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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外面太危险,你留在家里等我。你找一下秘书处想办法联络大哥。”
“好,那你千万小心!”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坚持。
“别担心!”白致远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黑色手枪,收到风衣口袋里,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穿好衣服鞋子,小心着凉。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后子矜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去找绿珠。
然而绿珠并不在房里。
被子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一丝褶皱也无。
白色的月光笼在空空的床上,仿佛有雾气从地下缓缓升起!
她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那梦,那枪声!她父亲!
她胡乱冲下楼去,一边喊着司机的名字。
到了底楼,司机已经整装待发,把车停在了门口迎接她。自来叔去世后,家里换过好几个司机,这是第四个了。
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到了苏宅,宅子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子矜打了一个寒噤。
“太太,”司机犹疑道,“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用!你在外面等我。”
她鼓起勇气去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一触即开。门没锁?
她的心脏又狂跳了一下。
“太太,会不会出事了?还是我陪您一道去看看吧。”
子矜扭头看了司机一眼:“不用。”
她快步往里走,叫着佣人的名字,却都没有人回答。
她的心渐渐凉了下去——之前子矜给父亲请了一个佣人一个厨子,照理都应该在家。
睡房的门同样没锁。
床上没有人。
床头柜上压着一张字条,借着月色她看清了上面的字,如霹雳劈中了她!
她还记得那个名字。
她以为他早就死了。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李茂才”。
她拿着纸条的手开始发抖。
这时背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太太!您没事吧?”
“没事。”子矜把纸条揉成一团拢入袖中,转过身来若无其事道:“老爷不在家。送我回公馆。”
司机俯身去开车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你们把我父亲带到哪里去了?”
他回头,月光下笑容显得阴冷:“被你发现了。”
子矜拢了拢外衣,瞥见街角鬼祟的人影,没有吱声。
“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怎么发现的?”平时沉言寡语的司机,此时判若两人。
子矜没有理他。看见门没锁的时候,他怎知道是出事了?那么快就备好车,也早有蹊跷。她暗恨自己太大意了。
那人也不介意,反而鞠了一躬:“鄙人河野,奉少佐之命请您过府一叙。”
车子越开越远,向郊外驶去。一路上子矜沉默不语,寻思着对策。
“白夫人不用害怕,等下您就可以见到故人了。”
“姓李的还没死?”
“你是说森村君吧?他现在效命于大日本帝国。少佐救了他的性命,是他的救命恩人。”
子矜冷哼一声,没有再开口。
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暗夜里犹如一头狰狞的怪物匍匐在荒野。四周是荒芜的风声。
穿过门口持枪的日本兵,子矜迈进房子,河野推开一扇门:“你的朋友都在里面,请进去吧,少佐一会儿就来。”
屋顶垂下一个长长的灯泡闪着昏黄的光,一个小孩子的尖叫声:“姐姐救我!”竟是乐乐!
“子矜!”有两个人同时开口叫她。
子矜楞住了:除了父亲之外,静媛也在!
三个人都被绑了起来,所幸看上去还正常,没有受到虐待的样子。她正要朝三人走过去,天花板上呼啦啦砸下一道铁门,把她和他们隔绝了起来。
门口传来阴恻恻的声音:“苏子矜,好久不见了!”
白致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遇见了她:
穿鹅黄色裙子的少女转过头来,双眸明媚动人,有风铃一样的笑声。远处的白云缓缓流淌过天际。樱花树落了一阵花雨,柔软的花瓣落在林间,落在她白色的帽檐上,落在她裙摆的缝隙里,也落在他的眉间鼻尖,如同绵绵的轻柔的吻,充满了眷恋……
在暗黑中白致立倏地睁开眼睛,心口是久违了的钝痛——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在他几乎忘了她的时候,在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的时候。在她死后的一个月里,他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醒来是一身的冷汗。后来就没有了。这中间,是漫长的寥廓岁月:整整六年零三个月。
楼道里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这声音似幽灵。月光如水,微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飘起诡异的角度。他眼中精光微聚,复又闭上眼。
寒光迎着窗口一闪,白致立已经一手扣住了来人的手腕,一支枪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
月光照在对方的侧面。
他一怔叫出声:“绿珠!”
绿珠的面容扭曲,秀丽的五官揪作一处,显得十分痛苦,嘴里喃喃地说着:“杀了他!杀了他!”
白致立瞧出事有蹊跷,一手卸了她手里的刀。
还未把枪放下,绿珠就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
白致立不得已一手劈在她的颈后,绿珠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瞧着手上深深的齿印,皱起了眉头。
他走出房间去打电话,没有看见手腕上渗出极细的一缕血丝。
刀兀自躺在地上,刃上闪着幽绿的光。
眼前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一道深而长的刀疤横跨大半张脸,皮肉翻卷着,非紫非红,而是一种诡异的酱色。脸颊到脖子都是烧伤后凹凸不平的水泡。鼻子没了,只露出两个洞。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子矜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茂才又逼近一步:“这都是拜你所赐!”
黑木掏出一只针管,声音阴柔有如催眠:“森村君,这是你报仇的时候到了!”他的眼中闪着诡烁的光。
一个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个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黑木步步逼近,幽凉的手捋起她的袖子,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臂,似无限惋惜:“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说着掐住她的手腕举高,在血管处眷恋地吻了一下。
她心中的惊怖到了极点,已经作不出任何反应,嗓子如被扼住,手脚全部僵硬。
不用说也知道这针管里是致命的毒药,甚至更糟。
眼看着针尖越来越近,一颗心狂跳直欲窜出胸膛。
“慢着!”李茂才忽然拦住了黑木,“我全家人都死在我面前!我要让她也尝尝这个味道!”
黑木微微一笑,转身吩咐了手下几句,不一会儿就把苏父带了过来。
“不!”子矜费力地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嗓音破碎,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要!”
苏伯年看到这个场面,便已知晓,他反而十分镇定:“姓李的,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不要为难我女儿!”
黑木把一管枪递到李茂才手中——“不要浪费了试剂。”
枪声响了,“不!”子矜一声惨叫,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中。
她肝胆俱裂,挣脱了日本兵扑到父亲身上:“爸!爸你睁开眼,你不能死!”
鲜血染红了李茂才的眼,他枪口一转,对准了子矜。
她绝望而无畏地瞪大了眼睛。
枪声响了。
倒下的人却是李茂才。
黑木皱着眉,拿出一方白手帕擦拭犹冒烟的枪口,语带鄙夷:“谁准你开枪了,支那猪!”
子矜抬起头来瞪着这刽子手,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
“啧啧,”他似温柔地摇头叹息,“别这样看着我!杀了你父亲的并不是我。”
子矜的手刚动了一动,就被身后的日本兵拿枪抵住了后脑。
黑木讶异地从她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手枪来:“了不起,你还会使枪?”
戴着白手套的手用劲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直视他。
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得,眼中极欲喷出火来:“有本事你开枪啊!”
黑木却收起枪插在腰际,放柔了声音:“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他凑近她的颈侧,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你知不知道,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你。你说,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语气充满了柔情,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定要得到你,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重新举起针筒。
白致远自吴家得知乐乐被绑架了,在折返途中,一辆吉普车唰地停在他跟前,果夫一把拉他上车,劈头就是:“静媛出事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之前日本人用美人计,派了个女特务来接近我。不知怎地静媛起了疑心。所以今晚她假意约静媛摊牌,静媛竟跟她出去了!多半已经落在日本人手里……”虽然急得抓狂,可是他仍勉力维持镇定。“我还未找到致立,已经派出军情处所有人去搜查日本人在南京城里的所有已知据点,本来我们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日本人定是要拿她来要挟你,暂时她还不会出事……”白致远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一阵心慌,“糟!只怕白公馆也要出事!”车子风驰电掣向白公馆驶去:却发现子矜亦不见了踪影,佣人回禀太太已出去多时,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一夜日本人在城里的窝点尽数被毁,仍不见失踪各人的踪影。轮番拷问的结果,终于有一个特务头子交代出他们在郊区有一座工厂。
鬼影憧憧的废铁厂,有几个窗口透出昏暗的灯光。四周是夜枭隐约的叫声。
他们决定派三个人从屋顶的排气口下去探路,其余人埋伏在工厂周围的草丛里待命。
顶层似乎没有人看守,只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化学药水的味道。
寂静的长廊里,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枪,小心翼翼地前行,果夫和白致远走在前头,老王殿后。方才他们找到了老王,可是仍然没有白致立的消息。
远处似乎传来诡异的笑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仔细听去,又疑为幻觉。
老王打了个哆嗦。朝四周看看,却又一个人影也没有。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铁门。
白致远上前,把左右两半“万字”的图案对上,门卡啦啦地开了。
三人静立了一阵,没有人出现。
远处有一扇门,透出微弱的灯光。
随着离那扇门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条件反射一般地、那步步紧逼的危险气息让人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三人都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果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那扇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门里是几十个铁笼子,笼子里面全是赤身裸体的“人”。
他们似乎都在进食,发出整齐的卡擦卡擦的声响。
地上全是血。
最靠近门边的那人最先回过头来,老王离得最近,几乎没尖叫起来:
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只鲜血淋漓的人手!此刻被啃的只剩下两个指节。
他瘦的像骷髅,眼睛可怖地凹下去,看到老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吼吼声。
听到声响,笼子里其余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一双双眼睛如同闪着绿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改章节名了。
想想还是从善如流地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