现星星,怎样接他回来的事对陈一弘说了一遍,并要陈一弘坐下,她也为他煮一碗面条。她对他说:
“你现在回去横竖也是一碗面条,还不如就在我这里吃了再回去。也许比你做的好吃哩。”
陈一弘下意识地说:
“不了,等星星吃完就走。”
沈琳愣了他一眼,说:
“怎么哪?怕我会下药给你这位市长吃!”
陈一弘笑道:
“哪里的话,我是怕麻烦你哪!”
一副言不由衷的表情。沈琳听了笑道:
“既然是怕麻烦我,我不怕麻烦就是哪。也拿不出什么来,无非就是面条一碗嘛。”
她忽然想到亡友冯菲过早地丢下这可怜巴巴的一父一子而去,想到他们在学校时亲密无间的情谊,眼圈便红了。
陈一弘似有察觉,连忙说:
“那好,吃就吃吧省得我回去费事。我是坐车来的,那就叫车子先回去吧。”
说着就往外走。
等到陈一弘再回到屋里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已经端上桌子。面条上面盖了一层辣椒肉末哨子,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自从冯菲死后,他便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配料了。上顿下顿总是清水煮白面,外加一点猪油什么的,连星星都吃怕了。唉,男人啊男人!
他正聚精会神地吃面,坐在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