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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美的景致,看在眼里也是死气沉沉。
李欢收回视线,只盯着宽大的病床上那张惨白的脸。她躺在中间,像一个衰弱的小孩子,嘴唇干裂,长长的睫毛压住眼帘,一动不动,仿佛,再也不会睁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眼晴有点儿花,他看到那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唔……”
一声低低的呻吟声。
他欣喜若狂地俯下身去:“冯丰,冯丰……”
她缓缓睁开眼晴,恍如梦里。
身上并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只是觉得冷,像浸在冷水里一般。
“冯丰,好点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呻吟一声:“冷……”
冷?盖得这么厚,怎么会冷?
他摸摸她的额头,额头是温热的,并不冰凉。再摸摸她伸在外面打着点滴的手,手也是温温的,并不凉。
他把被子给她拉了拉,手轻轻覆在她露在外面的手上,柔声道:“我在这里,不会冷的。”
她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两下,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一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怎样的环境。
“李欢……”
她声音微弱,他几乎要贴在她唇上才能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李欢……”
“什么都别说,先休息,好不好?”他笑得那么开心,声音几乎柔得要滴出水来,“我一直都会陪着你的,一直都陪着,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了!等你好点,我们再说话,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实在是太疲倦了,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闭上眼晴,很快又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手轻轻理理她睡得有些皱皱的眉毛,她的眉毛也很长,有几根特别奇怪地纠结在一起。
很长的时间,他的嘴唇都轻轻贴在她的唇上,仿佛一个在荒漠里行走了许久的绝望的人,一瞬间终于逃出生天。
巨大的狂喜几乎击溃了他,他的头侧在她的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中蹑手蹑脚地进来,他拿着两个电话,一个是李欢的,一个是冯丰的,两个电话都响了许多次,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李欢睡得那么熟,这是连续一周以来,他第一次熟睡,便不想打搅他,又悄然退了出去。
冯丰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黑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心里有点害怕,想动一下,才发现有人拉住自己的手,很温暖的感觉,仿佛还在那个下雪的夜晚,两人手拉着手,在街上狂奔。她惊喜地喊:“黄晖……”
声音明明那么大,是用了全力发出的,为什么却轻如蚊蚋,身边的人都感觉不到?
她用了一点力,紧紧地拉那只手,一个劲地喊:“黄晖,黄晖……”李欢蓦然睁开眼晴,拉亮了病房里的灯,看她的嘴唇一张一翕的,依稀辨认出,她竟然在叫“黄晖“。
他喜道:“你醒啦。”
她却立刻闭上眼晴,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光线,她再次睁开,发现眼前满头白发的人,不是黄晖。
她想坐起来,浑身却绵软无力,神情越来越焦虑:“你走开,我找黄晖……”
“冯丰,“李欢轻轻扶住她,她却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挣扎,越挣扎,一些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黄晖死了!
黄晖死了!!
黄晖早已埋葬了!!!
这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他已经去了!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嚷起来,拼命想跳下床去:“你为什么要多事?为什么?我不想活,不想活啊……”
一了百了才是幸福!
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她挣扎得太激烈,刚刚取了点滴针管的手背几乎要滴出血来。
李欢轻轻抱住她的双臂,她拼命地厮打他,咬他:“你滚开,谁要你多事,你滚啊……”
一排齿痕印在他的左手上,因为没有力气,她咬得并不深。可是,这已经用光了她暂时积攒的一点力气。她的头垂下来,口里喘着粗气,一动也不能动。
他紧紧搂住她,看她瘦瘦的手腕,腕上的那块割裂口子上的纱布被染红,周围一团淤青,血都干涸着流不下来。
他心如刀割:“你怎能死?你有什么权利去死?黄晖的父母,难道你就没有义务照顾了?”
她微微喘息,干涸的眼晴里,再一次流出泪来。
他慢慢放开她,想起医生的吩咐,起身倒一杯温热的牛奶端到她的嘴边:“喝一点吧……”
她侧过头去。
“冯丰,喝一点儿。”
她忽然大喝一声:“滚开,你们都想害我,害黄晖,他死了,你们就满意了吧。现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来幸灾乐祸的吗?……”
他没有做声。
“李欢,你恨我,你一直恨我,想报复我。现在,我得到报应了,你该满意了吧。你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没有恨你,永远也不会恨你!冯丰,我爱你!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了……”
“我不相信,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滚出去……”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除非你死了!”
也许是灯光,也许是病房那么清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李欢的面容,仿佛也在随着头发刹那间衰老。
冯丰昏昏地盯着他满头的白发,即便心里那么混沌,也涌起难言的恐惧和不祥,不,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不是这样的,不死,他不能死去!
166谁错过谁出局!
自己不能再看着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
她看着他的眼里掉下泪来,想叫他一声,嘴唇蠕动一下,又发不出声音来,却见他迅速转身,悄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身坐在她身边,扶着她,柔声道∶”先喝一点东西,好不好?”
一滴泪滑在牛奶杯子里,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她喝了一口,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医生又来巡视一次,察觉她心跳过快,显然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医生考虑了一下,随后开了药单,让护士给她滴上一种昂贵的进口营养剂。有镇定催眠稳定的功效,滴上不久,她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李欢在她面前坐了一会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慢慢舒缓了一些。
露台里放着一张舒适的茶几,旁边是按钮,24小时内,病人和家属均可以提出任何服务要求,随叫随到,这也是VIP病房的好处,完全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方式,每天上千元的住院费,也不完全白花。
尤其今天是除夕,很早,特户就一次次来问餐了。
大中一直在套房外面的会客室坐着,稍微安排了一下,又在病房门口轻轻敲一下门。
李欢走出来,大中见他紧绷多日的面色终于舒缓,赶紧道∶“医生说她无大碍,老大,你可以放心了。”
李欢欣喜地点点头:“只是她身子还很虚弱。”
“住几天院就没事了。”
“这次达多住几天,等她好一点,再做个全身检查。”
“既然她没事,老大,你该吃饭了,你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如果弄坏了身子,谁照顾她?”大中想的是,其实,根本不需要老大自己照顾,否则,花钱请特护干嘛?现在,老大几乎是包办了特护的所有工作了,但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次次催他吃饭。
“嗯,我会吃的,我也饿了。”
李欢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端起碗就吃。每一样东西都很可口,心里好像滋生了一宗力量,要自己更强!只有自己更强,她才能更安全!
他吃了一碗饭,又走到门口,她依旧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明明是悲伤的,可高兴的因子却冲破悲伤的阻挠,好像某一次的新生。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啊,好好歹歹总是在一起了。
只是以后的每一年,但愿她都是无恙的,不是这样躺在病床上。
电话再次响起,大中递给他,:“老大,是叶嘉打来的,打了很多次,我告诉他你不在,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他接过电话,叶嘉的声音很惊惶:“……李欢,你知道小丰的下落吗?”
大中没有告诉他,一直没有告诉他!
李欢平静道:“她现在在医院里。”
“怎么会在医院里,生了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赶来……”
挂了电话,李欢又继续吃饭。他知道,再过得一会儿,自己就无法这样安静地吃饭了。
吃完饭,忽然很想抽一支烟,可是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冯丰最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抽烟。以后,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抽烟了。
可是,抽不抽烟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喜欢,自己再也不抽就是了。
他笑了一下,来到露台上坐着,看外面的烟火——尽管病房的隔音设备良好,但是,零星的鞭炮声还是隐隐传来了,已经很多人在放烟火了。按照他的经验,现在还不是高峰期,到零点的时候,才会真正的鞭炮齐鸣,礼花阵阵,几乎要持续两三个小时的震耳欲聋。
他有点担忧扰了冯丰的休息,那个时候,任你多好的隔音效果,也是阻挡不住的。
传来敲门声,他想,是叶嘉来了。
他走到门口,叶嘉已经匆匆走了近来,顾不得跟他打招呼,直奔病床前。他是医生,尽管情绪很激动,却放轻了脚步,一点也没有惊扰到冯丰。
李欢也没开口,只是悄然无声地退出去,并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叶嘉在病床前俯下身子,轻轻抚摸一下她苍白的脸,她依旧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
打着点滴的那只手凉凉的放在外面,另一只手也隐隐露在外面,她睡觉总是这样,翻来覆去,从来不会乖乖的,躺在病床上也是这样。
叶嘉敏锐地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纱布。那是动脉的地方。
他心里一沉,轻轻拿起她的手,手背上全是隐隐的青筋,血管都仿佛要从玉色的手背里跳出来。曾几何时,这双手柔软如玉,那么温存地抚摸过自己的全身,带给自己最大的愉悦。
如今,它威吓变得毫无生机?
他又细细地看一眼她打点滴的那只手背上的淤清青,那上面几乎模糊了血管的颜色,显然是在输液的时候找不到血管,多次反复扎针造成的。
自己都在替她疼痛。
他轻轻把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给她放在被子里,低叫一声“小丰……”
她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慢慢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会客室里放着两杯热茶,李欢端起一杯喝一口,叶嘉细看他满头的白发,几乎每一次见到李欢,都会让他觉得一次心惊。
那样一个生精虎猛,风度翩翩的男人,从两鬓染霜到一头白发,是他千年的身体发生了变异还是因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楸心的心路历程?
可是,他无暇追究李欢的变异,只急急地问自己最想知道的情况:“小丰,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和黄晖出去看电影回来,遇到了抢劫,黄晖为了救她,被劫匪杀死了,昨天是黄晖的葬礼,她伤心过度,送葬回来后就做了傻事,昨晚割腕自杀未遂,又服下了大量安眠药……”
小丰自杀了!小丰居然自杀了!
叶嘉胆战心惊,坐下去又站起来,呼吸急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欢有所保留,只选择重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叶嘉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小丰脸色一直不好,她那天来找我,我要陪她去做个全身检查,她不去,说等我回来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