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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索性应了道:“好。”
“还有,黑木是个危险人物,你还是不要同他接触的好。”
“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这都不明白?”语出不见他的回应,突然醒悟过来这倒应了那晚的话,脸上先自绯红了一阵。
“可不是?”见子矜脸红,他极浅的笑了一下子:“你什么都明白,就是爱装糊涂。”
子矜复又低下头去——他的眼神温和平静,却锐不可挡。抬起头来,依然保持长久以来端凝持稳的态度:“朋友的关心,我总是感激的。”
“朋友?”这话仿佛刺痛了他,白致远几乎冷笑起来:“你有多少朋友?大哥也做了你的朋友,你还嫌不够?莫非要全天下的人都变成了你的朋友你才满意?”
她哑然。往日他言语虽然冷诮,却也从未像这样光火的,叫她惊愕莫名又无言以对。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很理智,对别人的事都冷眼旁观,采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悲悯态度;又好像是对谁都很关心——你对谁都好,其实是对谁都不好;其他人都以为是你容易亲近,其实你自己筑了一道墙,谁都接近不了;你这种态度,只不过是敷衍你周围的人!”
这一场发难猝不及防,子矜虽不明所以却也生了气:“你有什么立场批判我?你难道就不是冷眼旁观?你不要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告诉你: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态度!”
宴会厅里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个却在这里唇枪舌剑。
白致远闻言脸上似乎白了白,一言不发的走了。
子矜微微苦笑。看来她把事情弄拧了。临走那一眼,她是懂得的,那是受伤的刺猬背上竖起的刺,竟似曾相识。她也不明白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她已经多久、没跟人起过争执了?
这实在也不能怪她,白致远说的句句戳到她的要害,几乎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促使她不假思索的反击。两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划破了她日益坚固的完美涵养。“你对谁都好,其实是对谁都不好。”这又是什么怪道理?所谓的中庸之道,她一直秉持的很好,难道这也有错?
花园的另一头。
“我说致远,就凭你这样的态度,也能追到女孩子吗?”树影里转出一人来,却是白致立,
白致远冷冷的斜视他大哥:“你来做什么?”
“听说两个日本人被暗杀了,上面派我来处理这件事。”他拍拍白致远的肩膀,忍不住调侃他道:“如今看来,你的事比较要紧。”他这弟弟生性冷漠,平日里总是难以接近,难得逮到这个机会,他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当晚两名日本尉官被杀,政府除了答应襄力追捕刺客之外,还赔了一大笔银子,这才息事宁人。民众自是拍手称快,那些横行街头的日本浪人同商户也稍稍收敛了几分。不久就风传民间出现了一个叫做“虹”的反日组织,据说暗杀的事就是他们策划的。
却说这晚子矜提前离开会场叫车回了白公馆,还没进屋,绿珠就悄悄回道:“三小姐同姑爷吵了架,这会儿正在您屋里抹眼泪呢!太太去看看吧。”
子矜敲门,静媛给她开了门,也不说话,扭身又在床沿坐下。
子矜朝她面上瞅了瞅,眼眶犹自红红的,因笑道:“这是怎么了?你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都肿成核桃了。”
她不说犹可,一说之下静媛的泪珠又扑欶欶的掉了下来,拿起床上的绣花手绢胡乱拭了几下。一面又哽噎难语,只拿了手绢捂着脸。子矜见她一条绢子湿淋淋的都要滴下水来,可见这次闹的不同往日,她自己纵有千般烦恼,也得打叠起精神来先劝解这一位。她一把扯下静媛的手:“别哭了,再哭明日里可见不了人了。难道有谁敢欺负你不成?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还能有谁!”原来昨晚程果夫同喝得烂醉回家,身上还带了浓郁的香水味,静媛空等了他一晚上,见状自然恼火,还没拌上几句嘴,他竟一歪歪在床上睡着了。这下静媛气得非同小可。偏偏程果夫醒来后又不说去了哪儿,两人因此大闹了一场,这在他们成婚以来还是第一次。静媛当下就收拾了几件衣物跑回娘家来了,谁知回来却不见个可以说话的人,一个人闷在房里越想越伤心,就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这一出家务事说完,子矜见她眼角偷瞄床头柜上的电话机,不由得暗笑:“这是怎么了?果夫也真糊涂,早些打个电话来陪罪,不就完了?倒浪费了你许多金豆子。”
静媛面上一红,“呸”了一声道:“谁希罕他陪罪了?”
子矜扳起脸道:“那不如这样,让你大哥再打他一顿给你出气,你看如何?”那次果夫为了挽回三小姐芳心情愿挨揍的“典故”,非常之出名,他们都是知道的。
静媛禁不住噗哧一笑,这一笑,气也去了大半,又觉得不好意思,边推子矜道:“人家把烦难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倒好,反来取笑我!”
子矜见她顺过起气来了,这才笑道:“说句公道话,我看果夫平日待你就不错,倒是你常使小性子歪派他……”
静媛急道:“我怎么小性子了?明明是他不对,我不过说他两句,他就跟我粗脖子瞪眼的……”
“你别急,你细想想:若他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他还能公然带着一身香水味回来?这就说明他问心无愧,不然怎么敢跟你争呢?”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记不言语了。
子矜于是站起来走到门外吩咐丫环:“给三小姐打盆水来洗脸。”
就有两个丫鬟一人端着个脸盆一人托了个铜盘,盘里放着镜子头梳手巾皂角润肤油,绿珠又上来亲自替她挽袖子。这番擦脸抹油梳头的一折腾,白静媛早就忘了伤心了。几个丫鬟出去后她才说道:“他那一班公子哥儿,平日里不是捧戏子就是打小牌,要不就是下舞场逛妓院,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早劝他不要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他也只当耳边风。”
“静媛!”子矜瞟她一眼,总算明白他们吵架的症结所在了:“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了怕你不爱听。”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还跟我客气?”静媛有些奇怪,然而她素来是听子矜的话的,她从小就没什么女性朋友——也不知怎么搞的,喜欢她的男生很多,她的女友缘却极差;两个哥哥虽然疼她,但是男女有别,女儿家的心思也不能同他们说。所以一来二去,子矜倒成了她最知心的人。
“你看,如今新一代的人,婚姻双方都是讲究自由的;果夫又是爱热闹的人,你再三地干涉他的交际,还说他的朋友是狐朋狗友,他焉有不恼之理?是什么样的朋友,他心里想来有数。他又不是那些傍着祖荫只图享乐不事经济的人,恰恰相反、和你哥哥一样都是有作为的人,所以你很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力;再者,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交游喝酒之类场面上的事,你就担待几分罢——你也不希望他被人笑是妻管严吧?”
静媛细想想觉得十分在理,在她看来,这必然是子矜的经验之谈,琢磨着也很对,于是笑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我怎么听着像三从四德之说?”
“这也不是什么三从四德,只是但凡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现在他疼你爱你,就多让着你些;可若是你心里没个谱、以为他真的怕你了,从此便想要处处管辖着他,这就极容易埋下隐患。说句不中听的话:撒娇抹眼泪这样的招数只可偶一为之,多了就不起作用了;动不动就赌气回娘家,只怕做丈夫的心里也会厌烦呢!”说完她又加了一句:“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可别怪我多事。”
静媛脸上红了红,可是也知道肯对你说实话的,才是真心为你好的,因感激地:“多谢你提醒我了。”握了子矜的手道:“你虽然辈分上长了我一辈,可是我心里,只当你是姐姐一样的。你说的话都是为我着想,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却又疑惑地问道:“你看你比我也不过大了三岁,怎么对这些很有研究似的?”
她这一问子矜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反倒拘谨起来,只含糊地道:“这也说不上研究不研究的。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静媛笑了笑,以为她害羞,倒不作他想:“我以前被家里宠坏了,性子难免急躁些;还要你多提点提点我才好。”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看你的性子就很好,有时候连我都羡慕。”
静媛低头静思了一阵道:“如此说来,往日里那些太太们一听说丈夫要娶二房了,就一个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末了还不是照单全收?可见男人变起心来,最是狠的,拦也拦不住。”
这话说的有些尴尬,静媛见她不作声,才领悟过来自己这不是当面揭人短处么,只是子矜同她年岁相仿,她常忘了她是父亲的姨娘这桩事,因遮掩道:“我可不是说你,再说了,爸爸现在只得你一个了,你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子矜喃喃道:“是啊,他也只得我一个了。”静媛没有听清楚,忙追问了一句:“什么?”子矜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么,我是说你想多了。” “被你这样子一说,让人怪灰心的。——”静媛这会儿却有些痴痴地发怔,“子矜,你说这世上可有不花心的男人?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她这一忧愁,便十分的动人,子矜急急打断她下面不吉利的话:“你别一个劲往坏处想,反显得庸人自扰了。你们俩感情甚好,只要好好经营,断没有那样的事!”(二少对子矜的影响是在潜移默化之中的,可谓细水长流啊,诸位明白否?^_^)
静媛听了这才微微展了笑颜:“你这‘经营’二字,倒是新鲜。”
“套句周太太的话:这婚姻的长久,靠的就是忍字。”她这样一说,静媛就想起许多事来,连连点头称是。子矜因戏谑地道:“你们也算是新婚燕尔,等过了磨合期就好了。到底小打小闹的才有情趣,相敬如宾的反倒生分了。”
静媛朝她促狭地一睐眼睛:“那你是小打小闹,还是相敬如宾?”
她原是无心之语,子矜却被她勾起心事,沉默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小白的心理活动(恶搞一下^_^):
小白发飙的三个理由:1。竟然跟大哥去吃馄饨,而且貌似对他比对我还好?2。小日本也来掺一脚,还嫌我不够烦呢?3。还夸陌生人?难怪到处惹来爱慕者。
导火索:“朋友”?谁要同你做朋友了?(做朋友也就算了,什么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你一直当我是哥哥诸如此类这一类词最恶了,不但敷衍对方还想继续利用对方(这一句是某陆的个人浅见))竟然敷衍我,气愤!……
附答疑:
首先,问我小白为什么会知道子矜和老白的关系的筒子该打,请参照“步步璇玑”一章,大太太陷害子矜的时候翠墨告诉小白的;
然后大白为什么会知道,汗,就是大太太出事那一晚他知道子矜是林宛音的女儿,然后从其他迹象推断出老白把她当女儿,后面再说;
最后,老白最近都没有出场,他的态度回头他会解释的。
Over
P。s白庆喻是谁?就是俞青柏,他的哥哥俞青松被小辉杀了,他还不错,后来放了小辉一马,并从此“芳心”暗许(这是后话)……大家想起来了没?
题外话
本来这种话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