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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周密不好意思地笑笑。丁洁忙说:“没什么,我能理解。我爸也常常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火。你们这些领导者,久居人上,平时,总得作出一副高人一头而又平和中庸的样子,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又长时间地得不到表露和发泄,就难免……”周密笑着摇了摇头:“请不要把我归到你爸那样的老同志行列中去,我没那个资格……”“难得你这么清醒。”丁洁真诚地说道。周密苦笑着沉吟道:“也难得有人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能用这样一种平和平等的姿态对我作出如此冷寂的评价。”丁洁淡然一笑:“嗨,我的评价?那管什么用!”
周密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忽然变得局促起来,甚至呼吸也显得有些粗重了,很艰难地叫了一声:“小洁……”
经常和男人打交道的丁洁自然明白,此刻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使局势得到应有的控制。因为她并不想使局势失控。于是她微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我真该走了。谢谢您的咖啡!一点不夸张,您煮咖啡的技术完全顶得上希尔顿大酒家的那个巴西大师傅了。”“你真要走?”周密却迟迟没站起来。丁洁很大方地一笑:“该走了。不过,我想我还会来看您的……”周密喜出望外地:“真的?”“等您搬了新家吧。您总要搬新家的吧?”
“好吧,那我就尽快地搬新家。”说着,拿起日记本交给丁洁。
丁洁没接,说:“周副市长,这……这我的确承受不起……”
周密诚恳地看着丁洁:“我只是请你读一读,了解一个极其贫困的少年,在那样纯真的岁月里所做的种种努力……和挣扎……”周密见丁洁执意不肯接受他的日记本,便自嘲地说道:“这个少年对你来说,有那么可怕?”丁洁只得说道:“好了……您别说了……我带走……”但第二天上午,周密去上班,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就告诉他,刚才电视台新闻部的一个同志送来一个纸包,还有一封您亲启的信。周密拿起那个“纸包”,便猜到这里包的是什么了。他匆匆走进里间,关上门,把纸包和信“啪”地一下扔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在大沙发上闷闷地坐着。
秘书敲了一下门,走进来告诉他:“九天集团的冯总来电话问,今天您有没有时间……”周密恼火地打听了他的话:“让他等一会儿!”等秘书走后,他立即用一把精致的裁纸刀挑开信封。信果然是丁洁写的。“……尊敬的周副市长,真的要一千遍一万遍地请您原谅我。昨晚我带着您如此珍贵的嘱托回到家以后,的的确确是准备认真拜读它的。不要说是您的日记,就是任何一个成年人的日记对于任何一个他者,都会有巨大的吸引力。这毕竟是另一番人生另一个心灵。俗话说,任何一扇窗户的灯光下正在展现的都是一部精彩纷呈的长篇小说。
又何况是您的日记呢?但我犹豫了再犹豫,斗争了再斗争,还是没有那个勇气翻开您的日记。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义务(请您别生气)。我觉得,一个成年人请另一个成年人阅读他的日记,是一种心灵的托付。而接受这样的托付是要对别人真正负起责任来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完全承受不起这样的托付。请允许我实话实说,我还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没有这样的……怎么对您说才更准确呢,这么说吧,我还没有这样的感情积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周密丢下信,马上给丁洁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起时,丁洁瞟了一眼作为一件装饰品摆放在电话机边上的那个奇形小钟,从时间判断,她猜得出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拿起了电话。
“听我说……”“您先听我说……”丁洁忙打断周密的话。“听着,”周密果决地说道,“我没有要求你做任何承诺,更没有期望你为此负什么样的责任。没有……我不奢望这些……”“周老师……”“没有……我只是希望有一个我所希望的人能读一读它……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过这样一些人,曾经这样生活过……如此而已……”“周老师,您听我说……”
但周密已经把电话放下了。忽然间,他不想再说下去了,也不想听任何人的任何辩解。一时间,他真的显得十分的沮丧,只是在那儿怔怔地坐着。这时,秘书推门走了进来,告诉他,冯祥龙已经到了。周密极其不悦地站了起来,一边埋怨道:“我告诉你让他等一会儿!”一边往外走去。等走到冯祥龙眼前时,前后也就相差一两分钟的时间,但他的神态已平静如常了。这也是他从政这些年锻炼所得的一个本事,或者称之为“技能”也未尝不可。在人群中生活,任何人都应该有一点自控能力。但当政为官者,这方面的能力必须十分强大才行。
从一方面的意义来说,你当政局,你不再仅仅属于你个人。你必须以选民和纳税人的利益为重。而在我们这个体制下,你还必须以任用你的那些长官的意志为重。否则,你肯定干不长久。从另一方面的意义上说。你也得严格控制住自己,因为当官必须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维持必要的平衡。你必须学会妥协、平和,学会“曲线救国”和“曲线救自己”,你必须得像个卵石似的,不能再有、也不会再有棱角,但你又必须是“坚硬”的、能负重的……
周密曾经告诫自己——离开大学校园去市经委报到的前一天晚上,他站在没有灯光的窗户前,默祷了好长一会儿——一定要做一个能保持自己棱角的卵石。岂不知,他当时就犯了一个低级的逻辑错误、定位的错误:既要做卵石,就一定不能有棱角;保持了棱角的,就一定不是卵石。亿万年沧海桑田,历来如此,你还想咋的?!
但是……这种局面就真的不能改变了?
但到晚上,丁洁一回家,老妈就告诉她:“市里的周副市长亲自开车给你送了一个纸包过来。”“什么重要玩意儿,还得他亲自开车送一趟?”老妈挺希望她当着她的面拆包看看。
但丁洁脸微微一红,没顾得上答话,就拿着纸包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拆开纸包,里边也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纸包,用麻绳捆扎得十分工整。麻绳的绳结居然古色古香地用蜡封着。那小纸包里包着的一定是他那几本日记。
信写得简单,只有这么几句:“小洁:请允许我将它暂时存放在你那儿。你不愿意看的话,我也不要求你马上看。我已经将它密封起来了,因此,它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心理压力……”翻来覆去地把信看了两三遍,最后,丁法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一小包日记本锁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二十一
九天集团招工考试的面试是在集团公司设在郊区的某库房里进行的。“主考官”是刚调到集团公司来当办公室副主任的廖红宇。方雨珠一早就到了面试现场。
“姓名?”“方雨珠。”主考官廖红宇微微一笑道:“雨珠有方的吗?”方雨珠反问:“雨有红的吗?”廖红宇说道:“我这个‘宇’不是你那个‘雨’。”方雨珠说道:“那我这个‘雨’也不是天上的‘雨’呀。”廖红宇高兴地看看身边那几个随她一起来主持这次面试的工作人员大笑道:“哈哈,小丫头挺厉害!”说着拿起申请表仔细地看了看。“这招工申请表上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尔后又让方雨珠当场写了几个字让她看看。她看她填的表上,那一手钢笔字写得不错,有些不相信是她自己写的。方雨珠拿起笔很快在一张纸上写了“廖红宇”三个字。廖红宇故意板起脸啐道:“谁让你写我的名字?”方雨珠赶紧又写了“方雨珠”三个字。廖红宇拿起字样端详了一番,问:“你觉得你的字好吗?”方雨珠谦虚道:“我没练过书法。”廖红宇说:“没练过书法就应该写不好字?”方雨珠说:“我并没有说我应该写不好字。”廖红宇说:“你还挺有理由?今天到底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方雨珠忙说:“您考我。”廖红宇说:“那你还一句一项嘴?”
方雨珠不做声了。临时当作考场的库房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廖红宇把方雨珠的申请表往一边一扔,吩咐道:“下一个。”方雨珠这下急了,忙叫道:“廖主任……”廖红字却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吩咐:“下一个。”
应考的女工陆陆续续地都走了。院子里渐渐变得空空荡荡。只有方雨珠一个人站在生了锈的龙门吊车的巨大钢铁底座旁默默地流着泪。最后,廖红宇和几个工作人员也从考场里走了,上了那辆很旧的伏尔加车。车快开到大铁门前时,廖红宇看到了仍在院子里呆站着的方雨珠,便叫停了车。廖红宇问:“咋整的,还有人没走?”坐在后座上的一个工作人员忙下车,向方雨珠走去。“嗨,你该走了。你还想咋的?”那个工作人员吆喝道。方雨珠委屈道:“我啥都没考哩!”工作人员冷笑道:“你把我们新来的办公室副主任顶撞得一愣一愣的,还考啥考?”
这时,廖红宇走了过来。
“咋的了,还正经赖上了?”廖红宇问。方雨珠忙说:“我不是赖,只希望能正式考一考。”“考?好嘛!”廖红宇想了想,便指着一分正在卸车的一个大卡车说,“你把车上剩下的麻包都给我扛到库房里去。”方雨珠立即问道:“我要是扛过去了,您能给我这个工作吗?”廖红宇笑笑:“你扛呀!”
方雨珠脱掉棉祆,便向大卡车走去。那个工作人员好意地想拦住方雨珠。廖红宇却立即给他使了个严厉的眼色,制止了他。这麻袋里装的都是生产皮革制品剩下的下脚料,格格棱棱地,一包总有百八十斤。搬运工看着方雨珠那娇弱的身板,都不忍心搭起麻袋往她肩上搁。方南珠催促道:“两位大哥,给呀!”搬运工们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麻袋往方雨珠肩上放去。但这个麻袋对于方雨珠来说毕竟还是过于沉重了。当他们一松手,麻袋的一头刚换到方雨珠的肩头时,方雨珠就已经踉跄起来,腿弯一软,人便栽倒在地了。
廖红宇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上车。搬运工们忙跳下车,伸手去扶方雨珠。方南珠从地上跳起,用力推开他们,并说:“拜托,再替我上个肩。”“别开这玩笑了……”一个搬运工说。方雨珠恳求道:“拜托!”另一个搬运工说:“小妹妹,你咋能扛得动这个?”
方雨珠快要哭了:“求你们了!”搬运工们说:“行了,甭跟他们玩儿了。那个当头儿的已经走了。”方雨珠忙回头看时,廖红宇果然已经上车,正在关车门。她便冲过去尖叫了一声:“有种的,别走啊!”
这一声叫,果然起了作用。廖红宇真的又下了车,照直地走到方雨珠面前。
“扛?”她问。
“扛!”方雨珠答。
廖红宇对那两个搬运工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搭起麻袋,再次向方雨珠肩上放去。大约只颤栗着支撑了一两秒钟,方雨珠还是倒下了,麻袋先掉下来,接着人也倒在了地上。脸上手上身上都沾上了泥水。但她马上又从地上跳起,哀求道:“麻烦两位大哥再给帮个忙。”那两个搬运工犹豫着看看廖红宇,见廖红字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等方雨珠摆好姿势,脚下也站稳了,再次搭起麻袋往方雨珠肩头上轻轻搁去。一秒……两秒……颤栗……继续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