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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可能为了要遮掩他心上曾有过的窘态,便慌忙地站起来,把碗筷收回厨房去。
高掌西慌忙跟进去,道:“让我洗吧!”
也不等那男子反应,就把碗筷抢过来,在那水槽中放了水,拿手作布,指抹着碗筷。
男子的眼睛一直盯着高掌西的手,没有把视线调开过。
世间上竟有线条与肉色这么柔美的一双手。
这双手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男子忽然生了一阵莫名的冲动,如果这么一双纤纤的如玉葱似的手能在他结实的背上摩挲,那会是多舒畅、多浪漫、多快乐的一回事。
他情不自禁地开腔说话:
“你的手……”
“什么?”高掌西回头问道。
被高掌西这么一问,男子登时语塞,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显了腼腆。他知道这跟自己的豪爽神态和高个子的魁梧体魄不配衬,因此更急得微微涨红了脸。
至于高掌西,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地盯着和谈及她的一双手,由惊骇而至有点羞愧,她误以为对方是在讪笑她洗碗筷的手势。无疑,她并不善于操作家务,完全没法子记得她何时何日曾做过厨房功夫。此刻的动作,一定是笨手笨脚的,看在这男子眼内,就觉得好笑。
于是,高掌西设法子解释,她说:
“我不懂做家务,这是真的。洗得不干净,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男子差不多吁一口气,他知道高掌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更好。
由于轻松了,故此他问:
“你肯定是外来客,是从香港来吗?”
高掌西本想答:是的。
但她随即想,这面前的男子不是个初相识的陌生人吗?只不过他表现得很大方很斯文也很爽快,给自己的印象很好;又在客观环境上不得不相处,主观心理上对他没有怕生的感觉,才谈上几句罢了,故怎么好一下子向他透露太多有关自己的身分呢!
况且,她不是别人,她是高掌西。
高掌西三个字在香港工商财经界是如雷贯耳的。一提到高崇清家族,连小学生都听过。她怎么能轻率呢!于是,她答:
“我是从美国德萨斯州来的。”
“德萨斯州吗?”男子重复着这个地名,好像有点犹豫。高掌西以为他根本听不明白德萨斯州,于是便加解释:那是美国南部的省分,并不如东西两岸般发达。“
对方答:
“在美国生活不是要凡事亲力亲为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疑惑,高掌西笑着:
“我母亲非常疼我,故此不要我负责家务。”
“你很幸福。”那男子也笑了。
“你是说不用做家务就很幸福?”
“不,不,我的意思是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就很幸福。”
高掌西冲口而出:
“谁没有了,母亲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如果母亲已不在世呢?”对方这样答。
高掌西怔住了,凝望着眼前的汉子,觉得他似有泪光,便问:
“你母亲不在世了?”
“连所有家人都不知去向。我是个孤儿,在西安出生,在政府的孤儿院长大,从未见过父母。”
“对不起。”高掌西歉然。
“不要紧。身在福中的人最紧要抓住幸福,没有这番好际遇,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像我,你看,不是活得顶快乐的。”
“你能这么想,太棒了。”
“谢谢你的鼓励。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有母亲更幸福,
但世界的重大不幸又未必属于无母的孤儿。“
高掌西点头,对这男子有了很好的印象。
彼此似乎熟络起来,就坐着闲谈。
男子还跟高掌西说:
“你饭后要喝咖啡还是茶?”
“什么?”高掌西惊喜地问。
“我只有龙井以及雀巢,合你口味吗?”
然后,男子又从背囊中摸出了几个茶包。
高掌西失笑:
“你那八宝囊内还有什么东西?”
“你留落在荒山野岭之中三天,要用的东西,全部齐备。”
“好,我去烧水。”
“成吗?还是我来吧!别辜负了你母亲把你培养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水终于烧开了,高掌西并没有想到水壶是会这么烫的。她一手抓下去,就惊呼起来:
“哎呀!”
男子抢步上前,捉住了高掌西的手,细看,急道:
“你怎么这样笨手笨脚的,看,烫伤了。”
那语气像是成年人责怪一个顽皮的小童,不懂好好照顾自己似。在粗豪的声音内荡漾着温情,充满着关怀。
这为高掌西带来了一种新鲜的感觉,这感觉无疑是好受的。
好受得令高掌西忘了皮肉的痛楚。
她像个受了惊的孩童,眨着双眼,不敢哭,不敢再喊痛,因为怕再受一种带着情意的责难。
她只抿紧了嘴,不知在细味刚才那掠过心头的好感觉还是在忍住火烫的灼痛。
男子没有留意到高掌西的表情,老早已冲回堂屋找他那背囊,拼命地翻出了一支药膏,再走到高掌西跟前,不由分说,抓起了高掌西的手。
“痛不痛?”他问。
“还可以。”她答。
“不可能不痛,你是如此的娇生惯养,皮光肉滑。”高掌西涨红了脸,在她活着的这二十多三十年里,未尝有人这样子跟她说过话。
这男子,老是在粗糙之中,显示他的细致。
别有一番叫人受落的魅力。
高掌西差不多看傻了眼,她目睹自己的双手交托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手中,任由他轻轻地把药膏,一层又一层地涂上去,温柔地扫抚在她右手的五个指头之上。
曾几何时,她高掌西的双手曾经轻轻放在庄达华的手上,将终身付托于他。
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
然而,结果呢?
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的话,高掌西不是子痛,而是心痛了。
她甩一甩头发,把思维拉回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一个新相识结了自己的照应,竟是如此细腻而又温柔的,为什么呢?
高掌西想,因为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基本上不相往还,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人性善良的一面得以一帆风顺地发挥出来。
她和他的相处是短暂的,再不会有日后的任何系连,一如蓝天上一撮飘浮的白云,飘过,就算了。因而,一定美丽。这跟她生活圈子内的人物截然不同。
活在香江那特定的环境之内,什么时候都是山水有相逢的。
今日的恩,可以变为明朝的怨。
从前的爱,能够是将来的恨。
在哪时哪日曾犯的一点过错,可以是一直含脓的肿瘤,在十年八载之后,忽然毒发攻心,害得人措手不及。
逼得所有城内的人,天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去减低他日多一重困扰的机会。
香港,是世界闻名的压力之城。
其来有自。
高掌西抬眼望那汉子,怎么自己为了他,而想得这么远,这么深,这么透切?是为了一个什么缘故,而翻动着心路历程,作些什么准备?
那男子是在极端舍不得的情况下才放下高掌西的手的。
当他把那纤纤玉手放在自己掌上,为她敷药疗伤时,似是如获至宝。
天下间有如此柔若无骨的一双玉手,令人不能置信得像站在黄狮寨巅,观赏那天然的怪石绝壁一样,无法不叹为观止。
就在此刻,那男子有个童话式的幻想。他但愿自己是在渺无人烟的丛林内,拯救了一位蒙难的小公主,他拖起了她的手,轻吻下去。
这一吻,会令他整个人震栗,每一根的神经都会颤动。
柔情原是最最最刺激的。
不是因为自己轻薄,而是那双手,忽尔的在他心目中,如黄狮寨一样,迹近稀世奇珍。
这番发现,跟他很多年之前,第一次造访张家界时,是没有两样的。
唯一的不同处,或者就是黄狮寨可一攀再攀,金鞭溪与琵琶溪可再三莅临。可是,眼前这双纤细柔美的手,明朝一到,就很可能后会无期。
他甚至不知道她贵姓芳名。
才这么一想,男子一边为高掌西泡了茶,一边就故意问:
“喝咖啡恐你睡不牢?”
“不,我能睡与否与咖啡无关。”高掌西答。
“那么,要换一杯咖啡吗?”然后他笑:“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
高掌西本想把姓名讲出来,但翻心再想,不成。
在于一个绝对陌生的环境内,对一个百分之百陌生的异性,透露她的真正身分,未免卤莽妄撞,兼带着危险。或者,她现今跟这男子独处都已是一重危机。
只是高掌西教自己不要朝那个方向想,对方能对一个孤身女子的加害,在于这大自然的环境之内,他只可能获得最原始的利益。
-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得到的原始利益是什么?不言而喻。
唯其有这个顾虑,表现更不轻松,更易引致危机。
相由心生。
不能把这些危机的顾虑表面化,否则可能得出一个相反的效果,演变成一种莫可名言的诱惑。
对双方面的诱惑。
故而,高掌西坦然面对一切。
况且,在这个崭新的境况内,她以脱离旧形象的姿态出现,是最适当不过的。
高掌西应该仍留在香港,是高氏家族内的一员猛将,企业界中的一颗慧星。
站在黄狮寨巅,与陌生男子为友为伴者,是天地间的另一个女人。
这女入的名字嘛?
高掌西答:
“我露西。”
“是英文名字。”
“从小便在美国出生长大的中国人都先起了英文名字,然后中文名字与英文名字类同。”
男子点头。
高掌西怕自己不够诚意,于是多加一句:
“我姓顾。”
“顾小姐。”
“叫我露茜。”
现在有了名字,对方反而不好意思称呼了,他有点腼腆,然后然后想了想总该回敬,才是相处之道、于是说:“我姓杨,单名一个青字。”
“杨青,我就这样称呼你,好吗?”
“好的。”杨青奇怪自己是个爽朗的人,为什么在称呼上竟有着为难?他怕叫她露茜,他忽然只愿意在心上默默地叫喊她,而无法说出声来。
在心上低呼或呐喊一个名字,其实更深刻,更能有韵味。
尤其是一个拥有如此美的玉手的女人名字。
捧住了茶杯,他们开始絮絮不休地谈起话来。
起初的话题尽绕在张家界,杨青向“露茜”介绍很多在这山岭内生长的花草树木,他如数家珍地背诵出来,再加分析,趣味盎然。
高掌西托起腮帮,像个在榕树头细听故事的乖乖小孩。全神投入。
然后,她眨动着精灵的大眼睛,问:“这么多花草树木,你最喜欢哪一种”
杨青兴高采烈,毫不犹豫地答:“当然是珙桐,那是被国家列为稀有而珍贵的古老树木,是备受保护的,属于世界性观赏的植物。”
“珙桐?”高掌西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对,珙桐分布在海拔一千米以下的山坡谷地。它的特色是四季开花,每一簇花都会成球状,由很多雄花伴着一朵雌性花组成,学名叫鸽子树,农民对它却另有个迷人浪漫的称谓。”
说到这儿,杨青停住了,是卖一下关子,还是另有别情,高掌西并没有心情深究,她只是急于想知道珙桐那个俗名如何浪漫与迷人。
于是她问:“那叫什么呢?我猜一定跟这四季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