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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打真枪。
没想到,到再一次扣动扳机时,居然就打死了一个活人。这样的记录,大概即便在枪支横行的美国,也是不多见的吧!
马副局长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杀人灭口的计划的?”
周密说:“我从来没有策划过这样的计划。18日上午,我还给那位领导打了好几次电话。我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他能把那些股权证退还给我。但是,每一次电话打过去,他只要听到是我的声音,就立即把电话挂了。一直到中午,我给他打了不下20次电话,他都不理我。到中午后,我真的绝望了……但我还是按计划在来凤山庄主持了那天的聚会……”
……18日下午4点来钟,他约了张秘书在大厅后门外的杂树林边上见面。目的只有一个,说服他能在省纪委的同志面前,为他说一句公正话。但是,同样出乎他意外的是,不管他怎么说,这位张秘书都不做声、不表态。这时,看到有个记者在不远的地方拍照,他赶紧把张秘书带到后面的小别墅里,原想再跟他谈一谈。但进了那个破败的旧别墅,张秘书却一改常态,反过来劝他赶快如实地向组织上交出这30万份股权证。
他说据他所知,省市任何领导都没有拿到过这些股权证。这时,周密才意识到,有人抢在他之前,向这位张秘书做了“思想工作”。在他和那个人之间,这位平日里一直表现得特别听话、特别顺从、特别能替领导考虑问题的张秘书,很自然地选择了那个人。周密恼怒了,周密疯狂了。“我几十年的自我奋斗啊……几十年的自我压抑……几十年的一步一个脚印……几十年的清规戒律……几十年的超脱整合,我一个双沟的上孩子啊……你知道你毁灭了一个什么吗……周密……周密……掏出了本该向自己发射的手枪,对准张秘书连着打了三枪……
枪响了……他反而平静下来了……
一年后,周密被判处死刑,并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没有要求上诉。他也一直没有供出“那个人”的名字。行刑前的一天,马凤山带着方雨林去看他。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为了劝说他供出那个人来。周密默默地笑了笑,很平静地对马凤山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过去一个富翁,家产富可敌国。忽然得了绝症,临终前却把家产全部分给了穷人,没给自己的儿子们留下一点东西。人们很不理解,便去病榻前向他请教。他回答说,如果我的儿子们是有出息的,他们会挣钱来养活自己,用不着我来留给他们什么。如果他们没有出息,只知纵欲奢靡,不知自食其力,就是把天下的财富都留给他们,也是没有用的。总有一天他们还是要饿死的。
马凤山非常生气地训斥他:“党和人民曾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把你培养成一个高级干部,你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不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自己给党和人民造成的损失,还自比为那个富翁父亲?你不觉得可耻吗?”
周密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默坐了好大一会儿,脸色渐渐阴暗下来,尔后嗒然低下了头,用很小的声音很勉强地说了一句:“我错了……”便再不说话了。最后也没说出“那个人”
到底是谁。
周密被捕后的第二天,丁洁冲进自己的房间,拿出周密给她的那两包日记本,驱车赶往联合专案组驻地,找到方雨林,说是要把这日记本交给公安局方面,看看对进一步澄清周密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能否有点帮助。方雨林当即给马凤山打了个电话。马凤山同意他们打开看看。
方雨林对丁洁说道:“打开吧。”
丁洁犹豫了一下:“还是你打开吧。”
方雨林笑了笑:“又不是定时炸弹,怕啥?”
丁洁迟疑地:“还是你来打开。”
方雨林沉吟了一下,对丁洁说道:“应该由你来亲手打开它。这是他给你的。”
丁洁忙说道:“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他……他还是一个……一个……杀人凶手……”“
方雨林又沉吟了一会儿,正色道:“还是你来打开。他是杀人凶手但他对你的感情还是真挚的……”
丁洁的脸顿时红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雨林说:“快打开吧,看看他在这里都写了些什么?”
于是掏出那把瑞士军刀,递给了洁。
丁洁接过军刀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去裁开包在日记本外面的那层纸。
“打开。”丁洁拿出日记本后,方雨林轻轻地说道。
丁洁屏住气慢慢地翻开第一页。空白的。再翻一页,也是空白的。又翻了几页,都是空白的。她疑询般地看了看方雨林。方雨林忙拿起日记本,连连翻看,整本都是空白的。尔后又打开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所有这些,居然全都空白……
丁洁本能地拿起手机,要给周密打电话,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按了两个号,马上意识到,这个电话永远打不通了,突然一种无法解释的茫然涌上来,她一愣,便赶紧收起手机,非常不自在地打量了一眼方雨林。方雨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是在打量那些完全空白的日记本。他似乎仍有些不甘心,总觉得周密会给了活留下一两句宣示性的话语,不会只是“空白”就了得的。他一页一页细细地去找,仿佛这空白的纸页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翻到最后一本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我给自己留下了一片遗恨……一片空白……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想以空白的日记本来引发你的好奇,让你主动来询问我。但你竟然如此地‘规范’,不肯稍稍提早一点进入一个男人的心灵……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些时日以来给我的信任和那种特殊的感觉。正由于这种感觉,才使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总是能回悟到这世界还是纯净的,生活也仍然是美好的。珍惜上苍所赐予你的一切吧!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他如此的恩爱和厚赐……珍惜它……珍惜它……生活本不应该这样结局的……不应该啊……”
日记本上虽然只有这么一小段话,但还是作为罪犯的个人档案,留在了方雨林那里。方雨林告诉丁洁,周密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护,只是请求司法方面对阎文华从轻发落。而阎文华出于私情,挑动群众,干扰办案,最终被判处3年徒刑……
“能告诉我,这两年你突然疏远我的真正原因吗?”走到大门外,丁洁问方雨林。
方雨林叹了口气道:“另找个时间吧。这会儿也不是谈这类事的时候。没这样的心情。你说呢?”
“我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是我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是因为你。”
“肯定?”
“肯定。”
丁洁没再追问。过了几天,专案组方面要丁洁就那几本日记本的来历,写一点旁证性的东西。丁洁写完后,给他们送去,又遇见方雨林。方雨林留她吃饭。在饭桌上,她问方雨林:“是不是我家里什么人无意间得罪了你?”方雨林说:“不能说得罪。”丁洁问:“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方雨林说道:“谁也没得罪谁。我只是觉得不能那样走进去罢了。那天——大概一年多前的某一天,我去你家。你当时还没到家。
你妈妈很热情地问起我的近况,尤其问我对未来的打算。她对我,表面上看,一直是挺热情的。我说了一些我的打算。当然,我说的还是刑警的那一套。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要相信阿姨的话,让阿姨来替你做些安排。我问她做些什么安排。她说,我送你去省委党校学习。有一年期的地县级进修班。我说我不是地县级的干部。她说你就安于这样下去吗?只要你有心要求进步,阿姨完全可以替你重做安排。你不相信阿姨有这个能力吗?我说我相信。但我没有答应由她来安排我的‘前程’,我也不认为当一个好刑警就标志着我‘没有上进心’。我更不想依靠这么个‘阿姨’来混进‘地县级干部进修班’,虽然我知道,你妈妈是完全能够为我办到这一点的——只要让她确认我就是她未来的女婿……“
丁洁说:“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也不会是我爸爸的意思。”
“是吗?”方雨林说道。
丁洁说:“我们怎么可能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呢?”
“是吗?”方雨林又说道。
丁洁一下很激动:“我们相处那么些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了解我呢?”
“是吗?”方雨林再次说道。
丁洁委屈地呜咽起来。方雨林沉默了,大约过了有五六分钟,他见丁洁仍在低声地抽泣,便伸过手去,轻轻地把她搂了过来,轻轻地说了句:“我了解你……了解你……”
周密被处决后,九天集团公司总经理冯祥龙以贪污挪用公款受贿数额巨大,而被判处无期徒刑。对此判决,省检察院认为量刑明显过轻,已提出抗诉,要求对这个不仅从经济上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而且又腐蚀了近百名国家公务员的蛀虫,同样判以死刑。其他所有牵连到九天集团行贿案的人员也都受到了相应的处理。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那位东钢行贿案的“受贿主角”仍遭遥法外。人民会答应吗?还有该案的第一揭发人廖红宇的处境一直不太好。由于她为人正直,又敢说敢为,市里有关部门破格将她提升到九天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上,主持该集团公司的工作——总经理一职暂时空缺。但她上任一年多来,困难重重。一方面是因为冯祥龙在位时拉下许多的“饥荒”,欠下的无数“外债”,使她穷于应付;另一方面,周边职能部门的某些人似乎总有些跟她过不去,该给九天集团公司办的事,拖着不办,能通融缓办的事,则又不通融缓办。而冯祥龙在位时,这些事情办起来似乎都要顺畅许多。这些职能部门的这些人是否得到过什么人的暗示,唆使他们这样为难廖红宇,那就不得而知了。对此,我们能说的只有这样一句话:历史拭目以待,大雪必将无痕!
2000年4月2日10点36分改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