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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都能听到潺潺流水之声,与鸟叫虫嘶鸣放,宛如置身在幽静的江南古院之中。
位于园区正南方的主厅,构筑更是考究精细,所有的雕梁画栋、门窗挂灯,皆是珍贵的楠木所制,雕饰极为精致细腻、玲珑剔透,厅堂中间有银杏木精雕而成的月宫门洞屏风,将主厅隔成南北两厅,北厅华丽精美,南厅则朴素大方,可说是江南最杰出的建筑之最。
其他大大小小偏厅二十余间,可看得出陆家在江南的气派与地位,绝非一般寻常之家可以相比拟。
而在北厅的墙上,挂着几幅扬州八怪的字画,字画下头,一名盘着芙蓉髻,生着一对狭长丹凤眼女子,正将目光来往于账册与算盘之间,每个数字和用朱砂圈选起来的记号,她个个不放过,修长手指在珠串之间拨打着,一点也不含糊马虎。
她是余园的大当家陆元梅,拥有封建制度社会下所赋予的完美女性特质,却又能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上,以着过人的胆识及精明的算计,而占有一席之地,让人趋之若骛却又惟恐被她的经商头脑给啃到骨头都不剩。
当陆不凡将家中事业交由她掌理后,她便经常接触各行各业,练就她目光四射、手腕灵活的本事,跟她有过生意交流的人都批评她,“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她跟探兰同样是头脑敏锐之人,只是她多了分冷漠,对自个没好处的事,她一概不搭不理。
“哑叔!”元梅轻唤一声,一旁立侍左侧之老者,微微倾首聆听。“听说宜兴的广兴堂、常熟的济保行和无锡的南荣行,这三家米行最近打着咱们余园名号卖米,有人盛传,他们的白米是以次充好、以糙充白,是不是有这回事?”
修长的指尖轻蘸圆盘内的清水,继续翻动着账簿,她微转了下粉颈,见哑叔眨了眨眼,答案立见分明。
“既然打着咱们的旗帜在外头做着不老实的生意,那咱们也用不着客气了,哑叔,依你所见,该怎么来严惩这三户不懂规矩的米行?”朱红的笔尖在账簿上依序打着圈,每笔收入与支出,元梅总是核对再三。
只见哑叔拿起毛笔,气定神闲地在白纸上写下二个“办”字,元梅见了,不禁呀然一笑。
“哑叔,你与元梅真心有灵犀啊!”
她将往采商家的米册拿出来,并取出其中几份银货往来的资料,上头罗列的正是这三家米行与余园交易时的时间与数量,还有米袋上的细微编号,此举便是要防止不自商家利用余园的名号,将劣米掺杂新米,用来充混于市,以谋取暴利。
这一点,她当然不会让这些下游米行知道,到时她才好来个瓮中捉鳖,人赃俱获。
她唤来一名小厮,严正交代,“将此米册交由王县令,该怎么做,他自会明白。”
元梅对这三家米行早就观察了好几个月,如今只要核对卖出的米是以余园的米袋所装填,就能使这三户不肖商家百口莫辩,他们哪会晓得,一个普通的米袋,还会绣上精细的编号,这下可让他们是乌龟咬了乌鸦腿,是跑不掉也飞不了。
“除了一般赔偿,外加商誉损失,这样一来,该能救救他们,怎么规规矩矩做生意了。”这也是哑叔写下“办”宇的真正用意。
的确,有些人若不给他来个当头棒喝,是绝对不会洗心革面做人,否则这些人照样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全不当那么一回事。
就是要这样让他们一败涂地,才会知道偷鸡摸狗的事做不得,要赚良心钱,得凭真本事。
才算完账,合上账本,元梅这才又想到另外件事。
“哑叔,适才春梅在街上听到的那件事,你以为如何,这二妹做得是对,抑或不对?”关于探兰随着夏侯虎前往黄山一事,府内丫环早就来向元梅禀告,只不过这档事,似乎没那三家米行干的坏事来得让她震惊,反倒是搁在正事之后再说。
哑叔看来也是无关紧要,仿佛探兰跟了陌生人到陌生的地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再次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了斗大的“可”字,这个字又直接说进了元梅的心窝里。
“我也这么认为,二妹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但替自已赢得了美誉,更替咱们余园辟了无穷的商机。”能远赴黄山,替皖南大将军的母亲治病,这事若宣传出去,探兰的声望自是水涨船高,再者,将来往来西南一带,还怕有马贼敢劫余园的商货吗?
两人相视一笑,并对饮着香醇龙井,只是茶喝到一半,元梅又问道: “聋嫂的事,你当真不再管了?”
仿佛是活生生在刚治愈好的伤口上擞了盐,哑叔将杯子一放,只听他鼻管内喷出一股很大的气流,接着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梅摇着头,不明了此事过了半年了,哑叔还是无法释怀。
此时,竹波慌慌张张从外头跑了进来,她手上拿着龙蟠玉,一看到元梅,便上气不接下气,紧张地说道:“大小姐,不好了,这二小姐她……”
元梅不等她把话说完,径自将龙蟠玉放在手上,看着这块人间瑰宝,更是相信这位带走探兰的男子,是真真正正镇守皖南的夏侯虎大将军。
“我全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竹波吓傻了眼,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大小姐气定神闲地翻着账本,对于二小姐发生的大事……怎一点都不着急啊!
第三章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巍峨黄山境内,群峰矗立,怪石、奇松、云海、温泉等四大绝景,造就了黄山缥缈且壮丽的天成美景。
位于黄山山脚下的太平城,由于有得天独厚的据险而守地势,因此许多想要夜袭或围剿夏侯军的马贼,往往难以得逞,加上城墙高厚,每日有城民轮流看守,使得整个太平城有如铜墙铁壁,成为一道难攻易守的天然屏障。
整个车马队沿着富春江,经过富阳、桐庐一路到淳安,在第四天清晨,正式进入安徽境界,直到晌午时分,马队已然到达黄山山脚,整座高耸入云的太平城,已耸立眼前。
在这近四天的路程中,夏侯虎鲜少与探兰有深入交谈,有的也只是问些饿了没、累了否之类的家常话,让她更觉得奇怪的是,他带来的四名护卫,也全都沉默寡言,除了要找客栈打尖,会与掌柜的询问食宿问题外,几乎很少看到他们开口,大部分的时间,不是赶路就是睡觉,要不是灵机一动,及时将叶影带来,恐怕这一路上,她舌头上都长满了鲜苔,全身都闷出一大堆虱子来。
“到了,下轿吧!”夏侯虎的声音冷声传来。
轿子在太平城外敷十尺外停了下来,其余的随侍也纷纷下马,准备进城。
城墙上站满许多看守的城民们,他们见到夏侯虎归来,并没有表现出热情迎接或任何欢呼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将城门开启,并且行上注目礼。
而随行的一伙人在进城前,早就从马鞍上跃下,他们缓缓牵着马儿进城,所有动作静得像是猫儿在屋顶上行走,夹道两旁的城民只有挥手欢迎,整座城给探兰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静。
这座城非常地静。
城如其名,太平且安静。
街道上虽然都是些寻常百姓在做些寻常的举止,但大多数的人都没有说话,人与人见面也只是微微倾首示意,若是逼不得已非得靠沟通来谈论些事,声音也是尽量压低,小到比小麻雀的吱喳声还要小声。
熙来攘往的人潮中,全部人说话的音量,还抵不过大自然的虫鸣鸟叫,这种太过静寂的国泰民安,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惊然、头皮发麻。
探兰一度以为是夏侯虎和四个随侍都不太爱说话,没想到一进太平城,整座城的城民几乎也是不怎么说话,那种空山灵雨的凄迷,特别在群峰环绕的黄山山城,更是表现得极度明显。
“夏侯将军,城民们彼此间看来都十分疏离,大家好像都不太爱说话。”喜爱热闹,又住惯苏州那种人声鼎沸环境的探兰,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接近死寂的安静。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将家母的病治好,其余的切莫多问。”夏侯虎口气突然变了调,对于探兰的态度,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谦恭有礼。
“小姐小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一路上我就告诉你,等到了他的地盘,他的态度一定会不一样的!”叶影洞悉人性,所谓相由心生,在第一次见到夏候虎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一套客气全都是装出来的。
“不是态度不一样,是要你们入境随俗。”夏侯虎的这番话,令两人当场错愕。
“入境随俗?”
“不时时灌输给城民居安思危的观念,将来马贼入侵,岂不成了一盘散沙,慌了手脚?”他要城民随时随地保持着警戒状态,惟有提高警觉,生命财产才有所保障。
“可是这样也太矫枉过正了吧,人民所要享受的安和乐利,是充满着欢笑与自在,不是这样成天提心吊胆,过着疑神疑鬼的日子。”
夏侯虎细眼一眯。“你是在教训我?”
“夏侯将军言重了,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建言。”
“我掌理太平城五年以来,大小事情皆处理得有条不紊,人民生活安乐,免于受到马贼的迫害,朝廷更是肯定我的汗马功劳,你一介女流之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其他的事,你就不用太过操心了。”夏侯虎挺起胸,走在城道上更是威风八面、万夫莫敌。
女流之辈?
这四个字听得探兰双耳是又麻又烫、好像女人只能从事卑微粗鄙的工作,而她能成为杏林之光,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他眼中她精通医理、通晓药性,也全是因为投对了胎,祖先风水葬得好,才有可能有今天这点成就,只怕就算女人当上了皇帝,他也会认为那是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瑕疵品,一点也不把女人的真本事看在眼里。
她停下脚步,怔怔凝入夏侯虎的眼眸。
在众目睽睽环视下,她认为她是不该与他起冲突,一来给他这城主留点薄面;二来也没必要失了自个儿的风度。
“所以你就只把我看成是个会替人看病的女人?”她不怒反笑,粉拳儿紧紧捏握着。
“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很失礼,但我必须要说,若非陆姑娘有这样显赫的家世,恐怕今天也是汲汲营营,早早已嫁做人妇。”
“你说这是……”
“我们已经到了,请进吧!”不等探兰把话说完,他就粗鲁地截断她的话。
她实在不能理解,他怎能对女人的态度这般傲慢,外界对于他的恭维,是否太言过其实。
南踏入主厅,便被一高一低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所吸引,只见一胖一瘦两名妇女掀开珠帘,脸上堆满笑意,就这样朝她走了过来。
凤姑一身珠光宝气,钿翠、步播、风簪更随着她的步伐叮叮咚咚摇晃;鸾姑身上行头虽没凤姑来得令人眼花缭乱,可也是穿着牡丹锦织大红衣,脚底一双大红绣花鞋,远远地看,还以为两人是准备出去拜年呢!
“她真的来了啊,我还以为会等上个十天半个月呢!”凤姑笑得眯起眼来,嘴上还直说真好真好。
“虎儿做事不就一向挺有效率的,不是吗?”鸾姑笑得花枝乱颤,她从发丝儿到手指头,仔仔细细细打量了探兰好几回。
两人在确定对方就是她们派人去打听的陆探兰陆二千金后,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陆姑娘,这一趟路,可辛苦你了。”凤姑直摸着探兰的手。“