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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怨怼在云开见日的那刻也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程筱已经进来了。
“子瑶,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只是时间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选墓地,这两天我和南音一起去办,你还是多休息休息为好。”程筱也没有料到子瑶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所有的事扎了堆似的凑成一起,她满脸疲倦。
“我不要紧。”子瑶只想为外婆做最后一点事:“我和你一起去选墓地。”
“不要紧?自己有身孕了还这样操劳,孩子掉了怎么办?”程筱严厉问道:“你一生乖戾,任性,已经做了很多的错事,你对不起大人就算了,你至少也要对得起你自己吧。”
换在以往子瑶早已咄咄反诘,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辩解。
“南音,这两天要不要急着回E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回的话,你替子瑶尽份孝心。”程筱看着林南音道。
“小姨,有什么事我自己去做,他妈身体不好,正需要人照顾——”子瑶一边心挂着外婆这边,一边休恤李玉莲。
“我没事,小姨,E城的事我会安排好,只是子瑶你要乖乖的听话,配合好我,不要让我浪费时间。”林南音虽语气轻松,但不难听出警告与威胁的成份。
“我说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孩子都五个月了,怎么还没结婚?”程筱就怕林南音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怕和子瑶在一起久了,就开始三心两意了,现在带孝期间,更是没有可能结婚的,不免为子瑶担忧。
林南音有苦难言,子瑶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藉口。
对于往事,他们都难以启齿。
对于未来,他们一筹莫展。
林南音在电话里跟李玉莲说了一下子瑶这边的情况,说可能还要在L市呆两天,交待她没事就多活动活动,不要老呆在家里,过两天他就回去。
李玉莲在电话里来不及细问,只觉有些蹊跷的是子瑶的外婆出世,他需要呆在那边两三天吗?但毕竟去世是大事,可能子瑶那边人手不够,需要儿子留下来帮忙也难免。何况她也照顾了自己一场,自己也从心里依赖子瑶,她也就没有再问,只说希望他们早点回E城。
接下来的几天,林南音陪着程筱选墓地,他找风水先生挑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宝地,价格也不菲,这些都是由他付的钱,程筱本想拒绝,可想想他和子瑶都已到了这地步,尽孝也是应该的,替子瑶减轻一些罪孽,就不再挣执。
下葬那天,子瑶也去了。
素颜,一身黑裳,显得楚楚可怜。
这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好阳光,白晃晃的照着墓地,一眼望去,无数排列整齐成阵的墓碑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森寒孤独。
子瑶也觉得身上身体的冷。
程序一道一道下来,每个人脸上肃穆忧伤,盖棺的那刻,子瑶整个人一震,想扑上前,却被林南音死死抓住。
子瑶挣扎了一会浑身虚脱般依着林南音,双眼发直却哭不出声来。林南音知道她难过到哭不出声音来,比哭更糟,只得紧抱着她的肩膀,让她有所依靠。
“子瑶,别太难过,你外婆去了天堂,在那里没有病痛也没有琐事纷扰,也许比活着还要开心。”程笑生安慰子瑶道。
这些天来,程笑生不语不言不吃不喝,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还好。
等最后一捧黄土盖上,子瑶缓缓地跪下。
也不知跪了多久,程笑生和程筱劝了好几次,她不言不语也不哭位,仿佛魂魄已不在,只留着一具肉身。
过了良久,她才嗫嗫道:“小姨,你和外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66。
程筱是知道子瑶的脾气的,再劝慰也没有用,程笑生的左脚有风湿,不亦久站,程筱心痛老爷子,也不再劝慰,看了看林南音,示意他好好照顾子瑶,林南音会意地点头。
他们走了之后,子瑶一直是跪着的,跪到林南音有些发虚,这样下去,她娇弱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了。
他缓缓蹲下/身子,轻柔地说道:“子瑶,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兜兜风。”
子瑶转过头,木然地看着身边这个跟她说话的男人。
隔了半晌她才道:“林南音,你不恨我吗?”
林南音没有想到子瑶会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才说:“恨过,但是我想,如果你不这样做,你也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子瑶心一悸,内心流过一丝暖意。
但一这生,她罪孽深重,她自己都难以原谅自己,何况别人?
她起身,双腿早已发麻,身子越发的沉,林南音怕她摔倒,小心地扶着她。她摇头示意没有关系,等站稳了,朝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
“我们走吧。”
林南音也朝墓碑鞠了三躬。
两个才徒步下山。
这一天是元旦前夕,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阳光真好,坐在车内的子瑶看着阳光普照的L市,心生恍惚。
车子开过子瑶上初中的学校门口,她忽然开口:“林南音,我想下去走走。”
林南音慢慢将车停在路边。
“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就好。”
林南音也不作声。
子瑶下了车,沿着两旁长着高大香樟树的学府路,慢慢行走。
学府路总共只有一公里多,因为有四五所学校在这条路上才叫学府路,现在是上课期间,也没有到放学的点,记忆中,这条路是纷拥嘲杂的,因为她对这条路有所记忆,只在上学和放学间,那时是人最多的时候。而印象里,学府路两边的白色墙壁长年都是森绿的,爬满浓密的爬山虎,分外的幽雅。
现在是冬天,香樟在冬天不掉叶,但爬山虎只剩褐色干枯的藤,阳光透过茂盛的香樟叶在白色的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种说不出的箫瑟,心情愈发怅然。
L市一直不是她的城市,虽然她在这儿读了初中高中,生活了四年,某种程度来讲这里还有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她很难融入这座城市。
现在想起那些青春岁月,内心荒芜。
十四岁那年,发生了车祸,失去了双亲,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就被外公从E城接到L市。
外公外婆这两个名词对她来说是异常陌生的,记得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在饭桌上她突然问妈妈:“妈妈,你没有妈妈和爸爸吗?”妈妈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猝不及防中眼泪就涌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背过身去擦拭。爸爸有些理怨地看了一眼子瑶,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妈妈,拍着她的肩说:“没事没事。”转过头来严厉地对子瑶说:“以后再也不许问这样的问题。”
儿时的她思想还单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底被爸爸的严厉给吓住了。再大点以为是外公外婆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妈妈太伤心,不愿别人提起。
但外公外婆存不存在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和爸妈在一起,享受他们给予的宠爱。
十一岁那年,有一个女人来学校找她,那个女人和妈妈长得有五分像,却比妈妈看上去要年轻一点。
女人见到子瑶时眼神流露出很复杂的东西,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还有一丝幽怨。她怯怯地立在女人面前,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你是子瑶?”女人微红着眼眶问她。
她迟疑地点点头,眼睛睁得老大。
“过来——来——”在得到肯定后,女人朝前走了几步,伸出手中的一个大礼品袋,这一举动让子瑶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礼品袋很坚定地摇摇头。妈妈从小就教育她不能随便接别人的东西。
“不要怕,子瑶,我是你的小姨,是你妈妈的亲妹妹。”女人怕自己的鲁莽吓到子瑶,很快收回自己的脚步,刚刚还有些激动的语气缓柔下来,眼里全是恳求,恳求子瑶相信自己。
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爸妈和兄弟姐妹,但是这女人让子瑶相信了,血缘是个很奇怪很难解释的东西,她确实很像妈妈。
那个下午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外婆外公有小姨的,太阳底下舔着冰淇淋问小姨为什么妈妈一说到外婆外公就流眼泪。
小姨抚摸着她的头,慈爱温和地笑:“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子瑶似懂非懂,对于外公外婆实在陌生到不如一只冰淇淋来得甜蜜,所以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开始融化的冰淇淋上面,伸了舌尖快速的舔舐,仿佛跟冰淇淋赛跑似的。
“子瑶,你爸爸对你妈妈还好吗?”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好啊!”子瑶心无城腑地说:“爸爸对妈妈比对我还好,每天都会去接妈妈下班,不管刮风下雨,每餐都会做妈妈爱吃的菜,喜欢给妈妈买漂亮的衣服……”
小姨的脸上隐隐泛着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觉得欣慰,手在恍惚之间依然在子瑶软软的头发抚摸着,朝她温和地笑着。
子瑶看了一眼小姨:“小姨你好漂亮!”
小姨一怔,又笑了:“别告诉你爸爸妈妈,小姨来见过你。”
“为什么?”
“你爸爸妈妈会不开心的。”小姨尽管笑得很温柔很明媚,但子瑶还是觉得她笑得并不真的开心。
想起八岁那年自己问起妈妈关于外公外婆的事,怕妈妈又伤心难过,子瑶跟小姨许诺一定不会告诉爸爸妈妈。
那天黄昏时际,小姨将她送到小区外面,亲了亲她的脸,眼神有些迷离忧伤,又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你真像他——”
是很久以后子瑶想明白小姨说的他不是妈妈而是爸爸。因为她一直就像她爸爸薛勇,从没有人说她像妈妈。
虽然她严守承诺没有讲小姨来看过自己,可手中的全是英文的大礼品袋出卖了她。
里面的东西全是从英国带回来的糖果与限量版的米尼米奇,还有三条漂亮得不得了的蕾丝公主裙。
妈妈一看到这些如临大敌,紧紧追问让她说是谁给她的,她紧抿着嘴,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姨来看她的事说了出来。见她不肯说,气恼中责令她跪地。
她那时还不知道说谎,死硬着嘴不说。跪了两个小时后双膝痛得受不了,只好说一位阿姨给自己的,她没有说是小姨而是一位阿姨。但妈妈显然已经肯定给她买这些东西的人是谁了。
这是第二次她看到妈妈流泪。不言不语看着那堆东西,忘了一直还跪在地上的子瑶。
是五月,天还不热,夜里水泥地板又凉,子瑶从小身体体弱多病,竟发起高烧来。可妈妈不让她起,她就不敢起,何况妈妈还在哭。
直到爸爸回家,看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又流着豆大汗珠的子瑶,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说了句我好冷,人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后,她喜欢的米尼米奇与公主裙和糖果都不见了,没有人提起,仿佛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它们,仿佛它们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不敢提是怕妈妈伤心流泪,至于爸妈不提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的谜题。
她从小也算是一个听话又懂得察颜观色的孩子,经常妈妈会做事做到一半就站在或坐在那出神。
妈妈有时也会想一件事想得出神,特别在爸爸不在的时候,会一个人默默叹气流泪。
子瑶有一次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翻箱倒柜找可以玩的东西,那时她已经十二岁了,开始懂得漂亮,一时好奇进了妈妈的卧室,从梳妆台上打开化妆盒,里面除了口红眉毛粉饼之类还有一些首饰,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