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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好痛!人真奇怪,干么要长两条腿,一条腿难道就不能走路了?”她抱怨着,倒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和一位朋友大谈做人的好处。
有人?
她又警觉了起来。和刚才的妖气不一样,一股强烈的人气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过来,从没有人可以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是谁?
她揉着脚,扬起脸,赫然发现不远处伫立着一个真正的人。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她多久?但他始终保持沉默,黑夜中也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辨认出他穿的是青色长袍,头发绾起成髻,看装束类似……道士?!
牛鼻子老道?她的心陡然一紧。早听亲戚朋友们说过,人类中对他们妖精威胁最大的就是僧道之流。据说,这些人总是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帜残害妖良,多少前辈劝她见了这等人必须立刻逃跑,绝不能恋战。
不过今夜小蛇妖没准备跑,仗着刚刚得到的两百年功力,她安心要找人较量较量,试试自己的功夫。
“喂!你!过来!”她叉着腰,昂着头。
那人半晌没应声,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人啊?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她更加嚣张。既然那人不敢过来,八成就是怕她。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妖精,看来你的道行尚浅。”那人带着浅浅的笑意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像清风冷月一样的明丽,只是这声音仿佛是穿过多少个日月交替才来到人间,让小蛇妖刚刚听到就觉得胸口咚咚作响,几乎抵挡不住。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她咬紧牙关,偏不信这个邪。难道他会是妖界的九灵,仙界的玉皇大帝?哼,不过就是凡人一个!凭什么和她现在五百年的功力相比?
“本妖精就是不怕你,你有多少本事就使出来吧!”她向前迈了几步,想看清他的睑。
“今天我不想杀生。”那人叹口气,“原本我只是来擒那只蟾蜍,既然被你抢先一步就算了,牠作恶多端,也该有如此下场。”
小蛇妖一听就生气了。怎么说得好像是他手下留情似的!都还没开打,他怎么就认定她打不过他?
“都说人爱吹牛,而人当中最最爱吹牛的,就是你们牛鼻子老道。嗯,难怪叫牛鼻子老道!”她自以为是地点点头,右手一摆,亮出一把薄刀长剑。幸亏她没有变成人身之前,就看完了家里的那本“妖法宝典”,如今临战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而那人对她的宣战还是不疾不徐,轻笑一声,“不知深浅的小妖精,勇气可嘉。看在你刚刚得来金丹,实在不易的份上,我让你回去调养一番,若下次重逢再试你的深浅。”
“什么?”刚要仗剑刺出,让那人尝尝她的厉害,却只见那人转身隐入黑暗,消失于无形。
跑得还挺快!看他刚才离开的身法仿佛是失传已久的幻影无形,难道这人还真是个高手?
收起剑,小蛇妖又打量起自己初为人形的身体,颇为洋洋得意。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变成什么样子,和刚刚变成人形的妖友睡莲相比如何?
哎呀,对了,那朵睡莲,今晚只怕有难,她必须赶过去看看!
念动起咒语,嗖的一声,她也消失在月色之下。
弹指瞬间,由文王府的庭院花丛处被救出的睡莲,仍是一脸怔愣中。
她看着眼前这位绿衣少女,那俏生生的脸、古灵精怪的眸子,让她不由得惊呼出来,“小蛇?”
“是啊。不过别叫我小蛇了,既然做了人,就要有人的名,我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就叫绿腰吧!你看,我变成这个样子好不好看?”绿腰转了个圈,绿色纱裙飘起犹如绿色的莲叶在风中摇曳。
“你不是说……”还记得她曾说过关于幻化人身的条件中,有一条是……
“五百年的功力,没错,我现在只有三百岁,按说是不可能变化成人的。但今夜有个两百年的癞蛤蟆非要和我挑衅,我咬破了牠的咽喉,把牠的金丹吞下,恰好补足了两百年。而我怕你见那男的会吃亏,使了妖法赶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男人要害你啊!”
“不,不是他的错。”睡莲本能地为玄枫开脱,但想到刚才的一切,她的脸因羞愧而红。她一再地告诉他,她喜欢他,但是他却全无反应……暗恋一个人的苦,她已开始慢慢体会。
绿腰看她如此黯然神伤,很为她不平。“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官位高一点,无情无义的,还不如一块木头。”
木头?睡莲惆怅地想,若老槐树还在,应比他有情吧?“可是,我只喜欢他一人。”
情关难渡!一旦男女扯上情丝,再想挣脱就难上加难了。
绿腰款摆着腰肢在原地转圈,“罢了罢了,谁叫我们是朋友,我再帮你一回。听说,灵山老母那里有可以迷人心魂的迷药,我去帮你讨一点来,你给那男的吃,他就会爱你一辈子了。”
睡莲的眼睛亮了亮,又黯下去,摇摇头,“我不要他骗我。”
她以水晶般的心来爱他,她要的是同样清澈透明的爱。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他不开心?我怎么没看出来?”绿腰撇撇嘴,“天下的穷人那么多,他们才应该是最不开心的,皇家子弟有吃有喝,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睡莲定睛地看着她,好像认定她会知道答案。
“好啦,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她是藏不住话的人。
虽然她的年纪比睡莲小两百岁,但是对这个王朝的了解却要比睡莲多许多。
“当今凤皇有五个儿子,大皇子玄煜,也就是太子,是前皇后所生,一出生就被定为太子,至今三十年了,他掌管工户两部。二皇子玄钧是贵妃所生,这几年一直和太子明争暗斗,凤皇怕他们打起来,就把玄钧远调边关,但是听说他因此更是屯兵收将,意图在凤皇死后与太子一争。三皇子玄枫和四皇子玄澈是同为一母的兄弟,但在凤皇面前并不是很得宠。”
“为什么?”听到玄枫的名字,睡莲立刻紧张起来。
“可能是这两位皇子的母亲出身寒微,不受凤皇宠爱吧,如今三皇子只是负责文书院的修订工作,而四皇子身挂神官之职,常年不在宫中。不像五皇子玄城的母亲,据说当年是凤氏第一美女,也是凤皇最宠爱的妃子,所以五皇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凤皇就已经把刑宫的大权交给他掌管了。”
绿腰侃侃而谈,睡莲听得很认真,本就清澈的眸子随着绿腰的叙述而变得波光粼粼。
“他果然不是个快乐的人呢。”她轻轻低吟。“要怎样才能看到他笑呢?”
“哪怕他笑不是因为喜欢你?”
“只要看到他笑,我就开心,哪怕他不是为我而笑。”睡莲的心雪白得透明。
她那挂在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倾国倾城,让绿腰几乎看呆了。
“你这样美好的女子,要是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你,那真是瞎了眼。这样吧,我想一个主意,让他注意到你、喜欢上你,不过要你冒风险,愿意吗?”
“愿意!”睡莲双眸精亮,紧紧抓住绿腰的肩膀,“只要能再见到他,做什么我都愿意!不过……”她又迟疑地问:“风险是什么意思?”
真是一波未乎一波又起。
绿腰懒洋洋地蜷缩在树枝上,暖呼呼的阳光照着她初为人形的双腿,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本来她还想饱饱地睡上一觉,结果大清早的耳畔就不得安宁。
“绿腰,你表姐昨天被人欺负,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报仇吗?”
对于打架报仇这等事她向来积极热情,于是立刻从树上跳下,追问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表姐?”
“是个臭道士,昨天晚上姐姐在城郊的破庙里正和一个书生搭话,那道士突然杀将出来要把姐姐收走,幸亏她身手敏捷跑得快,不过身上还是挨了一掌,被打回了原形。”
表妹滔滔不绝地讲着昨晚的事情,绿腰听得义愤填膺。“这些道士怎么那么不讲理,我们和谁说话他们都要管?”
表妹也气愤地点头,“就是,姐姐也只是觉得那个书生俊秀漂亮,不过是想求得一夕缠绵,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
绿腰晃了晃柔软的小腰,“我们蛇妖的第一法则不就是勾引男人,吸取他们的精血为自己所用,就算要害他又怎样了?哼,我和你一起去!”
自她出生起,听多本家族里和人有关的故事。虽然人类都骂她们蛇精害人,但她听到的为什么偏偏是人类对她们妖精负心的故事?
到底这个世界是谁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听多了悲剧之后,她觉得妖吃人也是对人的报复手段,无可厚非。就好像人吃动物的肉一样,本来就是自然法则。
和众多家族姐妹一起换上武装,手持宝剑,她们一口气赶到了郊外的还凤寺,据说那个仇家现在就在寺中。
虽然是气势汹汹地赶来,不过寺庙道观是妖精们比较畏惧的地方,众姐妹站在门口观望,迟迟没有进去。
“怎么傻站在这里?你们现在又怕那个人了?”绿腰胆子最大,“我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绿腰小心!那个人功力不低,表姐在一招之内就被他打回了原形,你的功力还在表姐之下,千万别莽撞……”
同行的姐妹大声提醒,绿腰却已经扭身进入寺门。
使用了隐身术,她悄悄躲过众多僧侣,寻找着姐妹口中那个可恶的黑心道士。
就在寺庙深处的一座小山亭中,她赫然看到一袭青布道袍的影子。
就是那里了!她心中大喜,闪身跳到亭子外面。
此时光线很柔和地落在亭内石桌的棋盘之上,石桌两边一僧一道持着棋子相对而坐。
僧人年纪比较大了,雪白的胡子长长的,很有气派。那个年轻道士的容貌清俊纯雅,笑容宁静温和,让绿腰第一眼看到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奇怪,何时何地她见过这个道士?
“大师迟迟不肯落子,是要弃子认输吗?”
云淡风清的笑声听得绿腰心头咚咚猛跳。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感觉,竟然是他!那个在黑夜不肯与她交手的狂妄小道士!
真是冤家路窄,原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到底还是结上了梁子。
正好,今天就会一会他!
她仗着自己有妖术在身,肆无忌惮地潜入凉亭。老和尚和年轻道士仿佛都没有看到她,仍旧沉迷于棋盘之上。
“老衲不落子是怕你输得太惨不好看,四皇子的面子我总是要留的。”
年轻道士轻笑道:“老和尚轮棋还逞口舌之和,难怪你的法号叫『必争』。人家都是无欲无求,偏偏你有事必争,你这样怎么做出家人?”
听他们两人说得热闹,绿腰有点好奇地凑到棋盘旁边,想看看棋盘的局势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刚刚站定,就见年轻道士端起手边的茶碗,说:“这盘棋,便如这盏凉茶,再也烹不热,不如倒掉,另换新茶如何?”他说着话,冷不防地手一扬,将整碗茶泼向她。
绿腰措手不及地被泼了一脸的茶水,气得跳脚大骂,“臭道士!死道士!活得不耐烦了,敢对本姑娘无礼?”
凉亭中的两个人置若罔闻,老和尚苦着脸道:“再凉的茶也是茶,我这茶叶可是千金难得,纵然你贵为皇子,也不该这么糟蹋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