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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因为她从来没遇过这种状况,她从来没听过他对谁大方承认自己错了……
是因为他老了,所以变圆滑了吗?她不以为真是如此。
恍惚中,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那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
刚认识他时,她还是个孩子,而他才刚二十出头,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但那时的他早已经过多年的风霜与磨难,老成冷酷得教人畏惧,他当时就已是一方海上霸王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即使岁月如梭,她从丫头成为了姑娘,在她眼中,他却似乎未曾改变多少,仍是这张脸,仍是这双眼,仍是那位雄据一方的海上霸王。
曾几何时,他眼角竟有了细纹,他冷酷的黑瞳中竟透着不稳的情绪?
似乎……她和他不知从何时起,竟由主从师徒的关系转变成对等的地位。
默儿一点一滴地看进他的眼底,看进他的心底,突然间,她恍然了解到,她长大了,她不再是个孩子了,而他——在乎她!
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体而已,他似乎还在意其它的。
“你……”她讶然,有着迟疑,有着惶惑。
楚恨天轻抚着她的容颜,拇指轻压在她的唇上,黑瞳阴郁沉闇。“你不需要杀人,要报仇,有别的方法,兵不血刃的方法。”
默儿这次没再抗辩、没再坚持,她还在为方才所发现的事情震慑不已。
她只是凝望着他冷峻的面容,想找出更确切的证据,小嘴自动自发的回问,“什么方法?”
他的唇弯成完美的弧形,以拇指摩挲着她的唇,邪邪一笑,“他要宝,咱们就给他宝。”
“当然是我!普天之下,若要论到偷,舍我其谁?”
撂下豪语的,是笑得像弥勒的胖叔。
这儿是原来的木屋,桌上的茶已让人重新沏上,还冒着白烟呢。
当默儿和楚恨天回到屋子时,韦剑心和胖叔已等在这儿了。
“是是是,您老最是厉害,天下偷儿谁不知孙十八,胖叔您老可是偷儿的老祖宗呢。”韦剑心涎着笑脸附和。没办法,谁让他不只宰了胖叔的宝贝信鸽,还物尽其用的把它们烤来填肚子,现下也只好在这儿鞠躬哈腰、搧风倒茶兼陪笑了。
方才他在山脚下一见着胖叔,立刻垮下了脸,待他知晓是老大传讯回去要胖叔赶来和老赌鬼交换时,他差点死抱着老赌鬼,痛哭流涕地要他带自个儿一起回船上去,别把他留在这儿和孙胖子做伴!
可没办法,老大交代要他和胖叔一块儿留下,他只好欲哭无泪的挂上假笑,陪着胖叔上山来,一路上谄媚滔滔,就怕胖叔他老人家一火,他的脖子又要遭殃了。
韦剑心的话声方歇,就见到老大和默儿从外头回来。
“丫头!”胖叔一见默儿,大叫一声就冲了过去,牵起默儿的手,一双小眼儿上上下下的审视她纤瘦的身子,嘴里担心地唠叨着,“丫头啊,你让胖叔担心死了。来来来,让胖叔瞧瞧,你一个人在外头没饿着吧?”
默儿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淡淡笑了,摇摇头。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对她恨好。黑船上的人对其他人来说是强盗恶鬼,但对她来说,却像是亲人朋友。她一直不敢和他们交心,不是因为他们是海盗,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
可是黑船上的人却不这么想,胖叔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疼,老赌鬼就像是倔脾气的叔叔,韦哥儿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哥哥,兰生则像是处世淡然、处处稳当的大哥……其中听着胖叔的唠叨,双眼望着他笑呵呵的圆脸,默儿不禁红了眼眶。她现在才发觉她这些年刻意的冷漠实在很失败,他们根本不在意,只当她是瞥扭的小妹,还是处处对她好,把她当自己人一样。
泪,滴在胖叔圆圆胖胖的肥手上,让在场的男人全吓了一跳。
“丫头,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起来?”胖叔这下可真着慌了,但他话还没说完呢,手中牵着的人儿就被老大抢走了。
楚恨天将默儿拥在怀中,低垂凝望着她的眼,有着少见担心的温柔。
默儿吸了吸鼻子,从他胸前抬首,看见他的关心,不由得轻声道:“我没事。”
这下她身后那两个男人可吓得跳了起来,虽然她的声音既沙哑又小声,但他俩耳聪目明的,当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我的天老爷,丫头,你会说话?!”胖叔首先惊叫。
韦剑心跟着怪声嚷嚷,“有没有搞错?!你你你……你怎么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
默儿转过头来,看着那一胖一瘦、一老一小大惊小怪的模样,差点噗哧而笑;但为免他俩刺激过深,她只能强忍住笑,一脸无辜的缓缓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哑巴,是你们自己这么想而已。是你们的眼睛和耳朵骗了自己。”
“啊?!”
胖叔和韦剑心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不知该如何接话。仔细回想起来,她是从没说过她是哑巴,她只是不说话而已!
完了完了完了!韦剑心脸一白,突然想起他这些年来当她是哑巴,每次喝醉酒不知道和她说了多少五四三,以为反正她没办法把这些事说出去。这下完了,他韦大少一世英明就此毁于一旦……思及此,他立刻一把抓住默儿的小手,冒着冷汗谄媚陪笑道:“亲爱的默儿妹妹,咱们外头借一步说话。”
谁知他手才搭了上去,就被楚恨天一手拍掉。只见他黑着脸冷声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
“呃……啊?”
在这里说?说什么?说他要默儿别告诉老大,他曾经在背后臭骂老大是冷血、不通情理、脾气暴躁、没有良心的黑脸大海怪?说要默儿别和胖叔提,他觉得胖叔不只眼睛小、鼻子小,心眼也小得和米粒一般?还是要默儿别提他暗恋过的那些姑娘,和被拋弃时抱着她痛哭流涕脸丢到极点的糗事?
要真在这里说,他不只面子挂不住,一条小命也要不保!
韦剑心干笑两声,额冒冷汗忙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没啥重要的事。”
楚恨天冷哼一声,默儿则已展颜轻笑出声。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她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开始相信一切事情会顺利解决。
她笑了,像朵花般绽放美丽的笑容。
三人顿觉如沐春风。
姑娘家的笑容,总是让人舒服的,更何况默儿还是个相当美丽的姑娘呢。
胖叔感叹的看着她,笑道:“真是瞎了咱的狗眼,咱十几年来竟没发现你会说话。丫头,你真是不简单,胖叔真是服了你了。”
“大侠有大侠的规矩,盗贼可也有盗贼的规矩,而这些各门各派、大侠盗贼的规矩全汇在一块儿,就成了江湖上的规矩。”
“规矩?”默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呀,规矩。”胖叔点点头。“无论当大侠当强盗当小贼,都有其规矩。
当大侠首重仁义,出手前一定要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才光明正大的拿起刀剑互相砍杀。而当强盗的规矩,就是绝不能一次把所有的东西抢光,因为若是一次赶尽杀绝,下回可就没东西好抢了。“
“那当偷儿的规矩呢?”韦剑心好奇的问。
“当偷儿的规矩就是……”胖叔顿了一顿,贼笑道:“一定要偷值钱的东西。”
“啐,这不是在说废话吗?要不值钱,还偷来干嘛?”韦剑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当然有其道理。”胖叔闲闲的看他一眼,问道:“你认为多少价值才算值钱?一百两黄金?一千两黄金?还是你那条烂命?”
“当然是——”韦剑心正要大声回答,却又停了下来,突然懂得胖叔在说什么了。一千两黄金当然很有价值,但要是他没小命花,他要那么多钱干嘛?
所以他住了口,很安分的坐下来继续听胖叔说下去。
“黄金很值钱,小命却更要紧!”胖叔老神在在的喝口热茶,才道:“当偷儿不比强盗,偷儿本就比较细心,靠的不是逞强斗狠,而是缜密的计划,从事先的勘查,到进屋的路径,直至事后的退路,还有如何将东西脱手,都是要事先计划好的。”
韦剑心听了,不觉暗自咕哝——说得那么好听,其实还不是当小偷的都比较怕死。
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好在旁继续陪笑。
胖叔又道:“所以当小偷要偷东西,第一件事就是要探听清楚,包括里头的防卫,被抓到的后果,还有要偷的东西值不值得拿自己的小命去换取。所谓的值钱,就是以此去衡量的。也因此会有那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去偷小钱的偷儿,因为他不偷大概就会饿死;但也有那种明明已经很有钱了,可是仗着艺高人胆大,以为自己可以保住小命又能轻易将东西偷出来的人,去偷那保险重重、价值千万的宝物。当然,要是被抓到了,那就是他的不幸了,可也怨不得谁。懂吗?”
默儿点点头,不过她还不是很了解这到底和她要报仇的事有什么关系。方才在潭旁,他并未将所有的事说清楚,只带着她回到了屋里,说胖叔会和她说明白。但老实说,胖叔已经说了很多了,她还是很不明白。
可她仍是捺着性子,听胖叔说规矩,因为她知道他们没那么闲,可以无聊到在这时候才教她什么是江湖规矩。
胖叔喘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人胖,所以天气虽不热,但他脸上还是流下了一滴汗。他瞄了默儿一眼,才道:“为什么胖叔要和你说这些呢?当然是因为老大的吩咐。”
他说到这里,默儿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看站在外头树下的楚恨天。他斜倚在树旁,背对着他们,双臂抱胸的看着云雾缭绕的远方山头。
耳中又传来胖叔的声音,她这才强迫自己将头转回来,专心听着。
“丫头,你的事大伙儿都已知道了。老大的意思是,要咱教你当偷儿的本事。”
“什么意思?”她轻蹙蛾眉,不解。
胖叔没正面回答,反倒说了句:“顾远达是君子。”
默儿脸上突然变得毫无表情,她没有说话,等着,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胖叔嘿笑道:“在别人眼里看来,顾老贼是个君子,还是个仁义大侠,但咱们都知道,他暗地里却是卑鄙小人一个,是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而对付这种伪君子,绝不能光明正大的明着来。”他笑玻Я搜郏槊槊磐獾睦洗螅置槊槟粜ψ牛罢庖坏悖阆惹暗故亲龅貌淮怼D阄ㄒ淮淼模遣蛔ㄐ摹!
不专心?
默儿一瞬间红了脸,很快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她的确不专心!
胖叔笑咪咪的,不过却没拿这事继续糗她,只又笑呵呵道:“伪君子很奸,比小人更奸,所以对付伪君子,不只要暗着来,还要比他奸,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等他发现时,再要搞鬼也来不及了。而这个就和你胖叔我的老本行有关系了。”
她听着,很认真的听着。
“胖叔我呢,还没上船前是做偷儿的。你要报仇,不能明着来,要暗着来,所以老大叫我来教你,教你如何偷!”
偷?偷能干嘛?
她话还没问出口,胖叔已看出了她的疑问,自傲的笑着道:“你可别小看胖叔我这老偷儿,因为天底下可找不出第二个孙十八了。这世上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屋子、偷不到的东西,就算是皇宫内苑,咱也不放在眼里!偷儿嘛,既然会偷,当然也要会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