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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口气不悦,明月实在不搞懂他又在气什么。
马车又喀啦喀啦地往前跑了一小段路,坐在前头的车夫不知瞧见什么,冷不防地拉紧缰绳,而明月也因为突来的“紧急煞车”,身子跟着东倒西歪,本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
“哇……好痛……”额角不小心擦撞到什么。
一条男性手臂陡地将她揽了过去。“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带着磁性的男子嗓音挟了股莫名的怒气,在明月的耳畔响起,只觉得耳根子先是痒痒的,接着便是一热,然后仿佛会传染似的,那股热气渐渐蔓延到整张脸蛋,还好光线够暗,不会让人瞧见了。
“我、我怎么知道马车会突然停下来……”语气有些虚弱。
她不用摸也知道脸很烫,想到平常跟男同学打打闹闹的,也会有一些肢体接触,可从来不曾有这些奇怪的反应。
高明月,振作一点……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别被男色给引诱了!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月佯装不在意地挪动身子,掀开布帘察看情况,隐约见到地上躺了个人,不禁大吃一惊。“撞到人了吗?”
见明月就要下去,寒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会有事的。”仿佛已经知晓外头的状况。
“不下去确认又怎么会知道?”她可不想担起“肇事逃逸”的罪名,迅速地钻出帘外,跳下马车察看。
待她走近,原来跌坐在地上的是个约莫八、九岁,长得瘦瘦小小,头上扎着又髻的小女孩,赶紧蹲下来,检视对方的伤势。
“小妹妹,有没有撞到哪里?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明月轻轻碰触小女孩的头部,还有手脚,不断地追问。“会痛吗?哪里受伤了?”
因为天色已暗,能见度不高,实在看不太清楚,明月连忙偏头,要车夫把灯笼提过来。
由螃蟹变成的车夫很快地提了一只灯笼来到她们身边,幸好没看到任何血迹,让明月暂时松了口气。
“告诉姐姐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是什么地方会痛?”明月见她都不说话,脸上似乎还挂着两行泪,以为是受到惊吓了,口气又放轻些。“小妹妹不要怕,你住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家……”
“姐姐看得到我?”头上扎着双髻,稚气的脸蛋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难道又是……
“姐姐似乎不是普通人……”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端详着她。
“我确实不是普通人,才能看得到你。”明月先将她从地上扶起,伸手拍了拍小女孩裙上的尘土。“你是?”
“我是地主神。”小女孩仰高头颅,天真地说。
“地主神……”明月俯下头看着她。
“就是房舍的守护神。”小女孩又说。
“原来你是地基主……”明月这才会意过来。“我以前也有看过,不过从来没见过年纪这么小的。”
所谓的地基主就是原本居在那间屋舍的人,不幸往生后,却夫人奉祀的孤魂,之后便成为守护神,除了保护这个家的成员之外,也会传递功德是非给当地的土地公,再由土地公传递给城隍爷知道。
“姐姐也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地主神露出符合年纪的笑靥,忘了方才一边跑一边哭,才会没有瞧见迎面而来的马车。
她噗哧一笑。“我想也是。”而且还不只能看到,还能摸到。
“你们聊够了吗?”寒璟不耐烦地步下马车。
见到他的出现,小女孩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像是神力,可是又不完全是,马上躲到明月的身后。
“你……你……不是人?”
寒璟两丸冰冷的眼珠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小小地主神。
“你说对了,他的确不是人……”明月这句话引来一记怒瞪,不禁要怀疑她是故意讽刺。“他是河神!”
闻言,地主神才怯怯地从她身后出来,福了个身。“见过河神大人!”神籍也是有高低分别的,她不过是下级的神只,当然要讲究礼数。
“免了!”寒璟冷冷地说:“既然没事,可以走了吧?”这句话自然是对明月说的。
明月又低头问着地主神。“我们在找今晚可以住宿的地方,能不能告诉我镇上哪里有旅店?”
“这个镇上没有旅店,因为很少有外地人会来,就算真的有,也是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地主神一脸垂头丧气。“我帮不上姐姐的忙。”
她摸了摸地主神的头,微微一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不过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乱跑,是住在这附近吗?”地基主通常都是守在那个家,不会走太远。
“不是,我住在西郊……”直到这时,地主神才想到跑到镇上的目的,泪水又在眼中打转了。“是来这儿找大夫的……可是……大夫看不到我,不管我怎么拜托他都没用……”
“你要找大夫?是生病了吗?”这倒是头一回听到。
地主神皱起小小的脸蛋,呜咽一声。“不是我,是……住在那个家里的小婴儿生病了,他才出生两个月,一直发高烧,可是……又没有银子请大夫来看病……我什么忙也帮不了……”
“大夫住在哪里?你快带我去……”明月才这么说,有人开口制止了。
寒璟脸色不悦地说:“你就非得管这闲事不可吗?”
“既然都碰上了,也不能就这么走掉,那种事我做不到。”她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于是一把牵起地主神的小手。“现在带我去找大夫……”
闻言,地主神不禁破涕为笑。“往这边走!”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么奔跑在夜色中。
“住在西郊的人家都很穷,连三餐都吃不饱,也没有多余的饭菜用来祭拜地主神……”她一面带着明月往前跑,一面用袖口抹去泪水。“直到他们一家人搬到那间屋子里,每个月的初二、十六都会煮盘青菜,和一个馒头,还有烧金纸给我……我却连这个恩惠都无法报答……”
明月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紧她。“这不是你的错,你有想要保佑他们的意才是最重要的……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转角……”
当她们来到药铺门外,正好看到伙计要把大门关上。
“等一下!先不要关……”明月不由分说地冲进屋子。“我要找医生……不是!我要找大夫……”伙计搔了搔脑袋。“姑娘明早再来,吴大夫已经睡了。”
“快点把他叫起来,就说有病人……”
他面有难色地说:“吴大夫这么晚了是不出诊的。”
“一个人生病是不会分白天还是晚上,当大夫的随时都要做好准备……”她提高嗓门大嚷。“快去把人叫起来,不然我自己进去!”
“姑娘就别为难我了,我只不过是个伙计……”伙计赶紧挡在她面前,不让明月硬闯。
明月低头问着地主神:“镇上就只有一个大夫?”
“就只有这间药铺的大夫。”所以大家都得看他脸色。
伙计有些惊疑不定地问:“姑娘是在跟谁说话?”
“你就再进去问问看……”明月又气又急。“说不定大夫愿意出诊……”
“外头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吴大夫打着呵欠出来。
见吴大夫出来了,伙计连忙跟他解释,免得丢了差事。“是有人生病,要来请吴大夫出诊的。”
她连忙上前询问:“你就是大夫?有孩子生病了……”
吴大夫没有把话听完,就直接赶人了。“都这么晚了,早上再来。”
“一定要等到早上才肯去吗?”明月真的火大了。“身为医者就有救人的责任,这是天职,要是病人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被个姑娘家骂得很没面子,吴大夫悻悻然地问:“病人住在哪里?”
“就住在西郊。”
听到“西郊”二字,吴大夫脸色又变了。“有没有银子?”
明月愣了愣。“银子?”
“没有银子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他挥手赶人。
她情急地扯住吴大夫的袖子。“银子我先欠着,先救人要紧!”
“姑娘,我可不是开善堂的……”吴大夫眼尖地看到明月左手腕上的那串老砗磲,眼睛发光,马上换了一张嘴脸。
“这……这串佛珠是……如果姑娘愿意用它来抵,我马上出诊。”他见过寺庙里的高僧手上拿的法器就是这种佛珠,听说用来念经修佛,功德可以加倍,当然要想办法得到手。
“好!”明月将老砗磲拿下。
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寒璟,不敢置信地箝住她的手腕。“这是地藏王菩萨赠予的法器,怎可随意送给他人?”
“人命比它重要多了。”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么做,不过更相信地藏王菩萨能够体谅。
寒璟恼她为了陌生人这般拚命,简直愚蠢极了。“对方跟你非亲非故,甚至你连见都尚未见过,何须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如果我看不到地主神,当然可以不管,可是今晚让我遇到了,就不能什么事也不做。”明月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他被那双认真的眼神给击败了,将手掌收回,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手了,自己又何必替她心疼。
明月才将老砗磲塞进吴大夫手中,不过马上又抢回去。“我可先跟你说好,不只是出诊费,还有药钱也包括在内,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
她也不笨,看得出这个大夫根本就是见钱眼开,还是要先说好条件,免得到时对方反悔,可真的会呕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吴大夫先是点头如捣蒜,接着又左右张望,并没有瞧她身旁有人。“姑娘方才是在跟谁说话?”
“这个你不用管!”明月把老砗磲给他,连忙催促。“快点!”
吴大夫涎着一张笑脸。“是、是,对了,病人是什么状况?”
“是个出生才两个月的婴儿,这两天一直发高烧,还哭个不停……”她照着地主神所形容的回答。
“我先进去拿药箱,再抓几样可以救急的药,以防万一……”吴大夫宝贝似的将老砗磲收进袖中,转身进入内室。
片刻之后,当明月踏出药铺,就见马车停在外头了。
“坐马车去吧!”寒璟的身影出现在一旁,他可不是为了救人,别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那么又是为了什么,他不想深究原因。
明月冲着他笑了笑,旋即招呼身后的吴大夫先上马车。
“你来带路……”接着,她又将地主神也抱上车。
待他们都坐上马车,寒璟右袖一挥,由螃蟹变成的车夫甩动手中的缰绳,驱车往西郊的方向前进。
这两百二十年来,他总是冷眼旁观世间的一切变迁,从来不为所动,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异族女人,偏偏就喜欢把麻烦往身上揽,简直是自不量力,让寒璟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很想用力吼她几句,这样的情绪波动,有多久不曾有过了?
寒璟不想去深究背后的意义,只想尽快解决这桩闲事,离开这个小镇。
直到马车走远了,高大身影才渐渐隐去。
西郊——
马车来到茅屋前的竹篱外头停下,明月率先跳下来,已经可以听到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其他孩子,以及大人们的啜泣。
“就是这里!”地主神焦急地说。
明月不假思索地推开竹篱,上前敲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是谁?”一位老人家红着眼,出来应门。
她劈头就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